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发现,她尽量远离那些缺乏隐蔽xing的金合欢胶树、石块和蒲苇簇。她算计着,他们要在这里待到黄昏,天黑后就踏上舟桥,然后穿过城市,直接奔向大本营的营地。这对“叭叭艾什”来说是一段太长的旅程,不过,让他休息上一天,或许……她在草丛的zhongyāng为他踩了一个舒适的草窝,那里很脏,空气不流通,又热得要命,艾什已经忘却恐惧,变得烦躁不安起来,但高温和无可奈何的闲逸终于又使他打起了瞌睡,一过正午便很快睡去。
西塔也时不时地打着盹,满是灰尘的土路上传来了颠簸的乡村牛车的慢条斯理的叽哇声
和过路的“矮卡”(二轮轻型马车——原注;印地语ekka的音义讹译——译注)的断断续续的叮响,她的心镇定下来。这两种声音似乎预示着密拉特大道上的交通又恢复了正常,所以,那种危险——假若真有危险的话——说不定已经过去,她所看到的骑兵只不过是急着跑去向莫卧儿皇帝巴哈都尔沙(此处指巴哈都尔沙二世,被恢复了莫卧儿帝国的起义者拥立为帝,但他并无主动参加起义;起义失败后他流落国外,1862年死于仰光——译注)报信的信使,他们带来了一个特大喜讯,全城都在激动得欢庆,莫非是东印度公司的孟加拉军在遥远的战场上获得了胜利,莫非是某一个友邦的君王得了子嗣——不然就是“白拉特”(英国)的“葩帝沙”(女皇——原注;印地语padishah的音义讹译——译注)维多利亚生了儿子?
这些和另外一些令人安适的情景磨钝了恐怖的锋芒,她再没有听到城市的sāo动,因为,朱木拿河湿漉漉的沙滩上产生的微弱气流,其风力虽不足以扬起大道上的厚尘,但必竟能够拂动大象草的草端,使她耳边不断地回响着一种温柔的悄声细语似的飒々声。“等孩子醒后我们就走。”西塔在想。但就在她这么盘算的时候,平静的幻影被打破了。一股巨大的振颤宛如无形的波浪横扫了平原的大地,震撼了整个草丛,连她脚下的泥土也在发抖,接踵而来的是一声令人胆寒的轰然坍塌声,它好似炸雷劈倒松树,粉碎了这天下午荡漾着暖意和轻风的沉静。
这一声山响震醒了艾什,西塔毛骨悚然地站起来,他们透过抖动的草叶探视着,看到远方的城墙上空升起了一杆庞大的烟柱,那烟柱歪歪扭扭的,顶着一团十分怕人的蘑菇云,在后晌的强烈阳光照shè下显得异常可怖。他们弄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也根本不晓得眼前所见就是德里军火库的大爆炸——几个守兵起爆了它!不想让它落入暴民之手。
几个小时过后,烟柱仍然停在空中,不过,金sè的夕阳给它染上了一层玫瑰红;等到西塔和孩子终于壮着胆走出他们的藏身之地时,初升的月亮已经用第一道月光给正在消散的烟柱布上一层薄银。
就要到达目的地了,这时候再折返回去吧?那怎么能行!可西塔再找不到其他途径接近大本营。她不敢冒险蹚水涉过朱木拿河,上々下々数英里之内又没有第二座桥可走。唯有舟桥这一条路,她只好乘着灰暗的星光,尾随着一群举行婚事的人急匆々走上桥头朝前行,在对岸受到武装人员的盘诘和阻留。然而,—个孤零々的妇女带着个孩子自然没有什么盘查的价值,他俩被放过去,哨兵同时查问参加婚礼的客人;就在一问一答的片言支语中,西塔才第一次得知了白天所发生的事情。
希拉里是正确的。阿克巴?汗也是正确的。对印度兵的深刻不满情绪不予理会,对严重侵犯印度兵人权的行为既不承认,又不纠正,印度兵对这一切是不可能永远忍受下去的。导火线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英国人为新式步枪配备了一批涂油的弹药,发给孟加拉军使用,印度兵怀疑所涂的油脂是牛油和猪油的混合剂——而触及前者就要毁伤一个印度教徒的种姓,触及后者则是亵渎和败坏穆哈默德的名誉。当然,这不过是个借口。
早在五十年前,公司在马德拉斯的维洛尔部队里企图强迫装备皮制裹腿和新式样的头巾时,就引起过兵变和流血事件(此次兵变发生在1806年——译注),自从那一天起,“sè炮”们便开始怀疑,英国人怀有一个yin谋,要剥夺掉他们的种姓——这是所有印度教教规中最珍贵的制度。维洛尔兵变和其后若干年中发生的类似叛乱一样,都被凶残的暴力迅速扑灭了。可是这一次,公司当局没有看出明显的危机征兆,竟对反对涂油弹药的呼声采取了轻
蔑的态度。
