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林先生气得真想对天放一枪。
你们在干什么,傻瓜们!他心里骂道。还有心思在这儿纳凉。你们已经听到了那消息:我们已经被丢在这个行星上了,好啦,行动起来!你们不觉得恐惧吗?不感到害怕吗?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你好哇,哈里,”大伙儿瞧见他,齐声问道。
“喂,”他说,“你们前两天确实听到那消息了,对不对?”
大家纷纷点着头,笑道。“当然,当然听到了,哈里。”
“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哈里,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呢?”
“造一支火箭,这是唯一的办法。”
“造火箭,哈里?回地球去自寻烦恼吗?噢,哈里。”
“可大家肯定都想回去。你们留心那些桃花、洋葱和草地了吗?”
“怎么,当然啦,哈里,我们好像都看到了,”一个人回答说。
“你们不害怕吗?”
“这么多的变异,我们有什么办法,哈里?”
“一群白痴!”
“得了吧,哈里。”
比特林气得直想哭:“你们必须和我一起行动。如果我们留在这里,我们都会变得面目皆非。你们没有闻到这空气中异样的气味吗?也许这是火星上的一种病毒,一种花粉或种子。你们听我说!”
大伙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山姆,”她对其中一个人说。
“到,哈里。”
“你愿意帮我造支火箭吗?”
“哈里,我搞了满々一车金属,还有蓝图。您要想在我的铁工厂里施工,鄙人表示欢迎。我将以五百块钱把那些金属卖给您。您肯定能造一支相当漂亮的火箭,如果您单独施工,大约需要三十年光景。”
一席话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别笑了。”
山姆情趣盎然地静々地望着他。
“山姆,”比特林说,“你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哈里?”
“以前不是灰sè的吗?”
“哦,这个,我也记不清了。”
“是灰sè的,不是吗?”
“你问这个干吗,哈里?”
“因为现在有点发黄。”
“是吗,哈里?”山姆漫不经心地说。
“你比以前长高了,也瘦了——”
“也许是这样,哈里。”
“山姆,你决不能长一双黄眼睛。”
“哈里,你的眼睛是什么颜sè?”山姆问道。
“我的眼睛,当然是蓝的喽。”
“给你这个,哈里,”山姆说着递给他一面小镜子,“你自己看々吧。”
比特林先生犹豫了一下,然后把镜子举到脸前。他看见自己湛蓝的眼睛里混杂着几丝非常模糊的金sè光泽。
过了一会儿,只听山姆喊道:“你这是干什么?干吗把我的镜子摔了?”
哈里?比特林跨进铁工厂,开始动手建造火箭。人门聚集在敞开的门口,悄声细语地聊着,互相打着趣儿,偶尔也过去帮他抬件什么东西。可多数时间里,他们都闲待着,用那越来越黄的眼睛望着他。
“该吃晚饭了,哈里,”他们说。
他妻子拎着支装着晚饭的柳条篮子走了过来。
“我不吃这个,”他说。“我只吃超低温冷冻的食物,而且全部得是从地球上带来的。我不吃咱们花园里种的蔬菜。”
正文 15变异(3)
妻子站在一旁望着他说:“你是造不了一支火箭的。”
“我二十岁那年在工厂干过活儿,我懂得金属。再说只要开了工,大伙儿都会下手帮忙的。”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边说边展开了图纸。
“哈里,哈里,”她无可奈何地喃喃着。
“我们必须离开这儿,科拉。我们心须离开!”
夜里,风刮个不停,吹过月光下浩瀚的草原,穿过一座々像白sè的小棋子似的城市,这些城市在浅水中已经沉睡了一万两千年之久。在地球人的居住区,比特林的小屋在晃动中变
化着。
此刻,比特林先生躺在床上,感觉到他那像纯金一般软的骨骼在松动,在重新组合。身边的妻子在酣睡,她的皮肤因连ri来午后烈ri的炽晒而呈深褐sè或黑sè。不仅皮肤黑了,连她的眼睛也变成金黄sè。睡在小床上的孩子们的身上闪动着金属的光泽。风还在凄厉地号叫,老桃树和紫sè的草坪又在经历着新的变化。风,摇出了绿sè玫瑰的花瓣。
恐惧一刻也不肯离去,紧扼着他的喉咙,压迫着他的心脏,又化作汗液,从他的手臂,他的大阳穴,从他颤抖的双手一滴々淌下。
这时,一颗碧绿的星々从东方冉冉升起。
紧接着,一个奇怪的字眼从比特林的嘴里迸出。
“尤尔特,尤尔特,”他反复地唸着。
这是火星语词汇中的一个词,可他并不懂得火星语。
午夜时分,他起身下床,给考古学家辛普森拨了个电话。
“辛普森,尤尔特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怎么,在古火星语中这是‘地球’的意思,你问这干吗?”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耳机从他手中滑落。
“喂,喂,喂,喂,”耳机里不断传出对方的呼声,可他却在凝神地盯着那颗绿星。“比特林?哈里,你在哪儿?”
