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城府很深,心机难测……没有人能看得懂黄芩。
不管别人怎么看,对黄芩,韩若壁一语中谶……“看他这人,象是捕快;看他行事,绝非捕快。”
韩若壁是一个秀才,一个出生在横山下,取名“若壁”的秀才;一个才出生,年轻的母亲就难产死了,为官的父亲就被贬为庶民,遣返原籍,再不复用的秀才;一个接连三次乡试都未能中举的秀才;最重要的,他居然是个武艺高绝的秀才……也没有人能看得透韩若壁。
不管别人怎么看,对韩若壁,黄芩的评价是:“就算是秀才,他也是个混身充满江湖气的秀才。”
这样的二人在一起时,很多事情便无法确定,更看不清了。唯一能确定的,能看清的,就是他们间那份惊心动魄,那段风雨兼程,那场情爱纠缠……
一桩貌似平常的案子,能引出些什么?
一个被誉为高邮‘福星’的捕快又能做到些什么?
第二部 桃李春风快活剑,梧桐秋雨如意钱
第1回:走马出戈壁风雪阻西关,喋血托书信他乡遇旧识
嘉峪关,夯土而筑,南靠祁连山,北倚马鬃山,东接酒泉盆地,西为戈壁平原,以其地势险要,巍峨壮观著称于世,绵延在苍茫大漠之中,总给人一种凛然难以亲近之感,因此有“天下第一雄关”的美誉。
嘉峪关的城关,位于嘉峪关最狭窄的山谷中部,地势最高的嘉峪山上,城关两翼的城墙横穿戈壁沙漠,是大明西北边陲的重要关口,也是针对西域各国的主要门户。
已值腊月,虽是晌午,天空却阴霾暗淡,纷纷而下的如席大雪把整个嘉峪关厚厚的裹了一层。城楼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哨兵一边巡逻,一边不停地打着哆嗦。虽然,他们的战袍、铠甲内已尽可能多地穿了好几层棉衣,但因为外罩着如冰铁甲,还是抵挡不住不断侵入的彻骨严寒。
都说‘瑞雪兆丰年’,岁暮年关就应该下雪,没了雪便没了丰年。可这雪已下了好几天,连地面的积雪都有一尺多厚了,却连丁点儿要停的架势也没有,着实急坏了没奈何被这场风雪堵在关城内,准备出关、入关的过往商旅。这些商旅心急如焚,不时地从客栈内行至城中空地,缩起脖子急急走上一圈,再焦虑地望一望天,然后或唉声叹气,或低声诅咒。当然,除了四处乱走,发发牢骚之外,他们原也做不了什么,毕竟,任是你心中如何抓狂,也晓得天寒人受冻,雪深路难行,人力终有限,无法与老天相抗。
此时,风雪虽大,但并未封关。
关口共有里外三层,分别是内城、外城和瓮城。外城至瓮城的城门口,正有一人携着背囊、腰袋,牵着匹驮着马包的青鬃马,向当值的官兵递上通关需用的路引碟文,等待查验。
一名官兵接过,有些诧异道:“真是不要命了,这样的天气也敢出关?”他极少见到无视天气恶劣,大风大雪还硬赶着出关的人,因此脱口而出。
那人没吱声,只以手势做了个请查验的动作。
见自讨没趣,那名官兵便低头查验起相关碟文来。
稍后,他微怔了怔,端详来人,只见那人内着一袭普通棉袍,外罩一件杂色的狗皮袄子,脚上套了双可挡雪水内侵的长筒靴,头上戴着毛皮风帽,且放下掩耳,又以厚厚的长巾圈了脖颈,护住口鼻,仅露出双目。
本来,这人的打扮在恶劣的风雪天,是再平常不过,可他那双眸子异于常人,显得特别清澈明亮,似乎闪耀着令人难测、透人肺腑的光芒,这便使的旁人忍不住注意起他来。
那名官兵将路引等验看完毕后,递回给他,语气变得缓和起来,道:“京城里可还安稳?”接下来,他又解释道:“我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快两年不见了。”
那人似是笑了笑,眼神变得坦然平和,甚至还多了一点和蔼的歉意,摇了摇头,低声道:“兄弟前脚入京,后脚没悟热,就被派出关了,是以对京里情况并不了解。”
瞧不清他的面貌,仅以说话的声音判断,他的年纪应该不大,而且给人的感觉是英气勃勃又平易近人。
那名官兵点了点头,叹了声道:“如此大的风雪,还要急着赶路。本以为只有我们苦,今日看来,在京当差也是不易。”他想了想,又凑近一步,道:“既然大家同为朝廷办事,兄弟不妨多一句嘴。”
那人道:“请讲。”
那名官兵道:“老实说,关外极不安全,你不如等几日,风雪稍停,再与其他客商结伴而行吧。”
那人摇了摇头,道:“只怕风雪再不停,少时会封关闭路,那样一来,就不知要耽搁到何时了,兄弟我还是先行一步为妥。”
说话间,他就准备牵马出关。
一个猎人打扮的老者走到近前,道:“汉子,你是初来乍到吧。”
那人暂时驻足,回身道:“怎的?”
