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剑痴、黑池剑狂两位世外高人的关门弟子。也难怪与武尊芮惊涛竟能斗个不相伯仲。
天底下有四样东西,很难见到,倘若你见到了也就离死不远了,因为但凡见过这些的人,活下来的极少。
这四件东西乃是——
沈灏的剑。
萧方的手。
逍遥侯的怒。
芮惊涛的笑。
如今除了逍遥侯的怒,其他几样东西全部呈现眼前,再加上南宫飞燕的忘尘箫音,倒成了莫名的制衡。
不知道沈灏的剑法能否抵挡住武尊的掌风,也不知道萧方的三丈红绫水袖能否阻挡住南宫飞燕的忘尘箫音?
四人静如止水,互相对望。
天地间一时安静了下来。
远处隐隐有人急速赶来。
南宫飞燕古井无波的眼神,略微动了动。她抬手又端起了箫。
郑七在后面看的分明,竭力道:「箫!莫要让她吹箫!沈大侠,我家主人他被——」
话音未落,远处人影已至。
南宫飞燕的箫,才出了一个音,一道鬼魅般的黑影跃至,接着她的箫从手里消失。她还未曾反应,喉咙便被人掐住,整个人被扯上了半空,背后撞到青砖墙壁上。
她吃惊,睁眼才瞧见了面对的一双黑红色眼眸。
接着,那支白玉般圆润剔透的短箫,横穿她的肩胛骨,将她整个人硬生生钉入了墙里。
「啊啊啊啊——!」南宫飞燕在黑暗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皆变了脸色。
「南宫!」芮惊涛脸色亦变,身形忽闪,已经与对方拆了两掌,转身救了南宫飞燕跃上屋顶。
那鬼魅般的身形,也落在了地上。
他单臂抱着卫十二,冷峻漠然的脸抬起来,望着屋顶的芮惊涛。
竟是芮铭。
「芮铭。」芮惊涛捏着拳头,兴奋的睁大眼睛,「好……好!」正要飞身下去再战,怀里的南宫飞燕扯住他的袖子,虚弱摇头。
「今日目的已达,就这般吧。」南宫飞燕小声道。
芮惊涛遇见强者的激动,被硬阻了下来,他瞧瞧怀里的南宫飞燕,几乎是不舍的看了弟弟一眼,转身抱着她便消失在夜色中。
郑七惊魂不定。
这个仿佛厉鬼般气息的人,是芮铭?
是……他的主人,芮家堡大堡主……芮铭!?
『阿涛,你怎可教你弟弟如此的邪功!?』
随后,爹娘的血流了一地。
『大哥,我求你放过阿铭……他不过几岁,练了这功,你让他以后活的与野兽无异吗?』
曾经,姊姊跪地苦苦哀求。
『芮铭,你要是恨我,就继续练下去,不然我就把你困在风雨楼里一辈子。』
因了此话,他整整三年不曾见过阳光。
「无相无为,无缚无脱。无爱无厌,无诸无别。无希无求,无离无舍……知一切法,悉皆空寂。一切菩萨,禅定智慧。诸佛密藏,究竟明了。」
《无量寿经》本是佛家瑰宝,不知从何人之始,衍化出无量神功……无量神功,是一门邪功。
一旦开始练习,就绝不可能停下,身体仿佛自动自发般的渴求着更高深的武功,从此之外再无其他欲念。
无量神功远远没有无量佛那般慈悲。每一句话莫不是把人逼上了绝路。从此「无缚无脱,无爱无厌」。
只剩下满腔的恨,成了天地间唯一的感觉。
人命与他再无所谓,道德也成了百无禁忌。
甚至是自己,都可以满不在乎。又过三年,他以身为饵,邀了武林诸位元老埋伏,将亲哥锁压在一夜风雨楼后。
清凉寺戒嗔大师曾问过他:『小施主还有什么愿望?』
那时他方才练到无量神功第四层,想了想道:『请大师以真气堵塞我体内经脉,让我从此武功不能精进。』
清凉寺五位高僧同时作法,耗费十年功力,方才封了他的经脉。
从此,他武功再不精进。
内力亦因了经络不通,用一分仿佛就要少一分。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无量神功只是在体内某个地方蛰伏,待到他神智放松,便会阴影般壮大。戒嗔大师等只是让无量神功增长的速度缓了下来。
来年春,抵不过二姊百般劝说,他以芮家堡唯一嫡传子身分接任芮家堡主一职。彼时他的无量神功已入第五层。情绪就好像被西北风刮得凌乱,往往分不清何对何错。
力排众议,启用芮惊涛一干旧部担任青衣与黑衣中的关键人物。他并非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但是他就跟饿疯了的狗似的,闻到一些熟悉的味道就饥不择食。
芮夕、赵大是如此。
肖冬青也是如此。
卫十二……更是如此。
《无量寿经》里说:人有五恶、五痛、五烧,致使从乐入乐,从明入明,从苦入苦,从冥入冥……从此善恶报应,祸福相承。只是似乎他无论如何努力向善,五恶仍在,五痛常伴,如入无间地狱,忍受业火煎熬。
南宫飞燕的忘尘箫音,就是勾起这团业火的最好引子。
「主人……」
耳边传来一声呼唤,将他从过往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眼前逐渐恢复清明,芮铭低头,瞧见了无力站着脸色苍白的卫十二。十二的右臂垂在身侧,形成一个怪异扭曲的姿势。
芮铭心里骤然一痛。
「十二……我……」他缓缓放开了卫十二,声音有些发抖。
「主人,你可恢复了神智?」卫十二明明面无血色,却急急上前扶住了他。
