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她个头很高、肤sè很深、长着一双敏锐的眼睛。她戴一块黑头巾,别一枚钻石胸针。记得我妈说过,她的钻石多得数不清。”
“她的钻石大概早就没影儿了。”他遗憾地说。“实际上,她个子并不十分高,但在孩子眼里可能是那样。你能记起她穿的衣服吗……”
“这我知道。她穿阿拉伯男人的服装。噢,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我伸出一只腿,示意自己穿的裤子。“我就是欧洲男人的装束。”
“但我并未把你误认为男的。”莱恩曼说,眼睛里第一次微々闪露出真正有生气的光彩。“好吧,等到六点钟,我设法去说服她马上见你。如果她不愿意,我们再安排你过夜。”他勉强笑々离开我们。
我在哈米德身边坐下。“他的举止真可笑。”哈米德说,“您能看出在我们来的时候他正吸着大麻吗?看他思考问题多困难。我有时候也吸那玩意儿;在黎巴嫩,人人都吸。”
“你真的也吸吗?”
他微々一笑。“别担心;开车的时候我是不吸的。而且吸的很少,那玩意很危险。您听见他说,他正在写论文吗?如果他吸大麻上了瘾,他会一连几年将他的计划推到明天开始,并永远不会开始。他会遇到像贾西姆一样的结局,一见阳光就咳嗽,整天生话在梦幻之中……要是那老妇人根本就不想见您,您准备怎么办?”
“我也说不来。”
“我告诉您我将怎么办。首先表明您要亲耳听到那老妇人的话方可相信。他若不允许,就宣布您要马上到贝鲁特请个医生来为她看病。明天就来。”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你的建议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的建议与我本人毫不相干,”哈米德冷々地说。”可我有个让人十分讨厌的特点。记住,您姑nǎinǎi过去是非常富有的。”
“若是因为莱恩曼吸毒——”我倒吸一口气。“你说得对,我必须坚持要见她。”
“那倒不必。”
只见莱恩曼带着贾西姆返回来,我慌忙站起。他这会儿看上去完全清醒,步履轻快。“她准备见你,但恐怕要在今晚晚些时候——今天天气不大好。最近她畧染支气管哮喘,但她不让我叫医生,我们还在执行去年秋天的指示,我也就不好违背她的意志。不管怎么说,听说你来看她,她很高兴,不过,实不相瞒,她已经不怎么记得你了。现在,你可以跟我一道来,贾西姆会带路把你的司机送到大门口的。”
我转脸向哈米德告别,看见贾西姆正盯着我,我觉得他的眼神似乎在表示,他原本打算将我也一同撵出去。不过他只带着哈米德拖拉着脚步消失到昏暗处,莱恩曼领着我从另一个方向离开,走向后院。
“我把你安排在过去的后宫——即闺房里。这是宫堡中最漂亮的一侧。”他低头向我微笑,那笑容忽然变得十合迷人。“说真的,你能留下我特别高兴。她若能骤然喜欢起你来,强留你住下去,那就更好。这样你便可以替我在凌晨三点钟给她读可兰经,让我休息几夜。我给她提々怎么样?”
“明天早上我再告诉你我愿不愿意吧。”
他笑了,随手推开一扇墙头扎满杂草的拱廊下的门;把我引入一个庭院。“你喜欢这座闺房花园吗?”
“太真欢啦!”我屏住呼吸,伫立不前。
正文 第二章 堂妹先行(5)
这花园一片翠绿,熠熠发光的清水池鲜花怀抱。庭院规模十分宏大。很显然,它与闺房区的房间一道占据了宫堡所在的平坦台地的整个幅阔。庭院三面筑有贯通的拱顶柱廊,夕阳又将柱廊的亮暗分明的影像映shè在一间々闺房门前。北面是一横排密格子花窗,从中可以越过萨尔科河望见萨尔科村。花园的水池几乎有一面湖大,中心还有一座园林覆盖的小岛。透过枝叶,隐约可见一座异国凉亭的闪光铺瓦屋顶:这是上有洋葱状园盖的波斯亭台。
过去曾有一座桥通向小岛,但它现在已在半截处断裂。沿湖边铺设着一圈很宽的人行道,大理石石板的断隙里伸长出各种蕨草和野蔷薇。拱廊廊顶边垂挂着一串々彩灯般的茉莉、叶子花和玫瑰,每个檐口都有野鸽在“啁啾,啁啾”鸣啭。
“美妙至极!”我叹道。“想々看我还总为那些做了妻妾的女人伤心,觉得她们可怜呢。嘿,那可真值得。莱恩曼先生,我明天就搬进未,美々地长住一段时间。”
“你还是先看々你的房间再发感慨吧!”
