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呆坐在浴桶当中,手中握着一对“初云”“柏玄”,唇角含着浅笑细细摩挲。
“好不要进去看看?”有丫鬟提议,她们还真担心,那灾星一时清醒想通,用上吊自杀,来结束自己不堪的宿命和人生。
“我……我可不敢进去,要进去,你进去!”阜丰国内,有一种说法,与灾星同处一室,折寿。
“我,我也不敢进去。”六个丫鬟相互推诿起来,她们被调来伺候这灾星梳洗装扮,就已经走了大霉运,哪里还敢再去触霉头。
“年纪最小的进去!”年纪最长的丫鬟命令。
“不公平!”年纪最小的丫鬟反击,“最瘦的那个进去!”
最瘦的那个丫鬟,也有两个初云的体积,但她也不愿意做那个冤大头,所以立即提议戳在窗户上戳个小洞查看。
几个丫鬟举双手赞同,一齐涌到窗边,拿粗短的手指沾了唾沫,捅破了糊窗的白纸。
年纪最长的那个丫鬟,费力猫着水桶一样的腰,将一只小眼睛凑近小洞,厌恶往屋里瞧去。不瞧不要紧,这一瞧之下,立即两眼放光,惊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其余五个丫鬟不明所以,急忙忙各拿手指戳破了窗户纸,贴着窗沿往屋里瞧去。
惊呼声霎时大作。
六个丫鬟欣喜若狂的对望几眼,无声交流了讯息,片刻间就达成了共识。
“一!”
“二!”
“三!”
数到第三声的时候,六个丫鬟齐心协力,迈开粗壮的大腿,一同朝门板撞了上去。
还算结实的门板,就在合力这一撞之下,应声倒地。
尘土扬起,六个胖丫鬟争先恐后挤过大门,连摔带滚的奔到初云跟前,六双眯缝眼晴,贪婪无比,一齐对准了初云手上那对价值连城的玉雕。
在灾星手上抢东西,不算抢,就像在大街上殴打叫花子,不算犯法一样。
当然,即便她们再贪婪,也不敢直接触碰灾星的身体,所以也不敢去硬抢。
“拿来!”年纪最长的丫鬟,朝初云伸出带着茧子的手掌去。
初云握紧手中玉像,恼怒瞪这六人一眼。
“拿来!”六只厚厚的手掌,同时朝初云伸了出来,心中都有了决断,要是这丑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她们也顾不得那么多,强抢了再说。反正有这么两个玉像宝贝,子孙三代都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就算折寿十年二十年,也是值得。
“我的!”初云将两个玉像紧紧抱在怀中,伸出一只手去,重重拍在了其中一只肥手上。
六个丫鬟看初云伸出手来,都不以为意,心想被这瘦子打一下,就蚊子叮了差不多,只不过是要沾染些晦气。但反正与这灾星同处一屋,该沾染上的晦气,也已经沾染了,也不惧再多一点。
但杀猪般的尖叫,却陡然响起。
年纪最长的那个丫鬟,捧着一只脱臼的手腕,痛苦嚎叫,难以置信的望向了一脸平静的初云。
其余几个丫鬟大惊失色,见到那个丫鬟的惨状,纷纷心惊胆战的退后几步。
“妖法,妖法,这个灾星会妖法!”几个胖丫鬟抱作一团,年纪最小的那个叫嚷起来,极度惊恐之下,竟然连逃跑都忘记了。
初云慢腾腾从浴桶里站起身,将“柏玄”“初云”小心放进了腕上的储物手镯。
那六个丫鬟见初云手中那对玉像,像变戏法似的,忽然就消失不见,更确定了之前想法,直把初云当作了妖怪,吓得连嚎也不敢嚎了。
听说妖怪会吃人,她们刚才得罪了她,不知道这妖怪会不会把她们的骨头也给吞了!
“妖……妖仙饶命,妖仙饶命!”六个丫鬟抖作一团,一个跟着一个爬起来跪在地上,头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
初云恍惚瞧了她们一眼,迈出浴桶,伸指从储物手镯里拿出一套干净衣衫换上。原本,她隐约记得要穿大红嫁衣的,但不知怎的,就忘记了。
几个丫鬟又见初云施展“妖法”,吓得牙齿都打颤了,哪里还敢提醒初云,今天是她大婚之日,应该戴凤冠穿喜袍。
青丝都忘记了打理,初云披散着长发,朝最热闹那处慢慢挪了去。她还是记得一些的,比如凝气草,她要拿到凝气草。要拿凝气草,她就要去和什么王拜堂成亲,拜堂成了亲,就能拿到凝气草。
“那里是喜堂么?”走出大门的初云,忽然转过头来,伸手指向锣鼓喧嚣那处,面无表情的问屋里缩成一团的丫鬟。
“是……是喜堂,妖仙!”六个丫鬟惶恐得胭脂掉色。
“妖仙?我不是妖仙,别叫我妖仙。”初云愣愣摆了手,“我是初云,烟初云,丢了小胖子柏玄的烟初云。”
“是是是,初云妖……大仙!”