在巴拉克普尔的第三十四土著步兵团,“sè炮”曼加尔?潘德愤然而起,他开枪打伤了英国副官,鼓动同伴起来bao动(该事件发生在1857年3月29ri——译注)。结果,他被绞死,在一旁默々地观看绞刑的他的“sè炮”同胞也全部被缴了械。那个步兵团被宣布解散。后来,总督面对着进一步加深的不满情绪终于下达了一道命令,宣布撤回那批新发的弹药。但此举己为时过晚,因为“sè炮”们认为,这道命令恰好证明他们的怀疑是正确的;紧张局势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发展到了险恶的地步。印度各地纷々传来发生纵火案的消息,在这种情况下,驻扎在密拉特的第三骑兵团的指挥官仍然不顾爆炸xing的形势和任何有心人都能意识得到的ri益迫近的灾难,竟然采取了整肃军纪的方针,继续坚持让印度兵使用有争议的弹药。八十五名“sè娃”坚决但有礼貌地拒绝这样做,结果他们被逮捕起来,经过军法会议裁决,统々被判为终生苦役。
正文 第二章 大起义(3)
肥胖、昏倦、将近七十岁的休伊特将军生气地下令密拉特骑兵旅举行全体分列式,要在阅兵场上对那八十五名印度兵进行公开宣判,并在押往无期囚禁地之前当众扒掉他们的军服,给他们安上铁链和脚扣。但事后证明,这一场拖々拉々,毫无光彩的列队仪式比之残忍的宣判,更是一件巨大的错误,因为“sè娃”被扣上铁镣的那种景象激起了围观群众的同情,当夜,在密拉特的兵营和市场里,人们群情激昂,恼羞成怒,开始密谋报复。黎明时分,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爆发了(历史记载为1857年5月10ri,次ri起义军占领德里——译注):一群红了眼的“sè炮”袭击了监狱,释放了犯人,将枪口转向英国佬。经过一天的哗变、杀戮和暴力活动,第三骑兵旅的“sè娃”们放火烧掉了洗劫一空的单层别墅(孟加拉式的带有游廊的尖顶平房,在兵营中专为英**官居住——译注),策马奔向德里,一面到那里继续扩大叛乱的规模,一面投到德里兼莫卧儿帝国的最后一名虚设皇帝巴哈都尔沙的名下,发誓要为他挥刀效劳。西塔清晨时看到的就是这些人,恐怖和预感当时就告诉她,他们是大难的
先兆。
莫卧儿皇帝在开始的时候不大信任他们,因为在密拉特有许多英国团队,他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英国人会朝起义者紧追而来。结果他什么也没有等到,这才相信第三骑兵旅的骑兵们所报告的情况完全属实——密拉特的英国“大人”全都被他们杀了;眼下的情况也一样,已有命令传出,对德里的一切欧洲人也要照杀不误。其中几位“大人”在军火库闭门固守,当他们看到确实已经没有办法再坚持时,便引爆了军火库,同归于尽。其余的不是被手下的士兵宰掉,就是被奋起支援密拉特英雄的民众杀死,他们仍在城里的街道上追猎零散的欧洲人……
西塔一边听着白天发生的故事,一边把孩子从明亮的火把光亮下拽开,拉到黑影里,她生怕别人认出这是个“安格里齐人”(意为英国人,印地语angrezi的音译——译注),给守桥兵乱剑砍死。民众的呼喊和被烧毁的建筑物的坍塌、爆裂声本身就是一种jing告,这种jing告比之任何有关城内充满危险的介绍明白得多。于是,她在加尔各答门前转了弯,匆々躲进
暗处,沿着河岸与德里城墙之间的一片狭长荒野,向滨水棱堡那边走去。
地面坎坷不平,布满石头和御敌的陷坑,艾什随着她一路颠跑,小短腿很快就走乏了。还好,此刻月亮已升上天空,再加上房屋燃烧时的散光,夜sè却也充溢着夕照似的光明。还未行出半英里,他们在砾石和垃圾堆里撞见一头蒙头转向的毛驴,便攫为已有。驴的主人大概是一名“皓毕”(洗衣匠——原注;印地语dhobi的音义讹译——译注),或刈草人,可能是他没有把驴子拴牢,也可能是他慌忙进城去抢jie欧洲人的商店、住宅,一时将这东西忘记了。不过,西塔觉得这是神的赐予,就欣然接受了这上天的礼物。小畜牲站在那里很温顺,任她把艾什抱上脊背,也任她跨上去坐在艾什的身后,它显然适应了比他们俩重得多的负载,因为只消西塔把脚踵一夹,它便轻盈地跃上前去,走上护城沟对面的缓坡(是人工修挖的御城防护xing设施,形状类似于斜提;德里在历史上先后挖了两道缓坡——译注),沿着隐蔽在石块、矮树和拉圾之间的瞧不见的小路开始惋蜒前进。
毛驴的蹄子在沙地上发出的声响十分微弱,西塔的葡萄sè棉布“纱丽”在黑影里是完全看不见的;但是,当晚城墙上的人对任何一点动静都会产生疑心,曾粗暴的呼喊两次盘问了他们,子弹也飞了来,有的从脚下的石头上跃起,有的恶毒地呼啸着越过头顶,溅入河水。就这样,他们终于走过了滨水棱堡和第二道缓坡,夺路越过克什米尔门前的一小段开阔地,朝着对面那昏黑熟悉的库德萨?巴格植物园的丛林奔去。
又跟来一阵稀稀拉拉的枪声,但没有伤到他们,十分种后,他们走进树林,德里城已被抛在身后——这时,它看上去很像一幅由城墙、城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