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恬彻底闭嘴了。
周方予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虽然在我眼中,顾君齐的缺点可以写满国贸桥下的广告牌,但我还是得承认,他抓住沈瑜瑾的手把你抱在怀里的那一瞬,我很羡慕。”
这般惆怅的语气,让甘恬不由得想起了周远宁。天知道,她心里有多么想八卦上司与老总的那一段鲜为人知的禁忌恋。
她顺势问道:“您和Frank他——”
“我说不定要和他结婚了。”周方予十指揾住脸颊,指甲上的水晶钻石迎着灯光闪了一下。
“什么?!”甘恬难以置信。
她以为周方予不过是为了报复哥哥流连万花丛中才与小男模交往,她甚至在脑海中臆想了不少剧情……谁知大小姐居然动了真格。
周方予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就听闻有女人尖着嗓子嚷嚷“Frank来了”,她匆匆说了句“待会再说”,便走上前去。
甘恬紧跟在后头,她翻找着采访样件,一抬头就看到周方予不顾众人劝阻拽着那混血美男的领带,厉声道:“你这亚欧杂种是刚从哪个女人的床上爬起来?打电话也不接,知道我们这一屋子人等你多久了吗?你以为你有了点名气就有了耍大牌的底气?娱报随便写两句你还真当你是国际名模了?信不信我立刻让人撤掉你的通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泼妇。”Frank说得一口字正腔圆的中文,“你的钱?你的资源?你的人脉?都是看在周远宁的面子才任由着你闹腾吧?到底谁该掂量?”
这一连串反问正中靶心,周方予像是被扎了一个小洞的皮球般,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马上去拍照。”
Frank自知失言,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作罢,转身与经纪人一同进了摄影棚。
群众作鸟兽散,明里是各司其职回归岗位,实则是怕周方予再次发火牵连无辜。
甘恬假意整理着手中的文件,第一次感到语言的匮乏,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必须说几句话,否则就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她一直在心中认为周方予本性不坏,没有缘由地这么觉得。
周方予却没给她机会。
“我先出去一下。”
周方予缩着肩膀,背影透着几分萧条,仿佛是荒丘中的一株枯草。
虽然甘恬有时会不厚道地偷听员工们私下议论周家兄妹的八卦,但现下,对于周方予的处境,甘恬莫名地感同身受。
换作是她,喜欢的人受制于兄长的身份,一说穿便牵扯到“亲情”、“伦理”,只能勉强自己和别人在一起,她难以想象出自己会憋成什么样。
甘恬东想西想,想得她自个心头积满郁气,除了破坏心情外毫无作用。
直到Frank拍完照,直到下班时间已到,周方予也没有回来。
Frank走到甘恬面前,他竭力将表情放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气质却仍旧阴沉沉的,像美术馆里的石膏像。
他深陷的双眼紧盯着甘恬,笑着问:“你是周——我女朋友的助理?”
甘恬不便多待,微微欠身鞠了个躬:“Frank先生,谢谢您答应本杂志的访谈,辛苦了。”
她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跑出摄影棚,回到写字楼,周方予不在办公室。
甘恬从包里翻出手机拨打她的号码:“主编,您现在在哪儿?”
“附近的大排档。”周方予停顿了一下,“嘶嘶”地吸着凉气,“吃麻辣烫。”
甘恬瞅着下班时间也到了,稍微整理一下东西,出了公司。
暮春三月气温回暖,较之冬季,夜幕降临得也晚了许多。
在一串颜色各异的灯光的照耀下,甘恬绕着长长的夜市走了一圈,大红塑料椅随处可见,香辣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像是用食物的气味划分了领地般,走几步便可闻到不同的香味。
不远处,有位红裙女子正低着头背对着甘恬,脚边放着琳琅满目的印着不同logo的纸袋。
有钱真好,甘恬又一次在心中感叹。
她在周方予对面坐下:“主编。”
“甘恬,你来了。”周方予自食物中抬头,双唇有些红肿,眼里也氤氲着一层雾气。
周方予扭头对店里的人挥着手说:“店家,再来一份。”又将目光调向甘恬,“提前告诉你,这家的麻辣烫超级超级辣!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甘恬笑了笑:“说起来,您出任《花间集》的主编的第一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见面了。”
周方予仰着头想想,说:“好像是这样,不过那天我好像一口都没吃。”
“当时我在想,原来像你这样的大小姐也会吃街边小吃。”甘恬接过服务员手中的大海碗,望着鲜红的辣椒油迟迟不敢动筷子。
周方予往嘴中灌了一口啤酒,豪气地挥手道:“我算哪门子的大小姐,也就吓唬吓唬你,公司的长舌妇在女厕所或者微博、微信群上嚼舌根的人还少吗?真正的金枝玉叶、有着高贵血统的大小姐可不屑与我同流合污,还有那些公子哥,表面上看起来很尊重我,实际是看在周远宁那死鬼的面子上。Frank说得没错,我自我掂量一下不过是踩了狗屎运的盗版豌豆公主,能狐假虎威一天是一天。”
微风簌簌吹过,一阵紧似一阵,夹杂着烟气、酒气、刺鼻的香水味和鲜辣的调料味,吹乱了女人们的发丝。
在噪杂的闹市中,随时会听到洪亮爽快的笑声,也会听见不堪入耳的市井粗话。与她们隔了几张桌子坐着的是五个高中生,正嬉笑成一团。
甘恬问:“能问您两个隐私的问题吗?”不待周方予回答,她又开口,“您喜欢的是周总吧?为什么要和Frank在一起?”
