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父亲为亲近儿子,常把他接到公司,自己却在一旁低头处理成叠的文件。他也不作打扰,只是一个人盘腿坐在落地窗前,一览众山小。
那时候,远望过去,破败的贫民窟还在这城市的一角,陈旧暗淡的色彩非但没有格格不入,还带着一股脱俗的寂静通幽。如今,那里已成为梧城市最新开发的一个楼盘,顶级的豪华住宅区毅然耸起,现代感强化了,城市的喧嚣却愈加刺耳。
四年,梧城蜕变如此,小倾,那么你呢?
楼层太高,那抹小巧的身影,在应宸泽的眼中,只是一个微小又触不可及的小圆点。他脱下一身正式的西装,扯下脖子上稍感禁锢的领带,松开领口的一粒琥珀色纽扣,袖子挽到手肘处。拿起一旁的望远镜,作无声的凝视,只为看清她今日略施粉黛清丽的面庞。
直至她完全的没入拥挤的人群,消失不见,手头的望远镜才不舍地缓缓垂下。
白洁的无袖衫,纯黑的包臀裙,飘逸习习的及腰长发,面容精致。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他感到陌生的气息,可是依旧令他移不开眼。
装致典雅的落地窗前,阳光悠悠地洒进一片金黄,与室内空调低温相冲撞着。他身着一袭白衣黑裤,长身玉立,凝思走神,他的影子铺在冰凉的地面上,被接近午间的阳光拉得很长很长。
良久,应宸泽回到黑色皮制软椅处坐下,一只手抚在额头上,按了按太阳穴。拿起桌上的文件,不作片刻停顿地,进入了工作状态。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钢笔笔尖与纸张摩擦出“簌簌”的响声。
办公室的门倏地被推开了,高跟鞋的声音重重地敲击地面,他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眉头拧得更紧,古雕刻画般轮廓分明的俊脸上乌云一片。
“谁让你进来的。”他头也不抬地签着笔下的文件,声音冷凝低沉。
万晓地声音低娇妧媚:“面试完了,就上来看你了。”
她快速地走到应宸泽的身边,顺势就要勾住他修长的脖子,“移开你的手。”应宸泽冷冷地说。
她悻悻然地收回双臂,慢悠悠地走到一旁的沙发处坐下,交叠美腿,语气放低,“泽,我想你了,你还不允许我来看你,这不公平。”
“你现在可以出去了,以后不经过我的允许,不许擅闯我的办公室。另外,对于图谋不轨的面试者公司概不录用。”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格间的茶水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啜了一口,完全没有要招待这位女客的意思。
听到应宸泽丝毫不留余地的话,她气急了,又不能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太泼妇,只能忍耐地摆起哭脸,道:“图谋不轨?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应宸泽,我只是喜欢你。”
“我这不招待外客,还不走吗?”他放下茶杯,下逐客令。
“泽……”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气急败坏的样子,“伯母说,你会接受我。”
他冷哼一声,薄唇微勾,浮出讥诮的笑,似有似无,像是听到了十分可笑的笑话。拿起精致的黑色钢笔,不作理会,再次低头办公。
“哼,你等着吧,有朝一日,我会成为你的未婚妻,会成为你背后的女人。”
说完,把尖嘴细跟的名牌鞋跺得“咚咚”响,跨起大又亮的包包,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走到门口时还特意把门关得砰砰大声。
搁置在往昔岁月里的话,穿越时光隧道里的重重阻碍,清晰浮动。
“阿宸,有朝一日,有人会称我应太太,而我,会成为你背后的女人。”
“小家伙,你很大言不惭啊。”
“没办法,我就是恃宠而骄了,肯不肯,肯不肯?”
“嗯,这个为民除害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他们,也曾在装满甜言蜜语的罐子里沉浸过。
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千差万别。一个就像听说母猪生了小狗一样可笑,一个就像是被天使轻吻了心口一样,戳中了心头上的柔软。
他的笔又顿住了,我的小倾,将来的应太太,我背后的女人。除了你,还能是谁?
