早已被遗忘的身影一闪而过,我恍然大悟:“你……你就是那夜的守卫?”
他微微一笑,刚才的猥琐之色已经尽褪,现在的他变回了和煦暖阳。
“那夜,我看不见你的样子,可是你的眸子,我却是一生一世也忘不了。”梓墨幽幽笑道。“那双冰冷的眸子,充满着彻骨的恨,在那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却是充斥着哀伤与无助。那是,我只想拥抱着你,给你最大的温暖,融化那无情的冰冷,抚平那眸中的忧伤。”
我凝神听着,忘记了动,忘记了说话。
“两年后的重遇,我仍是看不见你的脸,但我看见了你的眸子。那双眸子,不再冰冷,不再是彻骨的仇恨,确实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带着对命运的不甘,可在那眼眸深处,仍是那浓浓的伤感与无可奈何。”
我定定的看着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他始是最了解我的人。我的仇恨,我的伤心,甚至连自己也不敢触碰的无助之感,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蓝衣翩翩,梓墨站在了跟前尺许的位置,如暖日的脸上满是怜惜真诚。
“两年前,碍于伪装,我提不起勇气来拥你一下。此刻,我是墨,你是梦姑,让我来勾起你发自内心的微笑,抚平你眸里的忧伤,让我承受你的伤痛,替你担起肩头的重担,好么?”
水汽蒙上双瞳,多久的时间我没有被人如此关心了,以至于我竟如此渴求他的温暖?
明知道不应该这样,明知道过了今夜这一切只会是记忆中的南柯一梦,我仍是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和暖的唇,小心翼翼的吻去伤心的泪痕,落在自己的唇瓣上,由浅入深,抚平着忧伤的皱纹……
不知何时,我竟变得如此贪心了。曾经的坚定都已化为乌有,之前奋力抗拒的情愫茁壮的生长着。
尽管我在为夜奕守寡,尽管他是灭门仇人之子,我竟然,还是不争气的让自己沉沦了。
温柔如水的唇瓣在耳鬓厮磨着,热情如火的气息喷洒在脖颈之间,梓墨低低道:“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我永远是墨,你永远是梦姑,好么?”
我如闻当头棒喝,一把推开了他,低下了头不敢看他的瞳子,却是坚定的道:“梓墨,我不能走。”
见他不语,我的愧疚却是更深了,苦苦笑叹:“梓墨,你是梓国的太子,我们之间的一切,注定只能是——”
“嘘!”他出声打断了我。“不要跟我说‘南柯一梦’,好么?也不要让我不对你好。”
抬首,对上那双忧伤的眸子,滚圆落下面颊。
“父皇病危,摄政王和莫相蠢蠢欲动,梓宫将无我容身之所,我们何不放下彼此的过往,一同离开这里?”
我幽幽地看着他,轻轻笑叹:“守住梓姓江山,是你的责任,而我……亦有我的责任,我们正慢慢走过生命的交点,过去了就不能勉强在一起。”
不再看他,捧着江城子,走出念颜园。
不忍去看他伤心的样子,可也不能愧对自己和石家庄的亡魂。一个人,最怕的是让自己沉沦,失去原则。
我已然让自己沉沦的太久,再不把自己拔出来,只会害得自己放弃原则。
声声“梦儿”从身后传来,每一声犹如心上狠狠的一刀。
心窝已是血肉模糊,到了尚义院,我仿佛仍能听见那心痛欲绝的呼唤之声。
两年前的一面之缘,我早已忘却,你为何却要铭记的如此之深,如此之牢?
黑夜里的一个照面,明明连真容也没有看见,你为何还有如此念念不忘?
这样的情愫,我们都不该拥有!
一纸赌约,输的是谁,我已弄不清楚。
三个月之内,我当真对你动了情,可是,我必须得完成我的使命。
有一天,你将会摆在我的手里;可,到了那一天,我自己也会败在自己手里。
互相拯救,到头来不是两不相欠,而是更深更多的羁绊。
梓墨,你让我情何以堪?
结局篇1 踌躇,害死他
如此又是数日,已是八月初五。
中了十日醉的妃嫔之中最为娇弱的雁嫔毒噬心肺而死,太医断证为“死因不详”。
雁嫔的雁回阁一众宫人,为防止疫症散布皆被尽数句决,我手上的人命已增至二十五条。
看着送往乱葬岗的一干尸体,我低首看了看自己沾满了无形鲜血的双手,没有丝毫的欣喜,只有更深的哀伤。
当年,梓宏害我石家庄无辜人命,今日,我害他梓宫无辜人命,实质,与梓宏有何异?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在锁心殿外的栀子树上摘下了一朵栀子花,*着母亲那善良高洁的气味。
“尚义大人好悠闲!”熟悉的沙哑声音传入耳中,我没有回头已知是谁。
“莫相今非昔比,日理万机,自是比梦姑一个闲散女官要忙碌得多。”我浅笑着回道。
莫妄却是欺近身前,轻轻捋起我的衣袖子,肌肤相接,仿佛有一股电流窜过。
我一窘,急忙退开,却见他只不过是在看我手臂上的红豆手镯。
为免被常人看到而惹来麻烦,我把手镯戴在了手肘附近,不捋起衣袖子的话不会看得见。
看见我的退缩,莫妄只是幽然笑叹:“我让你为我戴上了手镯,你是,你的心,终究不在……”
听见他的话,我幽幽苦笑:“我们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我有我的亡夫,你有你的老相好,何苦纠缠不清呢?”
