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铭也不拘束,只左右点头几下,算是应付,便随了个机灵的小伙计上了楼。茶水刚沏上,笔挺的青衣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主子早。」面前一别着古剑,身挂玉牌的俊朗男子,正是青衣十二骥的芮凌。
「都什么时辰了,早什么早?」芮铭轻斥,说完就笑了,「来坐。」
芮凌大大方方的坐在芮铭左侧,开口第一句话就语出惊人:「听说主子您前几日召了黑衣影卫在温泉乡里行了禽兽之事。把那影卫操晕了过去?」
芮铭本在优雅地喝茶,一口水就喷了出去:「咳咳咳……什么叫禽兽之事!?」
「不是禽兽之事,何必那么心急火燎的抱了人出来,还请了堡里最好的大夫去给他瞧?」芮凌振振有词。
「……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芮铭头痛道。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芮凌突然神秘的凑过来,问,「主子,敢问那个初承雨露的倒楣影卫,还活着吗?」
芮铭无奈的叹气:「卫十二,出来给芮凌瞧瞧。」
卫十二从房梁跃下,轻轻落地,跪于阴影处道:「属下见过凌公子。」
芮凌夸张道:「呀,竟是活的。」
卫十二神情冷静,毫无起伏,跟芮铭的脸色形成了鲜明对比。芮凌左看右看,一个人「噗哧」笑个不停,肩膀一直微微耸动。看得芮铭十分窝火。
芮铭叹气,又端了茶,看似不经意道:「芮城呢?你二人不是一起出门收租么?怎么只得你一人回来?」
「哦。」芮凌嘿嘿一笑,「下面村子有几个漏交的,芮城追去了,说了要迟点回来。约莫中秋左右,总能到的。」
「那就好。」芮铭转着手里的杯子,若有所思,「我还怕都回不来了。中秋会寂寞。」
「必定不会。中秋说不定还有佳人现身呢。」芮凌状似随意道。
芮铭抬眼看了他一下,又道:「你呢,昨日不是就到了镇子上吗?怎的不直接回去,还让芮夕通报?」
「我可是看上一个姑娘了,想要结识……说到这个……」芮凌眼睛一转,凑到芮铭耳边碎言碎语。
芮铭脸色变幻莫测,不时抬头看了一眼始终安静跪在墙角的卫十二。
「不行。」芮铭坚决摇头。
「唉,主子何必小气,不就是个黑衣影卫嘛!难道比我的终身幸福来的重要?」芮凌施压。
「……绝对不行!」
「而且不就是……」芮凌又是一阵耳语。
卫十二跪在那里,只觉得莫名其妙。又隐隐担心会不会有什么折腾人的事情发生。
「行了行了。知道了。」芮铭最终不耐烦地把耳边的「苍蝇」挥开:「不就是这么点儿小事吗?我帮你!」
「十二。」芮铭唤他。
卫十二躬身道:「是,主人。」
「你……」芮铭狠狠瞪了芮凌一眼,「会易容术否?」
易容术?现在既不需要潜伏,又不是暗杀,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卫十二有点儿茫然,遂小心翼翼答道:「乃是暗西厂基础训练之一。属下只会些粗浅活计。」
「会就行。」芮铭蹲在他面前,如此这般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下去。
卫十二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听完了为止,甚至有点儿发呆。
芮铭看着卫十二难得一见的表情,终于找到了点儿幸灾乐祸的乐趣,觉得稍微牺牲下卫十二也是值得的了。
「听明白了吗?」芮铭问道。
「听、听明白了,主人!」卫十二竟失常的磕巴了一下。
「那你去准备准备。」芮铭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道。
「……是。」消失前回答的一个字,也大失卫十二平日毕恭毕敬的属下风范。
有趣有趣!
要不是碍于堡主的身分,芮铭早就跳起来鼓掌高呼了。
时间匆匆,不消一会儿,便日上三竿,祥莱酒楼内的生意,愈加火爆了起来,除了芮铭所在雅室,以及窗边一个预留的空桌,其余位置竟然均已满座。
又过了一阵子,外面响起一阵马蹄声,一辆漆黑马车停了下来,前面两匹黑马,四蹄踏雪,矫健膘壮,整个马车宽大平稳,上面以金丝刺绣。驾车之人乃是一年过四旬的老妇,止车之时声音洪亮有力。车子刚刚停稳,站于车后两名劲衣女子跳下来,放了脚蹬,恭敬地掀开帘子,便有一女子弯腰出了马车,这女子生的圆润,皮肤洁白如瓷,眼角含媚,鼻子微挺,十分美丽。周围之人,立即便注意到了此人。
那女子似是已经见怪不怪,走下车来,却不急着进酒楼,躬身冲着车内道:「小姐,已是到了芮家镇了。」这一声,把众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仆人已是这般出类拔萃,那小姐又是怎番沉鱼落雁?
