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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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雪-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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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雪回来了
小说版《江南雪》

  江南的尾秋湿冷又阴凉,天是灰的,云是暗的,整个南京城似乎都变成了围墙色,凝固了人的心,屏塞了人的气。可唯有这处院子却异常的热闹,细赏,原来一场声势浩大的拍卖会正在进行,来开眼界的人层层叠叠绕着圈的挤在一起,踮着脚,挺着脑袋,更有几个年过花甲的男人,恨不得用牙签把打着褶皱上眼皮挑起来,好仔细端详端详这些宫里出来的宝贝。

  大清朝是早没了,可这些宝贝怎么会被拉到这里来拍卖呢?其实原因很简单,这家宅院的主人何士平,是慈僖太后身边一个比较得宠的太监,当年老佛爷出逃北京城的时候,他人前马后的伺候主子表了忠心,让老佛爷很是感动,也一直不忘他的好,后来还特意佳赏他“可吉日出宫,回家与家人团聚”。于是这位大太监名正言顺的搬着太后的赏赐,当然,也卷带着这些年私下藏起来的宝贝,风光无限的回到了南京城,过起了神仙般的清闲日子。

  据说太后去的时候,他也哭了几声,可哭的不是她老人家,哭的是他自己,“现在你人都在地底下了,我踩着你你也活该”。即使是太监,大半生都被一个女人奴役着,心里的委屈也早能化成眼泪去填充那玄武湖了。如今,这个满腹怨气的何士平也断了气,被家仆拿一张草席遮盖了遮盖就入了土。而他的亲侄子,也是他过继来的儿子何同山则更干脆,不等他坟上的香烧完,就心急火燎的赶回来变卖值钱的东西了。

  看这树下方桌上站着的拍卖人,穿着西装衬着布鞋,半土半洋的,他左手持着木板,右手持着木槌,扯着笸箩嗓子大喊,“道光年间御制粉彩蝠寿纹花口碗,碗口3寸;图纹规整,色泽鲜亮,碗心蝠寿相合,寓意吉祥富贵,哪位给出个价?”

  此时,底下有人大叫一声:“我出200块大洋”。

  接着有个人追价叫到:“我出300!”

  躲在一边喝着大茶的何同山这下乐了:“这些乌贼里面,还真有识货的”。

  
  伴着“吱嘎”的响声,一顶深兰色的四人轿子穿过闹市,停在了大太监家的正门外。一个三十多岁的妖艳女人走下轿子,带着得意的冷笑,摇晃着腰身摆进院子。这个女人名叫初春,是暖香阁如今的当家人。暖香阁是南京城里最豪华的妓院,进出的男人有钱有势,里面的女人色艺具全,这也可以算做登对。

  何同山看见初春,又是一乐,“哈哈,今天我就是坐在这里一动不动,那也有钱赚啊!”

  
  有人闲坐着就有钱赚,可也有人时时为钱在犯难。

  何家的后院里,木头正在乞求自己的表舅。木头本名叫陶百强,自小就死了爹娘,后来被表舅拉来城里,去暖香阁做了护院,已经三十三的他,身材魁梧,模样也有棱有角,可脑瓜不怎么灵光,个性也固执的要命。

  从早上进门,木头就一直追问在何家做管家的表舅:“不是说300就卖吗,说好的价钱怎么又变了呢?”

  表舅没好气的回答他,“谁跟你说好的,我不过是约莫了一个数而已。这年头,什么事说的准啊?”

  木头继续哀求:“表舅,求求你,帮我这一回,我给你磕头了。”

  表舅费劲的把他拉了起来,嘴里嘟囔着:“哎哟,我可受不起你这么大的礼。好好的,你跪我这个大活人干什么?”

  木头还在苦苦乞求:“求您了,您借我100大洋吧”。

  表舅是直摇头:“傻孩子,算了吧!又不是什幺好货色。你就听舅舅的劝,娶个老实本分的乡下女人,能生孩子,能伺候你,就足够了,别糟蹋了你这些年的辛苦钱。”

  木头固执的几乎成了石头,他告诉自己:“我就要她。”

  表舅的叹气声几乎把石板地都砸出了坑,“唉!她连孩子都不能生,你犯什么糊涂啊?赶紧走吧!”

  木头傻昔昔的站在院子里,天上飘逝的云彩在他眼里,似乎变成了碎墙皮,纷纷坠落直砸在他头顶上,头顶麻得发疼。

  
  这边,何同山亲自把初春请到了偏厅,还叫人奉上茶水。

  可初春没功夫喝什么茶,直接搁下300块大洋,“钱我给您放下了,人,我这可就带走了。”

  院里的拍卖还在进行,所以何同山也没心思应酬她,笑呵呵的回她,“好说,好说,初老板请便。”

  初春花300块大洋买走的人,正是十前年红透江南的名歌妓苏映雪,七年前,映雪被老太监买回了家,算是从了良。可眼前来看,只能用“花无百日好”来形容她了。映雪面容僵硬,脸色煞白,行尸一般的跟初春荡出了院子。

  透过园子里的绫子窗,木头看见了这一幕。

  映雪出了何家的门,初春心里一个痛快,可木头的心却支离破碎的散了一地。

  
  映雪跟着轿子穿过了闹市,穿戴普通脂粉未涂的她,还是靠着鹅蛋脸弯月眼,引来不少小商贩的侧目。

  轿子里的初春捂着暖手的香炉,笑的依旧冷漠,此时,在她眼前好象闪过许多往事……

  那是二十年前的经历了:董妈妈拿着小竹条,狠狠打在小初春的手心,还不停的训斥着:“让你绣猫,倒绣出花狸子来了!映雪,夏荷,秋菊,你们去吃饭吧。你听好,齐针、抢针、套针给我分清了才有饭吃。”

  几个小女孩跟着董妈妈出去了,小初春的眼泪湿透了刺绣。

  傍晚,小映雪悄悄溜了进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馒头:“阿春,给,还热着呢!”