「恢复神智……」芮铭嘲讽的笑了一声,有些苦涩道,「十二,我根本就没有失了神智。」我根本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量神功将心里最肮脏污秽的欲念放大再放大,让人再逃不脱它的控制。
芮铭推开卫十二,摇晃着转身,看到昏迷不醒的褚十一,还有身负重伤的郑七。他只觉得那五恶蚀骨的烧了起来。捂着气血翻腾的胸口,望向持剑的沈灏。
「沈盟主,芮某请你帮忙。」他眼前发黑。
「主人!」卫十二连忙上前要扶他,却被芮铭避开。
「芮堡主请讲。」沈灏道,「在下定为你做到。」
「请盟主为芮某属下疗伤……」体内的真气不受控制的四窜,芮铭咬牙咽下血腥,「请盟主帮我找到戒嗔大师,他应随了清凉寺众来参加武林大会。」
「沈灏定当办到。」沈灏义不容辞的应了下来。
芮铭松了口气,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主人!」耳边传来卫十二担忧的呼唤。
「十二,对不住。」昏迷之前他低声道歉。
卫十二怔了。
芮铭……竟然对自己说了「对不住」三个字。
不到半个时辰,从温情调笑到暴力侵犯,再到这「对不住」三个字……
芮铭,你真是……
真真是让人心痛。
再醒,可听见马车前行之声。
睁开眼睛,便看见卫十二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手里拿着那把「雪斗梅香扇」正看着窗外。侧脸英俊潇洒,还带了几分忧郁公子的气质。只是袖袍下的右手缠的满满一圈绷带。让他想起了之前那晚发生了什么。
芮铭暗暗运气。
体内本身残存不多的几分内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哎……」芮铭仰天长叹。
卫十二回神,脸上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眼睛倒亮了亮:「主人,醒了?」
芮铭瞧着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顿时心痒难耐就要去惹他。一把抱住卫十二,满脸凄然道:「大公子,小人功力尽失,若要再行那事儿,恐还要请你手下留情。」
没想到一句话戳到了卫十二的痛楚。他脸色一暗,已经收了手,低声道:「主人莫要再戏弄属下。」
芮铭也顿时僵了,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呸!男不男女不女,装什么装啊?」朱振梓掀了帘子看进来,冲他骂道,「三个影卫,两个重伤一个轻伤。小舅还好意思装?」
芮铭一愣:「怎么是你在驾车?郑七呢?」
卫十二在旁应道:「郑七和褚十一受伤,况且沈灏与萧方在旁,他们也不好露面,属下便擅自主张,请他们先疗伤了再暗中跟上。这会儿怕是已经出发了吧。」
话正说着,沈灏已经骑着马走到窗子边,笑道:「芮堡主,已经醒了?」
芮铭抱拳道:「多谢沈大侠担待。」
「惭愧惭愧。」沈灏回礼,又问,「芮堡主身体可好些了?」
芮铭叹气:「本就无几的内力,如今已经全无。之前我封了筋脉,南宫飞燕的箫声可催动经脉转动,激发体内被封之武功。只是待箫声停止,却好像大坝放了水闸,如今我的内力全部耗尽了。」芮铭本就难得说起自己的事情,说了这些已经觉得够了,转念想了一下,问:「沈大侠为何会赶到?……或者说,武林大会出了什么状况?」
沈灏一愣,随后笑了起来:「芮大堡主真是见识敏锐。昨日接到线报,武尊乐尊欲在半路狙杀芮家堡主。周围之人又敌不过这两个魔头。我便带了萧方前来。只是……今日早晨方才接到消息,昨夜方斩儿与金羽令一并从郴州消失。」他捏捏鼻梁叹气道,「沈某思虑不周,顾此失彼,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可是我倒不曾瞧见沈大侠惊慌担忧啊?」芮铭道。
「哦……那是因为……」沈灏刚张口解释,有人便插话进来。
萧方骑车马也到了车窗附近:「那是因为小的我有所预料,早便在金羽令上下了『十里香』,咱们放出柴犬顺香跟踪,很快就能找到敌人藏身之所,岂不更妙?」
沈灏的眼神沉了沉。
转眼又恢复了之前的正直温和。
但是芮铭却瞧得一清二楚。
他笑问萧方:「只是你家主人却似乎不知道的样子。萧方,你好大的胆。瞒着主人放了方斩儿,还让他带了金羽令逃走。是也不是?」
萧方眯着眼睛抿嘴一笑:「殚精竭虑为主人解忧排难,乃是家奴应有的本分。这点儿办法都想不出来也太枉费我这个家奴的身分了吧?」
厚颜无耻,一贯如此。
不愧是萧方,脸也未曾红上一下。
芮铭暗暗点头。
走走行行,终于在武林大会前一日到了郴州城内。
郴州城内,最有名的客栈,莫过于江湖客栈。此时此刻,最大牌的人,莫过于江湖客栈的老板,钱掌柜。
钱掌柜,姓钱名掌柜,年纪不大,二十出头。人长得帅气,就是留了两撇小胡子,再把绣了金钱的袍子一穿。活脱脱一股子市侩气息扑面而来。
金羽令本就放在江湖客栈的地窖内,派了少林高僧武当老道层层把守。
芮铭一行人刚安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