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桐起先觉得程师傅有点大惊小怪: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怎可能会对一个大自己那么多的男人动心?不是还很小吗?可又一想,这古人早婚,额娘早在十岁时就开始灌输她一些持家的观念,教她如何掌家,如何管理下人;那种认真的态度,让她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硬生生憋下;这在现代的话,十岁的小女生还只是小学四、五年级生呢!
但因为很早就成亲,所以说他们并不觉得此时年幼的自己,对台上那个人倾心会是一件奇怪的事。想着,她悟出了个道理──就是因为早婚,身体还未发育完整就开始制造下一代,所以清朝人的寿命相对来说比较短命,这是先天不足、后天失调造成的后果。清宫里的皇帝也是如此,才会生出身体越来越弱的皇帝。
他们不但年纪很轻就娶妻,如康熙皇帝虚岁十四就当爸爸,他的小孩是他十二岁时的精所生,怎可能活过二岁?再加上清朝末年的皇帝越来越荒淫,纵欲过度所致,所以越到后面的皇帝生育能力越差,到最后都生不出来了。
不管了,她专心地看着玉枫表演。只见他神采潇洒、逸态飘动,把一个风流才子的神态把握得十分精准,几乎使得和他搭档演出崔莺莺的青衣旦相形失色。还好饰演红娘的花旦十分精灵,弥补了不足之处。
她聚精会神地观看表演,直到中场休息时,才松下一口气,拿起杯子喝茶。没想到休息时间到了,却没人休息,所有的女人竟开始情绪沸腾,齐齐地往台上看去,不断窃窃私语。
“请问这位娘子,你们在看什么?”她忍不住好奇,探身问邻桌的妇人。
“小哥你不会感兴趣的啦,这休息时间,那……那玉枫会出来送礼,大家都在盼望着礼物落到自己的手里,才会这么紧张。”大娘边说边看着台上的动静。
“送什么礼物?吃的吗?”
“哪是,是送给女人的小东西,有时是胭脂、香粉,有时是小首饰,不一而论,要看运气了。”妇人说。
果真玉枫出来了,底下所有的妇人这时都叫出声,鼓噪起来。
他笑着拱手向大家作揖,说了几句感谢大家捧场的场面话,然后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捧着一个盒子上台来,站在玉枫的旁边;只见玉枫伸手进去盒子里搅,不多时拿出一张纸片来,旁边的小厮亮出纸面,叫出号码:“十四号桌!”
一时之间,大家全转头望向她!
吓得惜桐以为发生什么大事,正目瞪口呆的时候,旁边有人走过来向她递过来一个长纸盒,说:“恭喜这位小哥了,今天的礼物由你们独得!”
说着把长纸盒塞进她手里。
四周的妇女纷纷叫起来:“不算啦!不算啦!他不是女人,不可以得到玉枫的礼物!”
敢情这是抽奖?而且是由她抽到?怎会这么凑巧?
这一定是他们作弊,才会让她得到礼物!
台上的玉枫笑着说:“大家都是在下的戏迷,当然都可以得到礼物,在下一视同仁,恭喜这位小哥了,希望以后多多捧场。”
哇!她没想到在这二三百年前,戏院就会做出这种噱头招引戏迷,太厉害了!真不能低估古人的智慧!
玉枫在台上又作个揖,下去休息了。可惜桐这边惨了……
许多妇人挤到她身边,央求着:“小哥,这礼物你让不让?我出十两银子。”
“不!我出二十两……”另一名妇人说。
眼看身旁的女人越来越多,惜桐赶紧向程师傅打眼色,两人站起来就推着重重人墙往外走;叫着小哥的声音不绝于耳,人群越来越激动,最后惜桐几乎是落荒而逃。唉!千万别低估粉丝的力量!
两人灰头土脸的逃出戏园。在等马厩小厮牵来驴车的时候,程师傅沉声开口:“小姐,那厮使的技俩是在招来顾客,不是对你有情,你可别往心里去。”
惜桐微笑点头:“省得,谢谢师傅提醒。”
一直到她上了车,才悄悄从怀里拿出那个长纸盒,打开一看……
里头躺着一支珍珠发钗;就只是一根光滑的银钗,银柱的头部略为弯曲,包镶着一颗色泽圆润的珍珠;式样非常简单,却有动人心弦的美。
这样一根发钗决对不会便宜,这玉枫先生出手也恁地大方。但他为何要送这东西给她呢?就因为他掀了她的面具?这理由太牵强,但一见钟情也太不可思议,所以还真搞不懂他的心思。难道真是赶巧抽中她?但她才不相信他会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他的戏迷。不管了,就当它是弟弟送给她的礼物,可以让她赌物思情,想起弟弟;这样一想,她愉快地收好发钗。***感谢务锁重寒大大的提醒!谢谢!