老者道:“我瞧你马包的大小,不象备有帐篷。”
那人点头道:“我的确没带帐篷。”
老者摇头道:“雪这么深,马是指望不上的,而人,能有平时一半的脚力就不错了。关外荒凉,多有野兽,鲜有宿地,你此时上路,估计熬不到下一个宿头,天就黑了。若是野外过夜,就算运气好,碰不上野狼,但没有帐篷,恐怕也会白白冻死。”
那名官兵似有所悟,也附和道:“早些年,我就听说过,有些初来乍到、不知深浅的旅客冻死在关外,连尸骨都找不回来。乌老哥对外头熟得很,你还是听他一句劝的好。”
老者见那人低头没有表态,又诚恳道:“并非老汉虚言。我家就在关外不远,常常就近把猎到的皮毛带来关城,和过往的客商换些东西,这段路走了不下上百次,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也是应付自如,可饶是如此,遇上这样的天气,老汉随身没带可挡风雪的特制帐篷,也是绝计不敢上路的。”
那人拱了拱手,道:“多谢老哥一番热情,可我有要事在身,身不由已。”
说完牵马往风雪中而去。
老者和那名官兵不明所以地对望了一眼。
那名官兵有些摸不着头脑,道:“照乌老哥的意思,他没带帐篷就必死无疑。可哪有人赶着去送死的?难道就没别的法子啦?”
老者皱眉叹气道:“没法子,没法子,若是土地还没上冻,倒可以挖个洞以避风雪。可这样的天气,冻上的土真是比铁还硬,哪里挖的动。”他两手一摊,道:“老汉我可没法子。”
那名官兵望了眼那人离去的方向,迷惑地嘟囔道:“明明是京里来的公差,怎会如此糊涂?”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老者便回客栈去了。
“走马川行雪海边,
平沙莽莽黄入天。
轮台九月风夜吼,
一川碎石大如斗,
随风满地石乱走。”
关外,天和地仿佛被揉成了一团,混沌模糊。那杳无人迹的戈壁中没有一个活物,只有风夹着雪,雪裹着沙,漫天狂舞,打在人身上何止生疼。眼下,这地方真正是天寒地冻,人兽绝迹。
可严格说来,倒不好说‘人兽绝迹’。
因为这无边风雪中,还有一人,一马。
一个孤零零的人,一脚深,一脚浅,牵着马在风雪中缓慢地行进着。
人,是先前从嘉峪关出来之人。
马,是他牵着的青鬃马。
如刀的冽冽劲风,无涯的皑皑白雪,并没使他萌生退回关城的念头。他坚定地低着头,眯起眼,身体前倾,抵挡着难耐的狂风、大雪、黄沙,一步步向前迈进。
这人并非不曾暗中叫苦,而是知道,只要挨到‘哈密卫’的绿洲,就不用再受苦了。
嘉峪关以西隶属‘哈密卫’。那里不光有大片无人居住的戈壁,还有水草肥美的绿洲,以及建筑在绿洲之上的城镇。西域需要大明的物产,大明也稀罕西域的东西,出于物资互通的需要,哈密卫的城镇便慢慢地成为了,大明与西域各国间,主要的通商渠道。关内和西域的客商都会涌至此处,互通有无。
‘哈密’一地,说起来归属大明所有,但只是表面臣服于大明,从来都是由外族自治,汉人被排斥在外。当地居民多为外族,有维吾尔人,回人,以游牧为主的哈剌灰人,以及个别来路不明的零散番子,总数约有三四千,不服管束,民风蛮悍。同时,哈密还时常受到吐鲁番军队,以及瓦刺马贼的骚扰,十分动荡。但商人历来重利,只要能挣大钱,明知危险,还是有人络绎不绝地前来做买卖。因而,当地逐渐也迁入了一些外来的汉人,但势单力薄,经常受到外族欺凌,只得聚集起来,建筑壁垒,以求平安。
无怪有民谣唱道:“出了嘉裕关,两眼泪不干,向前戈壁滩,向后鬼门关;若想见爹娘,来世再还阳。”真正道出了关外汉人生活的凄苦。
第二日清晨,雪霁天睛,万里无云,多日未曾露脸的阳光淡淡泻在白茫茫的戈壁上,为大地添上了一笔暖色。但只有颜色,没有温度,仍然是透心的冷。
一块雪地被翻腾开,从里面爬出一个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根栓马的绳索。
为了防止马儿逃开,他刻意将绳索结长,并在洞中攥了一夜。
青鬃马口吐白气,安稳地呆在一边。
这人抖擞了一下身体,抬头望了眼天,心想:天气转晴,太阳落山前,应该到得了前面的宿头。还好,今夜不用再露宿野外,挨冻受苦了。
而后,他不慌不忙地将被揭至一边的毛毡收拾起,卷好,塞进马包里,甩上马背。
毛毡很管用,昨夜,全靠它覆盖在地洞口,才能阻沙挡雪。
浮雪还没化,深及膝盖,仍然不方便骑马。
风还在刮,但已小了许多。
这人牵着马踏雪而行,脚力明显比昨日快了不少。
一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