一只纤纤玉手,先伸了出来。
接着内里的主人亦行了出来。
一抬头,只看到一张平淡无奇的脸,身上穿了一件棉布襦裙。原来不过是个十五六岁大小的孩子。
失望之极,众人一哄而散。
芮铭却在看到那女孩将手中的笛子交予了旁边站的女仆的时候,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芮凌,你喜欢的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娃子?」芮铭道。
「什么不起眼!这小姐气质多好啊!?」芮凌倒是愤愤反驳。
「然后你就为了跟这小姐碰面,玩命的赶了两天的夜路,在芮家镇里等着她。接着来一个假装偶遇?」芮铭哈哈笑起来,回头看芮凌,锐利之色已经全然不见,「你个色胚子,原来喜欢的是幼龄少女。」
「哼。」芮凌明显是顾不得芮铭的调笑了,只焦急的看着楼下街道,「卫十二怎么还不见来?」
芮铭往远看了看,哈哈一笑道:「你别急,那不是来了么?」说罢,遥手一指。芮凌顺着看去,只见几里外一个骑着白马,脚踏白靴,身着白衫,腰间别了白玉腰带,上面挂着白色剑匣,手上拿着金边白底的纸扇,连头顶都戴着一顶白色燕屯冠……总之白的一塌糊涂的年轻男子,晃晃悠悠地过来。
「他真是卫十二?」芮凌有些目瞪口呆。
芮铭只笑不答。
两人正在探究之时,二楼传来声响,那小姐带着几个女仆已上了二楼,在靠近窗边选了一个位置——自是芮凌特地留了出来的。小姐刚刚坐定,上了茶水。卫十二已是到了楼下。
刚才远了看不清楚,近了才发现,卫十二面容已有改动,虽然只是挺了鼻梁,垫了额头,似又在脸颊处擦了些暗粉,整个人就变得公子哥儿般的轻浮浅显。再无之前那四平八稳的感觉。
他脸色再不紧绷,盈盈带笑,眼角亦弯弯,嘴唇红润,也笑开着,漫不经心沿路观望,若有哪个女子看他入了神,他便抛个媚眼过去,逗得人家羞涩移步,便自得其乐的轻笑。手里那扇子半开半合,绕着手指转来转去。又因重梳了头发,配了装饰,穿了与平日不同的缎子长衫,竟然有了几分养尊处优的贵气。
芮铭倚栏看去,也不由得心里一动。
这样的卫十二是他不曾见过的。想到若是这样的卫十二,待撕了衣服之后,婉转呻吟之时,该是何等的无边艳色。
「路上的少女见了他是怀春,主子您都快发春了。」芮凌在一边看的清楚,挖苦道。
芮铭不自然的咳嗽一声:「真不知道他这么点时间里,从哪儿配齐了这套行头的。」
「唔……」芮凌却十分不配合,「行头好了有什么用,得看效果。」
「调戏良家妇女还要什么效果。是个男人都会。」芮铭忍不住要头痛。「我真是惯得你们胡闹……」
卫十二慢吞吞的下了大白马,手指一晃,从碧绿的扳指和金光灿灿的戒指之间,递出二钱碎银子给那牵马的伙计:「好好伺候着爷的马儿。」
那伙计连忙作揖:「多谢大爷打赏!多谢大爷打赏!」
只见卫十二一脸得色,趾高气昂的就进了酒楼。
楼上二人已经笑的差点断气。
果然不到一会儿,就在楼梯口传来声音。
「大爷,楼上真是没有空座了,您看还是在楼下拼一桌?」
「我堂堂徐州卫家镖局的少爷,还要跟人拼桌?让开!」卫十二的声音由远及近,已是上了二楼。
眼神看了一圈,卫十二仿佛突然瞅上了靠窗的那桌人,走了过去,下巴抵着扇子,轻佻的打量着那小姐,突然笑道:「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好好,小姐真是生的一副好容貌。」
芮铭暗笑,这小姐相貌平平,身边随便站着的一个仆人都比她好看一百倍不只……芮凌不是瞎了狗眼就是另有图谋。
这两句诗词本就十分无礼,卫十二还那副神情腔调。小姐身旁的女仆已经「唰」的一下将配剑都抽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之前从马车下来的华服女仆喝道,「竟敢对我家小姐不敬。」
卫十二一看,又道:「这位姊姊也是秀色可餐。难道是急了我只看你家小姐否?莫怪莫怪。我这儿还有诗词送你呢。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这本是当时有名的「十香词」,这两句乃是露骨的形容女子乳房之语句,那华服女仆听了顿时暴怒,一剑就刺了过来。卫十二合了扇子,轻轻一拍,便将那剑锋拍开了几分,身形闪错之间,他还在得意的吟诗:「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釭……」
诗未吟完,便已将几个女仆全部制住,顿身之时,已经是贴在了小姐的耳朵上,卫十二轻浮一笑,缓缓道出诗句的最后一句:「却道……你先睡……」
那小姐饶是再淡定,银眉也竖了起来,抬手就拿起了桌上的笛子。
芮铭看的不舒服了,踢了芮凌一脚,怒道:「还不出去。再迟了你还英雄救个什么美!?」
芮凌应声闪了出去。
芮铭已经没了兴趣再看,倒了杯茶水喝下,还十分不是滋味。外面说了什么没仔细去听,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卫十二从楼上撞飞了窗框,摔倒了大街上。如同所有纨裤子弟那般狼狈不堪的爬起来,指着二楼臭骂:「你等着,待我叫了人来与你再打!」接着灰头土脸的上了马,忙不迭的跑了。
自然是惨不忍睹。
芮凌那档子破事儿成与不成,他也不操心。转身就下了楼,骑了马直追卫十二而去。
直奔出了三里多地,快回了芮家堡的时候,芮铭才看到大树下拴着的白马。
「十二,人呢?」芮铭口气并不算十分之好。
只见一袭白衣的卫十二从树后走了出来,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