他忽地哈哈一笑,无比的爽朗,却夹着丝丝缕缕的苦涩。“老相好……莫妄的老相好是谁,梦尚义还不知么……”
我愣住了。却听他续道:“梦姑,本相曾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原来你不过如此……”
我僵住了,说不出话来。
良久,只道:“莫相已为外臣,深宫内苑实在不宜进出,还请莫相避嫌。”
他却恍惚的笑笑,似醉似醒的喃喃道!“是啊,看完了‘老相好’,也该走了……”
看着他颠颠巍巍的离去,我心中的思绪却是更紊乱了。
他说的“老相好”,真的就是我吗?可是,我们不是一个月前才相逢的吗?
我摇摇头。我定是听错了,我怎么可能是他的老相好呢?
不久以后,恍然之时,我却是何样的痛心。若是一个转身就能错过一生,因为我愚蠢的执着,我已失去了很多……
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沾上了一缕忧伤,却无掩精明和恨意。
是什么,让他仇恨至深?又是什么,让他忧伤至此?
明明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为什么,我却感觉。,我们的生命早已被紧紧的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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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妄走后,我抬步踏进了锁心殿。
守卫的宫人见是我,便没有阻挠,我才得以顺利进入内殿。
内殿里空无一人,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静得连蚊子的细鸣也可听见。
浓浓的栀子花香充溢着满室,宁人心神,却令我的思绪更为紊乱。
微弱的呻 吟自榻上传来,梓宏面容扭曲,满身抽蓄,显是痛入骨髓,
难怪内殿没有人侍候了,原来,梓宏是不想让他们看到他痛苦的样子。
如此痛苦竟还有如斯骨气,真不愧为一代枭雄。
一抹苦笑漫上嘴角:我竟会如此由衷的赞赏起我的仇人来了,难道,我也超脱了盲目的仇恨了?
用摒去仇恨的角度来看他这个人,他几乎已可称“英雄”。
眨眨眼,我一甩微乱的鬓发,一定心神:我怎能在这个时候失了原则的?英雄也好,狗熊也罢,他始终是我的灭门仇人!
“皇上。”冷笑浮上嘴角,我柔声唤道。
梓宏身子一震,翻了个身面对着我。“颜儿,是你,颜儿……你是来救我的吗?”
眸中冷色不减,我嫣然一笑:“是啊,救赎了你,也救赎了我自己……”
我一步一步的走近梓宏,身上的幽兰之香飘溢着。
本来,梓宏的毒还有七日才会噬心而死,可是,我无法再等下去了,我无法面对梓墨,亦无法面对至亲和残存的良心。
幽兰之香,本是无毒,却是“十日醉”开始发作以后的催化剂。
若是多闻一个时辰,今夜子时,梓宏便会“暴薨”,而一切……也将完结。绕了一大个圈儿,我终于看见了终点。
“颜儿……”梓宏的声音甚是虚弱,和那个铁腕暴君简直是判若两人。“陪在我身边……已经足够了。”
我妩媚的笑着,莲步轻移,来到了仇人面前,在床沿上坐下。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无言的苦涩涌上心头。
我是是真的变了吗?曾经的我,如何珍视生命;曾经的我,视救人为己任,甚至连素未谋面的梓墨,我也是倾尽相救。
可是,现在呢?我却视人命如草芥,视别人的痛苦为自己的快乐。
看着那一张扭曲的脸,莫名的怜悯涌上心头。怜悯他,亦是怜悯我自己。
说梓宏残酷,我自己何尝不是更残酷。
以最为令人痛苦的方式杀了他和他的“家人”,我何尝不是如梓宏当年灭我满门一样:冷血。
“‘救赎’了你,谁来救赎我……”我长叹一声,毅然离去。
十日醉之毒,一旦下了便没有可解之药,让他多活几天便是我对良心的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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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夜间,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踏上这条复仇之路,是对,是错?
抛弃人性的善良,用鲜血染红双手,把灵魂抵给了仇恨,只为复仇,到底是对是错?
正踌躇着,却忽听绮琴在门外大喊:“梦姑,皇上他……吐血了,一直说要见你。”
我忙跳下了床榻,拉开了门,骑琴三言两语的解释了梓宏的情况。
用晚膳之时,宫人把晚膳放在锁心殿的圆桌上,却见地上有一滩鲜血,太医到来诊治,皆说回天乏力。
梓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