  小初春看着映雪,把馒头扔在地上。

  小映雪劝解她:“赌气能顶饿吗?犯什么傻呀?”

  小映雪拣起地上的馒头,剥下皮给初春:“吃吧!”

  小初春又一次把馒头丢在地上,映雪只好起身离开。

  时间过的一个快,热闹的春天又来了,柳枝黄鹂纷纷报了喜似的扰乱着人们的视听。

  妓院里,“清吟小阁”的牌子上红布滑下,新漆的柱子,新挂的帘子,新置的床柜,屋子只等新主人。

  董妈妈看着眼前十几个漂亮姑娘:“我早许下了,度曲吹萧,书画刺绣,技艺不俗之人才配做这阁子的新主,映雪,以后这里是你的了!”

  映雪笑的得意,可初春嫉妒的心里却起了火,其他女人的想法恐怕也跟初春一样,只是脸上没怎么表现出来。十年过去了,这些妒火是熄是存,从初春买回映雪这事上,怕是大家都看明白了。

  
  映雪跟在初春身后,踏进了妓院的大门。姑娘们的表情迥异,但她们有着共同的认识,“初老板买她回来,肯定是要折磨她的。”

  初春说给映雪安排了住处,而且特意带她从“清吟小阁”前走过。虽说这里不再是映雪的住处,可经过这里时,映雪还是放迟了脚步。

  初春冷冷一句:“你走了7年了,这里早有人住了。”

  映雪叹息一句:“这阁子,连门窗上的漆都落了,比不得从前风光了。”

  初春回她说:“里面的人还体面就好。”

  映雪深知初春买她回来的用意,所以不好再顶撞她。

  在后院最偏僻的一个屋子门前,初春停了下来。

  初春顾作为难的说:“我思量了半天,给姑娘选了这个安静处。”

  映雪推门进了屋子,屋里满是灰尘,耗子乱窜,蜘蛛网乱连。破旧的桌子上,映雪看见了董妈妈用过的旧蒲扇。映雪知道,扇子是初春故意扔在这里的,好显示现在这里的老板是初春,不是别人。

  映雪淡淡一笑:这景倒是映了那句诗,“断墙着雨蜗成字,老屋无僧燕作家。”

  初春又来气了:难得,你还有这番闲情逸致。

  映雪回答她:日子怎么都是过,何苦再自己为难自己呢?

  初春:以后你若还能这样想,那最好了。

  初春走了,映雪独自站在破屋里,本来冰冷的心,好象也被挖走了,整个人空了。

  
  院子里,木头正在劈柴,初春其实是特意过来看他在不在的。刚才在何家,初春早看见了木头,但她当时没出声,她不想映雪知道这个笨男人还惦记着她,还想着去买她。

  初春故意问他:苏姑娘回来了,不去见见?

  木头没回答。

  初春这才提起了刚才的事:“刚才你也去何家凑热闹了吧?早知道你有这心思,我真是不该把她买回来啊。”

  木头傻忽忽的问她:你这是为什幺?

  初春笑了:就是,那幺多年轻漂亮的姑娘我都看不上,为什幺把个半老徐娘的人再买回来呢?怕是“旧事随流水,落红也有情”吧。

  木头回答她:我不识字,听不懂这些。

  初春来气了:换作是苏姑娘念,你就听得懂了吧?

  木头没话了,他嘴笨,心里也糊涂。人家都明白,初春买映雪回来是解气玩的,可他就是不明白。

  初春提醒他说:其实你该谢我才是,何同山可是认钱不认人的,我若不买她,没准她就去了白井巷、醉仙堂呢。那些野鸡散落的地方,跟我这里没得比!

  木头带着气使劲劈了下去,柴火倒在初春脚下,吓的初春心里一扑通。

  
  何同山卖了叔叔的家当得了真金白银,就坐不住了,他低头哈腰的进了日本人公馆。还把特意留给日本人的宝贝也带了来。

  何同山摇着小尾巴,笑嘻嘻的说:“听说平川先生喜欢苏绣,在下特意把府内的珍品给您送过来了,绣品上的这只猫,是当年慈僖太后最宠的玩物,名叫玲花儿,这副是江南最有名的绣工献给老佛爷的贺寿之品,猫有九命,意为长寿。”

  平川连连点头,手里摸着丝线加绒的猫,赞叹着:“如此逼真,难得,难得。”

  何同山趁机悄悄问了句:“不知道那批货,先生您?”

  平川装作没听见,还在端详这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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