白ri里,敲击金属的声音向四处荡漾。这天,在三个不热心的助手很勉强的帮助下,他终于架起了火箭的支架。大约一小时后,他觉得疲惫不堪,不得不坐了下来。
“你得高空病了吧,”一个助手笑道。
“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哈里?”另一个问道。
“我马上就吃,”他气呼々地接了句。
“还是你那超低温冷冻食品吗?”
“当然!”
“你越来越瘦了,哈里。”
“没有的事儿!”
“也越来越高了。”
“你撒谎!”
几天后,他妻子突然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说:“哈里,咱们的低温冷冻食物吃完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好用在这儿打的粮食做了三明治。
听了这话,他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无论如何得吃点吧,”她劝道,“要不你会躺倒的。”
“好吧,”他说。
他拿起一块三明治,用手掰开,仔细打量着,一点々地啃了起来。
“天这么热,”她又说道,“歇几天再干吧。孩子们想到运河里去游泳,然后徒步转悠一下,跟他们一块儿去吧。”
“我不能浪费时间,干话儿是当务之急。”
“只要一个小时,”她催促道,“再说游泳对你也有好处。”
他站起身来,汗如雨下。“好啦,好啦。别管我,我一会儿就去。”
白天,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太阳**々的。这个空中唯一的光源把强烈的光和热投向大地。他们一家人:父亲、母亲和身穿游泳衣,不停奔跑的孩子们,顺着运河向前走去。最后,他们停下脚步,掏出夹肉三明治来吃。他发现他们的皮肤已晒成棕褐sè。他也注意到妻子和孩子们那黄々的,与以前颜sè迥然不同的眼睛。突然一阵颤栗像闪电一样传遍他的全身。可当他躺下身来,沐浴着阳光的时候,颤栗随着令人陋意的热浪消逝了。过度的疲劳使他忘掉了恐惧。
“科拉,你的眼睛变黄多久了?”
她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想早就是这样。”
“三个月前不是棕sè的吗?”
“不,你问这个干吗?”她咬了咬嘴唇,反问道。
“没什么。”
他们在那里呆々地坐着。
“孩子们的眼睛,”他说,“也变黄了。”
“有时发育中的孩子眼睛是会变sè的。”
“也许咱们也是孩子,起码对火星而言。这个解释倒不错,”他不禁笑了起来,“我想,我要游泳去了。”
他纵身跳进运河,让自己像尊金铸的塑像一样下沉,一直沉到河底,躺在一片绿sè的静穆之中。周围是水国的静谧、深沉与安宁。他感觉到平稳、缓慢的潜流正轻々地把他带走。
如果我在这儿躺的时间足够长,他想,河水将对我下手,将啮食我周身的筋肉!直到那珊瑚般的白骨露出。最后,仅留下一副骷髅。这样水就可以在骷髅上大显神通,生出绿sè植物、深水植物、红sè和黄sè植物。变啊,变啊,缓慢地、深刻地、静々地变吧。火星上的一切不正是如此吗?
他看到苍穹自天而落。太阳凭着大气、时间和空间造就了火星人。
上方有一条宽阔的河,他想:是一条火星河,我们全都像小龙虾一样躺卧在幽深的河底,躺卧在我们那卵石堆成的屋子和用沉重的巨砾砌就的房间里,流水冲走了我们固有的肌体,拉长我们的骨骼……
他使自己在柔和的光线中浮起。
丹坐在河岸上,神情严肃地打量着父亲。
“尤塔,”他叫道。
“什么?”父亲不解地问道。
孩子笑了笑说:“你知道,尤塔是火星语的父亲。”
“你打哪儿学的?”
“我也不知道,随便在哪儿都能学到的,尤塔。”
“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孩子迟疑了片刻,说道:“我——我想把名字改一下。”
“改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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