21 评书
驴车快走好一会儿,她抬起车帘往外看,发现他们已经回到内城来了。
这内城真的就没有外城那么热闹好玩,街道比较整洁,红墙绿瓦的深宅大户比比皆是。不过往来穿梭的小贩倒是不少,各种担着、拿着、背着卖食品、提供服务的小贩到处游走,嘴里叫着高高低低吆喝带唱、婉转动听的词语吸引买主。
还有些人手里拿着道具发声,告诉大家他卖的是什么东西,比如摇铃铛的是卖线的小贩;打大鼓的是卖碎布头的;摇拨浪鼓的是卖梳子、发夹的。
看着、听着这些人非常讲究的吆喝声、道具声,惜桐感到一阵心酸:她真的离过去的日子好远啊,这里的时空都很陌生,让她觉得自己像遗世独立的孤儿,她还能回去自己的时空吗?她来这里的目的是改正过去的错误,那要改什么?怎么改?
她叹口气,正想放下车帘,突然看见前头空地上,排列着几十条大板櫈,前方另设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小块木头、一条毛巾,桌后有一人手里拿把折扇,正在比手划脚说着话,不知在说什么。坐在板櫈上的人都仰着头聚精会神地听他说话,这是在做什么?演讲吗?讲些什么?
她连忙拉开和车夫相隔的布缦,指着那些人问:“师傅,那儿是在做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在听那个人说话?”
程师傅停下驴车,看了一眼说:“喔!那人正在说评书……”
说评书?!她记起梦中那位老先生要她学说评书,就是这个吗?
“我们去听听,可以吗?”她两眼放光,恨不得立即跳下车去听。
“可是现在已经申时一刻了,很快就要结束。”程师傅说。
“他们有时间限制?”
“是的,这说评书的有时间限制,说书人一天有两场,早场是在未时,说到吃晚饭前,晚场是酉时开始说到近戌时一刻。”程师傅说。
“那我们就听这一段,听完再回家。”她迫不及待地下车,程师傅只好把驴车牵到茶馆后头。惜桐一头就钻进茶馆,坐在最外围听里头的人说评书。
只见那说评书的人,手里那把折扇龙飞凤舞,一会儿当枪使,一会儿当剑用,不然就展开扇子轻摇,故作风流倜傥状。他嘴里说的是七侠五义的故事;说到精采处真的让人连气都喘不过来,惜桐没费多少劲就已经沉浸在故事里无法自拔,就连程师傅坐到她身旁都没发觉。
直到故事告一段落,大家才呼口气,拍起手来;这时有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个簸箩到大家面前收钱。
惜桐连忙要掏钱,程师傅忙说:“小钱即可,我们没听多久。”
她转眼朝师傅一笑说:“我想拜师呢!这先生说得好!”
师傅立刻皱起眉头来,小声说:“公子太鲁莽了,这是下九流的技艺学来做什么?万一老爷知道了,奴才可吃罪不起!”
“师傅放心,小可自有分寸,决不会让任何人知晓此事,我额娘处自会好好解释,额娘她定不会怪罪师傅。”
师傅脸皱得像颗干梅,还想开口再说,但收钱的年轻人已经到她面前;她搁下一两银子,但见那个原本无表情的年轻人展开笑容,顿显唇红齿白,相貌英俊。
“多谢这位小哥!”那年轻人还略略弯了腰。
她回以一笑。
年轻人回到说书者身旁,在他耳边悄声说话,立刻的,那说书人抬手作揖,远远地向她致谢;她也抱拳回礼。
他们又听了会儿评书,就在欲罢不能的关口上,评书人竟然站起来打恭作揖说:“多谢各位客倌捧场子,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续!”
底下的听众个个发出不满的声音,像是意犹未尽,但不得不纷纷离座。
“明日请早!明日请早!”评书人忙不迭地说着。
惜桐趁大家走得差不多了,才上前向评书人作揖:“先生,有请了。”
评书人一见是她,立刻再次作揖:“谢这位小哥的赏银。”
“先生客气了,区区小钱不足挂齿,惜桐有事请教先生,不知先生收不放徒弟?”她变成阿响的声音,态度恭敬地说;既然梦里的老先生要她学这项技艺,必有他的道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拜师吧!再说这位先生的确说得好。
“不敢!不敢!小哥看来是好人家子弟,为何要学这虫篆之技?”先生略挑眼看她穿着,却花一倍的时间看师傅的打扮。
惜桐此时才恍然大悟,暗笑起来:原来自己今天会让人看破行藏,问题就出在师傅身上──他的穿著比她好太多;哪有一看便知是随从的人,衣着比主人还好的道理?下次可要关照师傅穿得破烂一些才可以。
“先生此言差矣,人说行行出状元,没有哪一行比哪一行差的道理,惜桐天生爱说话,正巧听见先生口若悬河、条理清晰,故事精采动人,实在非常心动,还望先生不要嫌弃,收惜桐为弟子!”说着便要跪下。
评书人立刻伸手掺扶,嘴里直叫道:“不可!不可!小哥还是先回家禀明双亲,取得他们的同意,再说不迟。”
“正是!正是!合该如此做才好。”师傅立刻打蛇随棍上,加以赞同。
站在一旁的年轻人也开口:“兄弟,这学艺可是很苦的,我看你手指白皙,不像是吃过苦的人,这做徒弟的人要像我一样,天天跟着师傅在场内听话儿,学书,还要像我一样‘托杵’,顺着櫈子替师傅向听书的人们打钱,你拉得下这个脸儿吗?”
她竟然漏了打扮自己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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