周方予放下木筷,往玻璃杯中倒了一杯酒,坦白承认道:“是。喜欢周远宁就像治不好的病一样——不过,会喜欢哥哥本来就是一件特别有病的事吧。”
“至于Frank——”周方予觉得真实原因有点说不出口,似是而非道,“应付结婚这件事,他心中有朵忘不掉的白玫瑰,我不喜欢他正好他也不会爱上我,是合适的交差人选。”
她这番措辞使得甘恬想起戏剧里导致种种悲剧的、横亘在痴男怨女之间的“门当户对”。
“自由恋爱?长辈不会干涉?”她好奇地问。
周方予吊起半边嘴角,嗤笑道:“周家没人会管我的人生大事,我就是嫁给了鳏夫,老头子也只会怪我抹黑他的门楣。我若离了周家不再在他面前晃悠,他定会大摆筵席庆祝我这拖油瓶扫把星终于放过他周家。”
字里行间的指代甘恬不想深究,周方予也没有再多言,两人闷头无声地吃着碗中的食物。
碗见底时,周方予接到了一个电话。
甘恬只听见她高声问了句“你说清楚点”,随即周方予潮红的脸颊顷刻发白,泪水在眼眶徐徐晕开,一张脸像京剧的旦角,红的红,白的白。
“他有没有受伤?”周方予声音沙哑,搁在桌上的手掌颤巍巍地发着抖。
那端不知说了什么,周方予缄默地将手机丢在桌上,白色手机撞翻了筷子筒,一根根木筷横七竖八地洒满了一整桌。
甘恬右眼皮没来由地一跳。
周方予撞进甘恬担忧的目光,掐着虎口说:“周远宁乘坐的航班发生了机械故障,目前已被迫降停,机长是顾君齐。”
甘恬如坠冰窟,牙齿不住地磕击着,一句话都说不利索:“安全……安全降落吗?”
“不知道。”眼泪扑棱棱地落下,周方予掩住脸说,“周焕说暂时联系不上他们……他正往当地机场赶……”
甘恬迟钝地掏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顾君齐的号码。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攫住了她的心肺,五脏六腑错了位似的痛。
耳边爆发出一阵男人骂娘的声音,似乎是一位醉汉与店主发生了争执,男人大着舌头含含糊糊说个不停,低俗粗鄙的脏话不受控制地直往外蹦。隐约有女人劝架的声音,学生的叫嚷声,以及细微的啜泣声。
真吵。甘恬把微抖的右手放在膝盖上,用力地掐着大腿肉,好像这样就能使她平静下来不再发抖一样。不会有事的,她告诉自己。甘恬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周方予,想安慰她却察觉到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
泪珠吧嗒一声掉落在桌上,她如同桌上裂成八瓣的水珠,冷静理智全部摔得粉碎。她咬住嘴唇呜咽着,又一阵风刮过,卷着灰尘与一股食物未完全消化的酸腐气味。脸部仿佛也被糊上了一层树脂,熏得她差点吐出来。
电话却在此时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浇一勺狗血。
好想写霸道女总裁……“杂种”这个词或许有妹子不习惯吧,为了刻画人物形象,没办法,大家想想生物学中的“杂种优势”吧
计划有变,可以日更了
☆、SF
顾君齐按下接听键,就听到甘恬带着哭腔的声音:“顾君齐……你没事吧?”
虽然他不解为何甘恬会这么快就得知自己的处境,但听着女友抽抽搭搭的哭声,顾君齐打消了问话的念头,安抚道:“我没事。”
“吓死我了……”甘恬仍未能缓过气,音质嘶哑。
展堪站在几米开外握着手机同妻子报平安,人声鼎沸,顾君齐敏锐的感官却还是捕捉到了那肉麻至极的字句。
“你别哭了。”顾君齐调动大脑寻思着合适的安慰措辞,“我……你眼睛本来就不好,再哭是想瞎掉吗?”
寥戾的风声传入耳中,还未等到甘恬说话,通话的另一端换成了周方予的声音:“周远宁现在怎么样?”
“没死。”顾君齐皱着眉侧头看了一眼周远宁,后者正同一金发碧眼的女人谈笑风生,他向着手机说,“在泡洋妞。”
话音方落,就听周方予扯着嗓子大声吼道:“你们这两匹沙猪最好死在旧金山!别回来侮辱我的眼球!”
周远宁听见动静,忙里偷闲用中文问了句:“怎么?”
顾君齐一面掐断电话,一面慢悠悠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