他领我前去。那几个房间在花园的南侧。第一间天花板很高,地面铺着跳棋盘式的大理石方砖,墙上装饰着马赛克。与我见到的其他房子不一样。这里明亮、整洁,内有几只书架和一洞三层窗。其中一层为铁栅,但栅条很细,显然是因为:其南墙一定直接立在凌驾于阿多尼斯山谷的岩石边缘。
“寝室在隔壁,”莱恩曼先生介绍,“然后是一连串的洗澡间——土耳其浴室、蒸汽室、冷水室、按摩室、更衣室。”他裂嘴笑道,“你猜到什么了?没有蒸汽?是的,但有自来水,直接来自山顶的积雪。我叫哈莉德给你送几条毛巾来。”他瞥一眼手表。“想到哪儿转々都可以,当然,王子的住室例外。我马上叫人给你送些酒来,半小时后我来与你一块吃晚饭。”
他走后,我在室外接见台的软垫上坐下,引颈观望远处的峡谷。最后一道夕阳给一棵々树尖抹上点々金黄。少顷,一个身穿白袍的矮壮阿拉伯青年——他大概就是哈莉德的哥々纳西鲁拉——端着一只盘子走来,盘中摆有一盏点亮的灯,两只酒杯,一瓶“巴卡”牌的低度无果味葡萄酒,这大概是黎巴嫩的第一佳酿。我开始对约翰?莱恩曼有了好感。纳西鲁拉将灯置入一个壁龛,草々行过一个额手礼,退去。
我蜷缩在窗边的沙发上,呷着黄橙橙的酒液。不久,天空变得像天鹅绒一般漆黑,群星闪烁起来,野鸽在花园静止的空气里也消隐了声响。但仍能闻到茉莉和玫瑰的花香。
莱恩曼回来了,后面跟着手持晚饭餐盘的纳西鲁拉。盘中有滚烫的汤和烧羊肉,外加香醋、柠檬、洋葱和小豆蔻之类的调味品,与此相配的还有一盘沙拉、未经发酵的面包、黄油、山羊nǎi酪和苹果。
纳西鲁拉走后,我问道:“你平常在什么地方吃饭?”
“经常在这儿,你大概能看得出来,所以我还是直说好了:这些房间是我住的。不过,今晚我原来就打算到王子住室的侧房里去休息的。”
“莱恩曼先生,我不知说什么才好!把你给撵出去了——”
他打断我的话,忙让我喝酒,又添满我的酒杯。然后,他好像要弥补当初不愿让我进入宫堡的过失似的,焕然变作一个殷勤活跃的主人,风趣横生地谈起了易卜拉欣山庄的情况。他极少直接提到我姑nǎi々哈莉奥特,但我仿佛感觉出来,他对她是尊重和喜爱的。他对我介绍的我们家庭的每个细节都很感兴趣。不过,我仍然没有提到查尔斯和他计划要来访。我想亲自把此事告诉姑nǎi々哈莉奥特,也免得为难莱恩曼先生,托他去说情。
哈莉德九点钟送来咖啡,并说纳西鲁拉已回村子,我的卧室也准备停当。这姑娘肤sè畧黑,大々的眼睛,乌油々的睫毛,脖颈瘦长,十指纤细。她穿青绿sè真丝外衣,与多数阿拉伯妇女一样,将最值钱的东西戴在手腕上——几只细薄的金手镯套在那里叮当作响。当她轻声用英语向莱恩曼汇报卧室的情况时,她向我瞥一眼,递过一个眼神,这种眼神传达的信息在女人和女人之间比任何语言都明白:“不准他瞅你,你要离他远々的——不然我要让你后悔。”
然后,她的目光缓缓低落下去,她又对莱恩曼说,“你吃完饭,夫人要再见你一次。”
她走出去,但让门敞着。我望着她消失到柱廊的yin影里,接着又发现小湖的水面上映现出人的动静。她显然正在树丛中等候。莱恩曼起身道,“我回头再来接你过去。”
忽然,从宫殿深处传来一阵激烈的当々的钟声,他猛然扭过头去。由于钟声的惊扰,不知从近处的什么地方响起一连串犬的狂吠。听声音,这些狗一定不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慌忙问。
“钟声说明你姑nǎinǎi开始不耐烦了。”
“这些狗好像很厉害呀!”
“它们是这里的守卫犬。别害怕,它们只在夜里出来,只要你关好大门,它们进不到后宫来。你是非常安全的。”他迅疾向我微笑一下,走了。我听见木门在她身后咣当一声关上,不一会又传来他唤狗的声音。狂吠停止。
哈莉德又进来,她那青绿sè的丝衣微々闪亮。她开始将碟盏撂到盘子里去、并以畧带敌意的目光盯视我。我很不安!便将注意力集中到约翰?莱恩曼的书籍上。他的书都不是轻松读物,均为各种专著:有对赫斯特夫人的评介,有对黎巴嫩国情的分析,还有对可以破坏思维的毒品的研究……但无医学教科书——大概过于厚重而无法带到此地。
我扭头看见哈莉德正端着盘子走向门口。
“我来帮你关门,”我说着走过去,但她在门道里停下。
“你真的是一个人旅行吗?”
“那怎么不可以?”
她不理我的反问,“你——你要在这儿长住吗?”
好奇心驱使我说了谎话。“只要姑nǎi々允许,”我观察着她的表情说道。
她立即回答:“她身体不好,你明天必须离开。”
我扬眉道,“是莱恩曼先生请我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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