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此刻气氛微妙,无论怎样,笑颜如花早已白驹过隙,而今重逢,纵有喜悦,那一缕回不去的辛酸到底是难以抹去。
应宸泽对她只有恨,没有爱,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哦,你要喜欢,你就拿去,反正也没用。”她随意往桌上一放,转身就去提包,“我要下班了,先走了。”
应宸泽心里颇不是滋味,拈起那张画稿,攥得紧紧的。
女人的脸,真是说变就变。
把画塞进了西裤口袋,余光瞥见桌上的画稿,有一刹那的凝神,真是很好的设计。
他拿了起来,快步地出了办公室,她还没有走远,没多久就在电梯口处拽住了她的手臂:“放了我鸽子就算了,当着面还要放一次?”
她皱着眉甩了甩被他攥着的手臂,他拽得太紧,甩不掉:“应总,我可没答应要赴你的约。”
“你也没拒绝不是吗?”
“你强词夺理,明明就是你先……”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拽进了电梯:“走,去吃饭。”
电梯内总是个暧昧横生的地方,郝倾城甩开他的手,尽量远离他。他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手搭着西装外套,一手插在裤兜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电梯里静默得厉害,谁也没有说话。电梯“叮”的一声缓缓敞开的时候,郝倾城在心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电梯里的内壁光滑可鉴,她又怎么能够忽视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源。
走出公司的时候,城市该有的灯火都已亮起。
不知哪来的默契,两人都停下了脚步,然而,却是各怀心思。
默了一瞬,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想吃什么?”
“你不用去取车吗?”
应宸泽是什么人,她的心思他一下就猜到了:“不用,就走路。”
郝倾城到底有些心虚,她原本是想趁着他去停车场取车的功夫,偷偷溜走。话一出口,就暴露了,她习惯性地捋了捋头发,将右侧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这也是她掩饰尴尬时的一个小动作:“哦,随便。”
应宸泽将她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明明是她一个无意的动作,他喉咙一紧,莫名地有些烦躁,扯了扯领带:“走吧。”
她跟在他的身后,走得极慢。他走在前头,偶尔会停下脚步,像是刻意等她,却没有回过头。
一路无话。
走了很久,熟悉的青石板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小吃街。她才发现,他们几乎绕了半个梧城市,来到了彼此回忆最多的高中母校。
郝倾城心里涩涩的,他走后,她常来这里,就这样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绕啊绕。她从未离开,看着这里的一点点变化。
曾经浅黄色脱漆的教学楼早已被粉刷成一片浅蓝,他们曽光顾最多的那家经典鸭血粉丝汤换了两次主人,校门口摆摊卖笔芯的老奶奶前年过世了,还有那个弹吉他唱歌的少年如今也从选秀节目中脱颖而出,亮相于各类访谈节目……
四年,明明不长,却仿若过了四百年,找不到一点与过去相连的痕迹。
就连那个不谙世故、孤僻冷漠的她也开始愿意左右逢源,关注人情冷暖。
他呢,听说外国人都热情开放、无拘无束、享受生活,身边还有个叶习影,定不会像她这样日日感时伤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正垂头想着,就看到他停在了自己的跟前,深邃倨傲的双眼冷冽无比:“为什么没有选择回来复读?”
这个话题向来是她避讳的,她绕过他:“我饿了,吃什么?”
他站在她身后,沉默一瞬,走上前,与她齐平,习惯性地就想像当年一样揽住她的肩,手伸到一半,在身后又缓慢僵硬地垂了下来,低沉道:“老地方。”
郝倾城也没答话,只有她知道,老地方已不再是老地方。
曾经昏暗破旧的小店面已装潢得明亮崭新,老板娘换了又换,连那唇齿留香的味道也变得平淡无味。
郝倾城先行一步踏了进来,那老板娘一见,不就是那常来的小姑娘嘛,双手在围裙上麻利地搓了搓,笑意盈盈:“小姑娘,又来了。”
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应宸泽紧随其后,清冷的俊颜听到那一句轻轻的“嗯”稍是温和了些。
老板娘也就三十出头的年龄,结婚也没几年,看着这么一个大帅哥进了自家小店,眼神唰地就泛了光。凑到郝倾城面前,用手肘蹭了蹭她的手臂:“小姑娘,这个是你男朋友啊?长得真是又高又帅。”
郝倾城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他,他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她,很露骨的那种眼神,立马回过神来,失声否认:“他……不是我男朋友。”
到底是说得低声又心虚,老板娘笑得声音更大了些:“小姑娘害什么羞啊,以前你来这都是一个人,失魂落魄的,今天可是含羞带笑呢。”
郝倾城不受控制地就想摸自己的脸,她有笑吗?现在倒是烫得可以。
到底还是忍了下来,赶紧转了身,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来。
应宸泽向以前一样要了两份鸭血粉丝汤,郝倾城不远不近看见他和老板娘说笑了几句。然后就挎着长步走了过来,把西装搭在了椅背上,坐了下来,还扯了扯领带解下来,放在一旁。
这是她以前从未看过的动作,心里蓦地就闪过“性感”这个词。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从桌上的纸筒里抽出一条长长的餐巾纸,将两人前方的桌面不轻不慢地擦了一遍:“很好看吗?要不你来擦?”