“嗯,我是初云。”初云朝着六个丫鬟笑了笑,回过头来,继续朝喜堂走了去。
☆、第一百零七章 闹喜堂
形容憔悴双目浮肿的初云,在欢庆的锣鼓声中,飘也似的进了红彤彤的大堂。
大堂里的观礼宾客,本就对初云诸多忌讳,再加上没预想到新娘子会像女鬼一样出场,胆子小的,都得尖叫出了声。
形单影只站在喜庆的大堂中央,初云茫然四顾,不见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怎的,又忆起了柏玄,说要一回去,就与她结为道侣的柏玄。
“柏玄你在哪里?”悲从中来,忽然就忍不住“哇”的一声,双手捂着脸放声恸哭出来。
观礼的王孙贵胄与朝廷官员,再次被吓得心肝一颤,本就抹得白净的脸颊,愈发白得凄惨。要不是帝王唐昀事先有口谕,他们早就四下奔逃,哪里还肯留在这里遭罪。
房梁上的小金倒是欢喜,扑扇着一对小金翅,蹦跳着道:“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初云也不负小金所望,哭了个撕心裂肺,寸断肝肠。
哭声都快要掩过喧嚣的锣鼓。
锣鼓手听着新娘子足以让风云变色的哭声,不知不觉受了感染,逐渐将喜庆的婚曲演奏成了出殡的丧调,偏偏在场的人不觉有差错,反倒觉得应景至极。
那哀伤曲调传入耳中,恸哭的初云听来,更觉悲凉,哭得也就愈加不能自已。
观礼宾客,一个个身子都凉了半截,他们都是凡夫俗子,哪里有那胆量,来守着一个女鬼模样的新娘子,在喜堂里嚎啕大哭。更何况,那干瘦的新娘子,还是受了天神诅咒的灾星!
终于,在恸哭声与出殡曲的遥相呼应当中,一身大红喜袍双颊凹陷的睿王唐霁,被两个丰腴丫鬟各自搀了手臂,半抬半抗的,给送进了阴恻恻的大红喜堂。
虽说是喜堂,但也和灵堂差不了多少。
在场几百双眼睛,看看打扮得不伦不类的恸哭新娘,再看看打扮了不人不鬼的病痨新郎,心想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灾星配病鬼,也算是绝了。原本天子赐婚之举,是因着阜丰国代代相传的“以煞制煞”,但这灾星身上煞气太甚,没准儿适得其反,睿王经这灾星一煞,就煞没了。
当然,如此大不敬的想法,就只能在脑子里转转而已,天子面前,还得衷心称赞天子英明睿智爱悯手足。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傧相站到上首,抖着嗓子高呼一声,他主持了大大小小上百场婚礼,就数这次最为气派,也最为恕�
“王妃,拿好!”王府总管站得远远的,沉着一张脸,将一根红绸,抛到初云跟前,红绸另一端,则已牵在了唐霁枯瘦如柴的掌心。
初云兀自捂脸哽咽,根本忘了伸手去接。
在府中当差二十几年,对睿王忠心耿耿的老总管,本就对这桩别有心思的赐婚不满,见新娘拜堂不穿喜服也就罢了,如今又见她连红绸也不接,气得连眼晴都红了。
他们睿王府不嫌她灾星临门,已经够足够隐忍,没想到这不知惜福的灾星,还在喜堂上给睿王和睿王府难堪!
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谁的授意!
老总管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当场就想唤来府中侍卫,将这灾星给撵了出去。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错过吉时可是大忌,傧相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
“这新娘子搞什么名堂?”宾客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但新娘子还是立在原地不动,但挡在脸上的双手却放了下来,红肿着一双眸子,哽咽着,怔怔看向一身大红喜袍新郎打扮的唐霁。
唐霁瘦削青白的脸上,勉强扯开一个笑容,有气无力的对初云道了声:“莫哭。”
“你……你是谁?是柏玄么?你又来梦里看我啦。”初云惶惑出了声,一双噙泪的眸子幽幽颤动,依稀仿佛当中,似乎眼前之人就是柏玄的模样。打开了双臂,初云流着眼泪,向眼中的“柏玄”飞奔过去,“柏玄,我好想你!”
伫立在高处的小金,拿金色脑袋撞了的朱红房梁,挫败道:“怎么越哭越傻了?不是说恸哭宣泄之后,人就会逐渐恢复正常么?这妮子,究竟还要浑浑噩噩多久!”再浑浑噩噩下去,真的嫁给那个病痨鬼,只怕柏玄也会被她给气得活过来。但要是柏玄那家伙一气之下,真的还魂复活,那倒是件大大的美事。毕竟要有柏玄在,它才有五品丹药可吃。
王府总管和搀扶睿王的两个丫鬟,吓得脸色惨绿,丫鬟一左一右,架起只剩一把骨头的唐霁就往旁边躲避。
宾客也惊得不轻,想逃又不能逃,只得纷纷拿宽袖挡了脸,就怕初云再度发疯,又把人给认错。
“柏玄,你为什么躲我,是不是心中还在怨我?”初云追随着眼中那抹大红的身影,口中喃喃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柏玄对不起,原谅……原谅我好不好……”可是她怎能奢望柏玄的原谅,连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她能说,能做的,只是那三个字的“对不起”。可是说再多的“对不起”,柏玄也不能回到她身边。
唐霁双脚离地,被两个丰腴丫鬟架在空中,在自己的喜堂里转圈子,拜他的好皇兄唐昀所赐,平生最无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