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顿住的脚步像是给了他信号般,应宸泽快速地转过身,伸出的手如风一样朝他而来,动作又快又狠,一拳胸口,两拳腹部。
K毫无招架能力地后退了几步,背抵在了墙壁上。然后,他没有纠正自己的站姿,而是颓然地顺着墙壁,任凭自己滑倒在地。
应宸泽冷眼而观,雪中的他,俊朗容颜如霜雪一样冷冽,他说:“在你把事情的始末说出来之前,这几拳是你应受的。你没有照顾好她,是你作为她上司的失职,也是你没有遵循上司嘱托的亵职。”
楼顶上没有行人踩踏的痕迹,到处是雪茫茫一片,白得透亮。
K靠着墙壁坐着,身下的积雪,被他身体的温度慢慢融化,冰凉渗骨的凉意反而令他的心舒畅了一些。他慢慢地抬起头,一字一顿,语气缓慢:“应宸泽。”说完自嘲笑了笑,又接着道,“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中文名字。”
寒风刮面,冰雪沁肤。
应宸泽双手插在大衣兜里,似正非正地站着,清隽的容颜上始终挂着淡淡的表情。
“知道为什么吗?”K看着他的眼睛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蹲下身,抓起一把雪,揉成一个椭圆的雪球。站起身朝着远处重重地砸了出去,雪球经过的地方,形成一道弧形的抛物线。落地之处,凹成一个小小的深坑。
K以为他并不会作此回答,正欲说话,不料听见他低沉而轻慢地说:“知道。”
意料之外的回答,K笑了笑:“你所谓的知道是指什么?”
“确定想听我的答案?”应宸泽问。
“说吧。”
应宸泽沉默了好一会,缓缓地背过身,看着这白茫茫的雪景,目光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寒风中吹来他淡如凉水的嗓音:“你被自己的性向欺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整个世界都好像沉默了一秒。
K万万没有想到,他自以为粉饰得天衣无缝的心事,在应宸泽的心里,像量了一杆称一样清楚。
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像个小丑,倘若他是真的爱他倒好,被应宸泽戳破事实,当面说清,有个了断,这也就罢了。
真正令他羞愧难当的是,他和郝倾城一样,把他的心思看得那么透彻。
他不过是一个把事业看成上帝把对手看成攀登梯的迷失男人,可笑的是,他还未此装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爱情借口。
K蜷起膝盖,双手抱住头,颓然地将自己埋了进去。
应宸泽走了几步,在他身侧坐下:“我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我放弃珠宝,你觉得这条路我可以走出一条康庄大道,与你共同作战。你从不叫我的中文名字,是因为你觉得‘应宸泽’什么都不是,而‘城’属于珠宝,只有这个名字才能让我闪闪发光。就好像你认为‘林耀南’什么都不是,而‘K’这个名字却能让你感受到浑身的光芒。”
雪花依旧迎风飞扬,应宸泽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话,又似乎会是最后一次,K听见他说:“这是我的看法,你却是另一通。”
膝盖渐渐有了濡湿了触感,K抬起头来,苦笑道:“你们果然是如此相爱,连思想都可以合二为一了。”
知道他会继续说,应宸泽没有接话,想到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一阵阵心疼,眸色沉了几分。
K继续说道:“我以前一直以为,回避‘应宸泽’这个名字是因为那是属于你所爱女人的特有记号,本来是叫你‘城’的,结果第一次叫就吃了个冷脸,无奈只能叫你的英文名字。从小到大,在同领域里,我从来都是佼佼者,我甚至因此质疑人类的智商。我从来没喜欢过人,连好感都没有过,所以那年恰逢你这个对手的时候,那种新奇探究感占据了我的整个思想。”
“到最后,就像你说的,我被我的性取向欺骗了。”K说着笑了笑,摊了摊手,“我以为自己是个同性恋,连我自己也难以置信。我就去了一家夜店,想验证一下,结果发现女人只要足够性感吸引人,我也能起反应。”
应宸泽没有做声,面色平静。
“然后我想,原来我是个双性恋。”K又笑了笑,这笑声却越来越苦,到最后竟落下几滴泪来,“结果呢,我还是被自己的性取向给骗了。其实男男女女我都不爱,我爱的竟然是自己,是事业。”
苍茫的大雪里,K的笑声越来越凌乱,吹在风雪里,呼出了啜泣的声线。
应宸泽都很清楚,每个人都有弱点缺陷,上帝不能让每一个人都完整。这几年,他淌山涉水,看人也有八分准,K被他划入了好人一栏,又慢慢归入了兄弟两三。
再怎么在事业上拼,K也绝不是那种有损兄弟利益的人。所以,他从不质疑,K那点浓重的事业心哪一天会殃及池鱼。
更不用说会伤害到他深爱的女人了。
然而,此刻的他隐隐生出可怕的想法,声音黯沉的不像话:“总该给我解释一下她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他曾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将那个女人藏在骨子里恨着。不是没想过要报复,可是每当想起她伤心的样子,心疼总是盖过怨恨。
恨着时都不敢伤害,如今手心捧着,只想时时守护,数着汗毛生怕少了一根。