除了你,真的,谁都不行了。
窗外,阳光刺目,满地金黄,他又想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郝倾城独自走了很长一段路,提手抹了一下面颊,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此时已接近正午,她的胃早就开始抗议了,断根后的鞋底薄薄的,又紧贴滚烫的水泥地面,一切都令她感到十分不适。
拐过前面一条街,是梧城一个人流非常密集的闹市区。全国各地的特色小吃在此齐聚一堂,分布在道路的两旁,直至尽头,小贩们的吆喝声不断。小吃摊档隔着长长的人行道,上面是一家家装潢简陋的小店铺,卖鞋的,卖衣服的,卖饰品的,应有尽有。
即使是太阳毒辣的正午,也丝毫不影响市井小民对此地的偏爱。
郝倾城随意走进一家鞋店,挑了双合码的帆布鞋,二话不说脱了脚下断跟的鞋,直接往脚上套,老板看着这人如此爽快,心里高兴,就只报了个起头价。郝倾城了然地对他笑笑,掏包付了钱,走出店门。
她低头瞅瞅这鞋,心想,一身几万元的名牌套装配上一双廉价的白色帆布鞋,这身行头恐怕也就只有她敢穿着在大街上逛吧。
肚子还在叫嚣,她走到一家摊档旁,要了一份铁锅焖面。摊档旁还摆放着几个木质的小桌子和小凳子,又旧又破的,桌面上还残留着黏黏的面汤汁,她想也不想地坐下,兀自吃起面来。
许是太饿了的缘故,三下五除二的,大碗就已经空空如也。
她从桌上的抽纸盒中抽出两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起身离开,屁股刚离座,一瓶冒着凉气的冰绿茶就落入她的眼帘,凉凉的冰气扑在她有些发热的脸上,异常的舒适。
“光吃面太干了。”头顶上传来温润清冽的嗓音。
她巡着这只骨节分明的手,望到眼前的男人,绷紧一天的俏颜,绽放出鲜丽明媚的笑容,“秦漠学长,你怎么在这?”她接过绿茶,自然地道谢。
看到她笑了,他也笑。
“恰好经过,看见你就走过来了。”他喜静,再恰巧也走不到如此喧嚣的小闹市,只是恰好看到一脸失魂落魄的她,独自一人散漫无神地乱晃,不受控制的,便尾随其后。
说道秦漠,这位气质卓越,卓尔不凡的青年才俊,郝倾城虽称他为学长,但以他优质的家底和为人,绝对不可能是从S大出来的。
升大三的那年暑假,郝倾城在省城一家小公司实习,傅娅风尘仆仆从梧城专程赶来说要和网友见面,这位网友就是m大的,全国高等学府m大。
郝倾城硬是被傅娅拉去壮胆,结果那两人从鲁迅聊到马克思,从巴菲特聊到本拉登,从股票涨势聊到金融危机,已经完全忽略了有她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她正好借此机会开溜,一个人漫步在m大的校园,那时候她的心情灰色极了。这个学校有着美丽的自然环境,草木皆盛、芬香怡人,有着浓郁的人文环境,学术气息馥郁、才子佳人也随处可见。
那时的她,闻着沁人的花香,想到这所学校曾是她和应宸泽共同的目标,是他们携手相偎的共同约定,时过境迁的感触令她的眼泪毫无自觉地噼里啪啦往下落。结果,一个篮球就这样一个招呼都不打地扣在了她的头上,她两脚不稳,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地上,明明落地的声音很重,她竟浑然不觉。
直到急切的道歉声在头顶上方响起,让她回了神,“对不起,你没事吧?”说这话的,正是秦漠,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秦漠。
“没事。”她话不多,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起身就走。
他当然不是自讨没趣的人,换做平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眼前的女子神情太冷冽,一脸淡然,眼角噙着未干的泪花,脸上纵横着一条条清晰的泪痕,一颗泪方才当着他的面就这样滚落在地上。
鹅蛋状的精致小脸,浅淡的眉毛没有过丝毫修剪涂画过的痕迹,眼眸如水,充盈着光灵的气息,脸上的毛孔细细的,若是凑近些看,那水灵灵的皮肤就好像三岁大的婴儿般,细致白嫩,彰显灵气。
一瞬间电光火石,郝倾城的那滴泪,好像是跌在他的左心房上,似火柴头上的那一点点闪闪的星火,将他心头那片荒芜的草原,以熊熊大火之势燎燃。
他对她一见钟情,也是一见倾心,他在等着她慢慢看到他,他还不急。
“你都疼哭了,怎么没事?”他笑着说。
她不搭理,自顾自走。
他有些急了,一手抱着篮球,两三个步子便跳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喂,你是哪个系的小学妹?”
她这才抬起头来看他,淡漠的表情就好像刚才被球砸中的人不是她,和她说话向她道歉的人不是他,这让他有些挫败,还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被迫顿住了步子,看见他的那一眼,她心头一颤,还真是个阳光温润的大男孩,轮廓分明、透着英气的脸,还真是好看,像他一样好看。
那么好看的他,在大洋彼岸,在地球的彼端,在那座世界级发达的金融城市——纽约。和她相距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他们之间跨着世界上最大的海洋太平洋,隔着世界上最绵延的山系科迪勒拉山系。
这般山长水远,却阻隔不了她绵乱如泉水,汩汩流动的想念。
后知后觉,额头处传来丝丝痛感,她下意识地“嘶”了一声,极轻极轻。她应该离开这里,参观m大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还无缘无故地吃了个球,现在竟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她索性撒个谎:“大二,艺术设计系。”她曾经梦寐以求的院系,m大艺术设计系的珠宝首饰工艺及鉴定专业是她最向往的专业,却早在两年前化为泡影,再也与她无关。
“哦,还真有缘,我是你直系的学长。”他顿了顿,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疑惑道,“不过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嗯,学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