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一句话,是对着另一人而说,还是单纯为“城饰”系列做一个总结?
好熟悉的字迹,但似乎比那人更成熟利落。
郝倾城摩挲着被自己褶皱的页脚,轻轻地抚平,也将心中那一点可笑的猜想拂开。
城是他吗?
她垂下眼帘,怎么可能。
雨势很大,郝倾城站在公司门口,只是思考了短短几秒,便一言不发地冲进了磅礴的雨幕里。
公司离她要搭乘回家的公交站不过五分钟的路程。她跑得很快,被大雨冲刷了三分钟,便到达了目的地。
不言而喻,她已经湿成一只落汤鸡。
她打了个激灵,身子有些瑟缩,双手不停地搓着冰寒的双臂,眼睛直嗖嗖地瞅着主干道,迫切地等待着公交。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快十分钟了,车还没来。
这时,她看到了一个场景。
马路的对面,约莫是一对和她一般大的情侣,在这个车辆飞驰、夜傍人稀的道路旁,进行着一场雨中抵死的缠绵之吻。
男人女人都没有打伞,男人穿着白净的T恤,外套罩在两人的头顶上方,遮挡着少部分的雨水。一只手紧搂女人纤细的腰肢,明明已经那般贴近契合,还是拼尽力气地将女人往自己身上揽。女人也是不甘示弱,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窈窕的身姿不停地扭动,激情地给予回应。
仿佛天上掉落的不是雨,是一颗颗充满祝福的爱情豆。仿佛世界已经不存在,只有你我紧贴缠绵的热唇。
一辆公交车在她面前停了片刻,没有人上车,司机师傅看着目光稀松的女人,叹了一口气,车子发动,在雨中继续向前,开往下一站。
郝倾城回过神来,车子已经驶远,还在前方拐了个弯。
公交车遮挡了她片刻的视线,待驶离了去,前方的男人和女人已经难舍难分地停下了雨中热吻,携手拦下一辆出租,扬尘而去。
每个人选择的恋爱激情都不一样,能像他们这样无畏的,真是很少。
爱情就是这样,不分场合,又区别于个人的故事。
心上一片封闭的山泉像是被人戳开一个小洞,有清澈的泉水汩汩而出,漫开在绿色的原野,开出一朵又一朵娇艳的小花。
那是灵感。
她按捺住一片澎湃,情难自抑地从包包里掏出手机,要对谁说呢,傅娅?K?秦漠?他?
急不可耐之下,她摁下了拨出键。
她恍过神来,是因为耳边传来一阵从未在电话那头出现的彩铃:
每一次和你分开
深深地被你打败
每一次放弃你的温柔
痛苦难以释怀
每一次
……
慌忙一下,垂下手来,欲挂断电话。
她存了他的号码,那十一位阿拉伯数字被她存了下来。没有备注,只是一连串长长的孤单数字,在一堆汉字备注里显得那么明朗刺眼。
她腹中讽笑,眼睛是长后脑勺上去了。
在指尖要触及屏幕的那一刻,屏幕上突然显示通话计时的时长。
他接通了?
她思考了一秒,还是完成了这个动作,挂断。
一辆公交恰好在这时停了下来,上车坐下。她的眼眸如一泓清泉,平缓无波地望着窗外。街道两旁葱郁的香樟在大雨之中朦胧倒退,有椭圆形的树叶被狂风刮下,等不及美好的飘扬一番,便仓促坠地。
湿透了的冰凉肌肤打了个寒颤,手间握着的手机传来轻微的震感。
她垂眸一瞅,距离刚才她挂断那个电话三分钟之后,他居然回拨了过来。
手机一直顽固不冥地振个不停,她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喂?”她的声音平静自然,带着微哑。
“你找我有事?”
他所在的地方分外安静,她听不到一丝多余的声音,仿佛他均匀的呼吸都在耳边拂过。刚才三分钟的空隙,他应该是离开了某个嘈杂的地方。
“刚才不小心拨错了。”
他沉默一会:“你在哪?”
“回去的公交上。”
“淋雨了?”
“没有,我带伞了。”
“回去赶紧把湿衣服换了,别感冒了。”
郝倾城的鼻子有些酸酸的,隔了这些年,他还是那么轻易就可以把她拆穿。
她没有回应,挂了电话。
下了车,她又转了一趟公交才回到家。刚进了小区,母亲的电话来了。
如往常一样的嘘寒问暖,叮嘱她正常作息,让她抽空常回宣县陪陪自己,她一一说好。
母亲一个人待在宣县老家,春天养蚕,夏天种花,秋天摘果实,冬天织毛衣。陪伴她的,只有一只忠实的黑色家狗。
这些年,她一有空就回去陪她。父亲走后,母亲再未嫁娶,端着父亲的骨灰坛子,似乎要就这样一辈子到老了去。
大学四年,她每日在学校和兼职之间奔波周璇,能歇下来的日子极少。有时候单单一个下午没事,她都要赶着少有的几趟大巴,仓促来回往返。
疲惫得瘫下身子,只为一两个钟头的谈笑陪伴。
身体虽倦,心却堆满。
她总是含沙射影左右旁敲地暗示母亲,再找个伴遂了这人生的下半辈子。五十且不过,剩下的岁月那么漫长绵延,何必守着昨天的阳光,拒绝明晚的月色呢?