郝倾城看了一眼他手中明显脏兮兮的纸巾,二话不说就伸手去够纸筒,刚触及,手腕就被他扣住:“算了,我来。”
他的手臂柔韧有力,修长精瘦,握在她的手臂上,她感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心慌在身体间流窜,下意识地就要缩回去。
好在没多久他就松开了。
郝倾城看了看他,这样嘈杂人多的小店铺,来的都是些学生和普通年轻人,大概此刻学生都在上晚修,还算人少安静。他一身白衬衣黑西裤,身材修长,长相出众,未免有些醒目。
谁又能相信,堂堂应氏总裁,能屈身光临这样的小店?
毕竟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牵着她的手,陪她游走市井生活的少年了。
“刚才……老板娘和你说什么了?”她难得率先开口。
他将手上的纸巾扔进了垃圾篓,又将两双筷子放在滚烫的开水中蘸了蘸,一连串的动作十分优雅:“她说,我们很般配。”
郝倾城微微一怔:“那你为什么笑?”
“因为……”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这是个笑话。”
郝倾城搭在大腿上的手,手指条件反射似的一僵。
一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没一会,老板娘亲自将两碗粉丝汤端了上来,忽然俯下身来凑到郝倾城耳边,一手遮在嘴侧,低声轻笑着说:“你男朋友真贴心呢。”
她愣了愣,不明所以。抬头看他,他已经拿起筷子,准备开吃,对她投来的目光置若罔视。
“难吃。”他忽然停下筷子,皱了皱眉。
“味道确实不如从前了。”
“那你还常来。”
郝倾城拿着筷子的手倏地一顿,找了个借口:“老板娘,她人好。”
“不好吃就别吃,别跟自己胃过不去。”
她瞪了他一眼:“又没毒。”
他低低地笑了,转眼话锋一变:“说吧,为什么去了s大?”
一瞬间,口中的粉丝汤越发的索然无味。那时,她和母亲到处奔波,像两个无家可归的乞讨者,低声下气地苦苦哀求。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母亲双膝跪下,只为他们接纳女儿复读,如此一翻屈辱也换不来对方的一记点头。
从那以后,她把自己的不甘心狠狠吞下,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恨意去了s大。
她在心里说,那人,总会遭报应的。
她紧紧地抿了抿唇,嘴唇咬得有些发白,尽量轻描淡写:“考得不好,只能去那,不然,你觉得m大会要?”
他也停下了筷子,神色冷峻:“为什么缺考?还有……为什么失约?”
“问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她抓着衣角的手,渐渐缩紧。
“回答我。”
郝倾城忽地站起来,不管不顾往外走,应宸泽扔了一张红钞在桌上,就拿起西装外套追了出去。
她跑得很快,但他身姿矫健,没几步还是追上了,一把就拽住她的手腕:“你在回避什么?”
那片最痛苦的记忆她从来不去触碰,父亲枉死,男友远走,梦想跌落。若不是惦着母亲,她早就选择自我毁灭。
那时候,就像是世界坍塌,末日一般黑暗。
她恨叶习影,恨不得端着她的骨灰去父亲目前祭奠。他们又如此契合般配、相亲相爱,恨他自是理所当然。
“当然是回避你。”她苦涩地笑了笑,凄苦得很。
他拽紧她的手腕:“四年前我他妈死乞白赖缠你,四年后,你以为我还会围着你转,你有什么资格回避我?”他几乎是低吼,嗓音迫人。
郝倾城用力想要甩开他的手,到底是箍得太紧,挣了几下也挣不开,情绪一下子就打开了,一瞬间就歇斯底里起来:“应宸泽,你混蛋,你们都是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泪流满面。
应宸泽仍没有松开箍着她手腕的手,只是稍稍松拢一些。眼神静谧深邃,直勾勾地看着这个第一次在自己眼前哭得一塌糊涂的女人,痛心又慌乱。
他也是第一次看着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的哭,还是他认准了的唯一女人,到底慌了神。心疼柔软一下子就覆盖了方才升腾的恼怒,紧紧地揽住她:“是,我混蛋,我他妈真混蛋,别哭了。”他擦了擦她的眼泪,“以后不凶你了。”
“还有谁混蛋了?”他用手轻拍了几下她的背,很温柔。
郝倾城哭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他怀里,立马像只刺猬一样,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