他真是不敢想象,那伤口是有多深,白色纱布才能缠得密不见缝。
K准备起身,许是膝盖蜷曲久了的缘故,有些腿麻。加上最近酗酒伤身,头重脚轻,身体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一个踉跄竟跌成了跪地的姿势。
他苍白地苦笑了一声,索性就这么跪着,高大的背脊微微蜷着,像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跪在人前祈求原谅。
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
此番此刻,这个素来自命不凡的男人,竟弹了泪,跪碎了膝下的黄金。可想而知,他已经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应宸泽眸中闪过片刻的怔忡,转而眉目却透着可怖的阴沉。
这不欲改变的姿势足以说明,他所认为的好兄弟在这之前,以某种刻意的理由,伤害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如此多的对话铺垫,答案已经十分明显:
这刻意的理由,不过就是误把爱自己当做|爱兄弟了。
K维持着这个姿势,把整个事情经过细细地讲了一遍。包括支使她跑腿买烟,包括差点因醉酒要了她,包括用红酒浇湿她的鞋,包括教唆人毁她清白,包括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包括她替他挡下那个玻璃罩后,满颈大大小小的伤口。
脖子本就是脆弱的地方,绳子一吊,刀子一割,哪一个都能轻易断了气。
这玻璃罩台灯一砸——
他的心好似颤了一颤,额头上隐约有青筋绽露,这是他怒极又隐忍的表现。
K依旧跪着,身子躬成了骆驼的样子。头埋在雪地里,双手像两把肉铲子,不停地抓雪往头上堆,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这雪地里,把自己堆成一个活雪人。整张脸被雪浸着,却没有丝毫冷意。只有麻木的心,透着酸楚的凉意。
应宸泽把手搭在膝盖上,慢慢伸直,两只拳头握在一起,头低了下来,埋在手臂里,没有说话。
这个姿势维持了半晌,他缓缓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几乎要把自己埋起来的K,走到他身边,狠狠地踹了几脚。
K像只没有反抗能力的木偶,任他踹着,他往哪踹,他就顺着哪个方向倒。
“起来。”应宸泽俯下|身 ,一把拽住他的领子。
“我说过,你最好把我打残了打死了。”K的声音很大。
“就凭你?”应宸泽冷笑,勒着他领子的手又加紧了几分,“你已经失去了被我揍的资格。”他松开手,K跌在了地上。
应宸泽离开楼顶,在视线完全消失的前一刻,他顿住脚步:“谢谢你回头救她,但……做过的事,我也没办法原谅。”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可言,又似乎夹杂了万分的隐忍。
这已经是他对兄弟做出的最大让步。
病房内的暖气很舒适,像阳春三月的温度,不冷不热。
应宸泽站在窗口边,拉开窗帘的一角,朝外看了看,目光又回到了病床上那张眉目紧合的脸。
目光驻足良久,这才怔忡地回过神,拿出手机,拨出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爸,公司的事你替我暂管一个月,我有些私事要处理。”
“混账!你才接管公司几个月,你让我如何向董事局……”
老爷子话都没说完,他已经面无表情地掐断了电话,并且直接关机。
郝倾城是被疼醒的,镇痛剂的时效已经过去,整个脖子被箍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好像有爱咬人的虫子在啄她,脖子上传来一阵一阵的痛感,毫不间断。
最温暖的地方在手心,感觉有人握着她,好温暖。
她不是个轻易喊疼的人,咬着牙皱着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双握着她手的主人。好看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薄薄的唇,是一个阳刚之气特别足的英俊男人。
原来她还没醒,不过是进入了另一个梦。
“醒了?”坐在床边的男人说话了,连声音都一样动听。
“阿……宸?”微弱的声音从她嘴里泻了出来,梦里也忍不住要确认一句。
“嗯,是我。”
她眨了眨眼睛,动了动手,眉色间沾染了几丝笑意,这让她苍白的小脸瞬间动人亮丽了许多:“你掐掐我,是不是做梦?”他明明还在遥远的梧城,怎么她一睁眼他就在身边了呢。
应宸泽嘴唇勾了勾,答非所问:“脖子还痛吗?”他也有问废话的时候。
郝倾城抬起一只手,在脖子处探了探,动作有气无力。应宸泽立马阻止她触碰脖子,抓住了她的手:“不是做梦。”他握起她的手,低下头去,让她感觉自己,面色温柔:“货真价实,你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
“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只是……”她咬了咬嘴唇,“我这个样子,你看了会心疼。”
“所以呢?”
“脖子疼能忍,心疼却忍不了,你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