雨依旧猛烈从天而坠,她还在和母亲通着话,走在公寓楼下时,她停下来继续和母亲唠嗑。
话末,她也对着母亲做了一番叮嘱:“上个月我回去的时候,水阳街的林叔叔还向我问起你。他人很好,也很关心我,你在家没事时可以找人聊聊天喝喝茶啊,他对养蚕也很有一套的,你们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母亲在那头轻笑摇头:“你这丫头,你爸这才走几年,你就整天在我耳边瞎嚷嚷,也不怕你爸在下边过得不舒坦。”
郝倾城握紧手机的手渐渐泛白,她说得有些急:“妈,爸不会因为这个不舒服,让他真正不舒服的人会遭报应的。”
她听到母亲叹气的声音:“孩子,别固执了。”
她的眼角滑出一滴泪,雨水打湿了半张脸,那颗泪显得平庸而深邃。
雨夜混沌,幽静的灯光像是受惊的小孩,忽明忽暗,闪烁流动。
郝倾城收起手机,在楼下出神地站了一会,转身欲上楼。
肩上传来被人轻握的触感,她的心漏了一拍,几乎是条件反射:“谁?”
那人没有多余的动作,沉稳出声:“是我。”
紧绷的神经很快松弛了下来,心口依旧起伏不定:“找我有事?”
他面容清俊,昏暗的夜色里,那双墨黑的双眸依旧锋锐有神:“先上去把湿衣服换了。”
她没有反驳,转身接着上楼,走了几步,停下转身:“你怎么还跟着?”
他轻笑反问:“不然呢,你打算让我在楼下干站着?”
她秀眉微锁,欲言又止,一步一步往上走。
他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跟随,脚步稳重,每一脚都沉甸甸地踩在她心上,不是疼,是错乱。
到了门口,她掏出钥匙插进圈孔:“我有个室友,她可能会在。”她拧锁的动作很缓,心里祈祷傅娅已经回家了。
他仅仅是挑眉笑笑。
门打开的一瞬,漆黑一片,室内空无一人。
轻车熟路打开客厅的灯,一片温暖的白色灯光将整个客厅照得明亮清晰。不用四下转溜,便足以将整个房子的大小结构收入眼帘。简单的一厅两室,浅蓝色的色调占了主导,温馨中带着清寒,颇有些小资格调。
郝倾城从玄关处的储物柜里抽出一双八分新的男士拖鞋,扔在他面前:“将就着穿吧。”
应宸泽眉一皱,音色迫寒:“怎么会有男士的鞋?”
郝倾城并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阴寒,闻言不紧不慢地答:“傅娅男朋友有时候会来这坐坐,就准备了一双。”
他眉色缓了下来,主动穿好鞋,往客厅中央走去。
郝倾城在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我这只有白开水,将就着喝吧。”
应宸泽接过,一饮而下。
“你很渴?”她问。
应宸泽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从她湿漉漉的头发,一路往下,目光幽深地停在了她的胸前。她像一条从池塘里打捞上来的小鱼,浑身是水,一片令人遐想的春光若隐若现。
郝倾城循着他视线的落脚点,目光着陆时,脸刷地就红了,立马伸手遮挡。
哪知他目光沉静,轻轻淡淡的语气:“手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视觉效果能有多好,赶紧把衣服换了,别感冒。”
手感都知道怎么回事?
他轻描淡写这一句,让她想到那些年,他每一次的浅尝辄止,意乱情迷之下无可奈何地抽身而退。
她羞得要死,他却说以后加倍奉还。
她落荒而逃地跑进卧室,衣服换好,走出卧室的时候,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应宸泽人已经不在沙发上坐着了,她四下寻了会,那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他已经脱下了外套,白色干净的衬衣,纯黑精致的男士皮带搭配黑色的西式长裤,整个人清俊如寒雪。
狭小的厨房里,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存在感。
郝倾城的荒芜的心原上,灿烂的小花开始冒出浅白色的枝桠,似乎要开出一片姹紫嫣红来。
她在厨房门口静默站立着。
他侧目,看见了她,语气平淡:“换好了?”
“嗯。”她轻声答。
她一直在厨房门口杵着,疑惑地看着他,他了然地开口:“趁着感冒还没恶化,煮点清粥喝喝,茶几上泡了一杯感冒冲剂,现在刚好可以喝。”
异常的暖流淌过,她依旧心口不一:“我才是这的主人,你怎么会做得这么轻车熟路?”
“感冒冲剂在茶几上放着,冰箱里有煮粥的食材,需要太熟悉吗?”
郝倾城语塞,转身就走了。
一杯热乎乎的冲剂通过肠道抵达胃里,她有些萎靡的身子感到异常舒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她在沙发上蜷着,心绪难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