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官污吏,打死一个少一个。”
工人七嘴八舌地喊。
“歹徒,歹徒,全都是歹徒。刘县长,给公安局打电话,叫他们多派些人来。把这帮歹徒全都给抓起来。我就不信,他们能翻了天!”被工作人员围在中间,已经鼻青脸肿的许达观这阵气恨交加,恨不得马上把眼前这帮人全关进牢狱。见工人们又开始起哄,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喊叫起来。
“歹徒?你他妈才是歹徒。”
“是王八蛋。”工人们怒吼着又往前。
“揍他,往死里揍!”
“瞿──瞿──”严家正口中的哨子又尖利地叫了起来。
十二
更新时间:2007…11…13 22:41:45 本章字数:8067
千遮万掩,还是走露了风声。
省地两家日报的记者事发第三天就赶到了县里。这次她们没依常规,先到县委宣传部,然后再听从他们的安排,领到哪里算哪里。而是直接进了县委书记王一丁的办公室。
“出事那天,我正在基层。过后倒是听了情况汇报。小事一桩,小事一桩。问题现在已经圆满解决,上上下下都比较满意。”
“‘三。二五’风波到底是怎么引发的?其中有些什么背景?听说你们有一位姓许的副县长在冲突中受了伤,是真、是假?伤情如何?你们是如何妥善解决这一事端的?从中得出些什么经验和教训?”
两报来的都是女记者,省报这位,看似文弱,说话也和声细语,但所提问题却尖锐得很,让王一丁一时感到很难回答。
事发当晚,王一丁曾召集常委会专门研究过这事。“要尽量淡化它,发生了只当做没发生。不准信谣传谣,更不准向外扩散。”以决议精神,县委、县政府要求各部门第一把手立了军令状,哪个部门的人将情况向外扩散,哪个部门的领导就要受到党纪政纪处分。此外,县里还从有关部门抽调了三位党性强、处事灵活的干部,组成一个班子,专门负责对外解释工作。谁知百密难免一疏,两位女记者竟直接找到了王一丁处。
“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思量一番,王一丁还是决定把这球传给接待人员去踢,“事情发生后,我们曾组织专门人员进行了调查,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都比较清楚,你们是不是先找他们谈谈?”
“听说你县新来的代理县长刘悠然同志事发时在场,我们也想找他了解一下事情发生的详尽过程。这王书记能给安排一下吗?”趁王一丁打电话的空儿,省报女记者又提出了采访刘悠然的要求。
“可以可以,我们一定全力支持无冕之王的工作。”
一会儿,接到王一丁电话的宣传部长柳婷婷急匆匆赶来了。地区报记者常来县里采访,每次都是宣传部出面接待,所以柳婷婷与他们都很熟悉。这次来的小杨也不例外。
小杨先与柳婷婷打了一会儿嘴仗,而后,王一丁便要柳婷婷先带两位记者去政府招待所安排食宿。
“民以食为天。再大的事,等吃过饭休息休息再说。”王一丁本想趁她们吃饭休息的空儿,再找有关人员统一统一口径,不料两位记者却不领情。
“不用不用,先工作后休息是我们的一贯作风。柳部长还是先安排我们去采访得好。”
王一丁怕过分阻拦引起两位记者的怀疑,只好顺水推舟,要柳婷婷这就带她们去调查组。
“调查组?”柳婷婷一愣。
“就是冯松那里嘛。”王一丁眼望别处,拉长了嗓音提醒她。
“哦哦哦,我明白了。”响鼓不用重槌敲。以高中肄业的学历,混到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的份儿上,不比常人多几份精明,恐怕是无法当好“党和人民的喉舌”的。何况柳婷婷已连任两届宣传部长,说明她还是有点真功夫的。当然也有人说她文字太臭,千字文里可找出十来个错字病句。可有谁规定宣传部长就必须是文字专家、写作能手来着?
弄清楚王一丁的意图后,柳婷婷便带两位记者往设在政府那边的调查组走去。可才走出几步,返回办公室的王一丁又出门叫回了她,“找机会再交待冯松他们一下,一定要按既定方针办,绝对不能擅自做主,胡说八道。”王一丁虽然小声,但很严厉地交待说。
待柳婷婷再度出门,王一丁又即刻给刘悠然挂了电话。
接到王一丁电话时,刘悠然正在办公室与水泥厂厂长欧阳明商量往回退人并处理善后的事。
“好好好,我处理完手头这点事马上就出去避一避。”刘悠然也怕被记者缠上说不清。
“一定要快,千万不要让人家堵在屋里,那样可就被动了。”王一丁最后又交待一句。
紧赶慢赶,也就四五分钟时间,没等刘悠然与欧阳明把事儿谈完,柳婷婷已带着两位记者来到了县长办公室。
原来,只与冯松交谈了几句,两位记者就对他的夸夸其谈心生厌烦,更可气的是你问一句,他云山雾罩说一大通,初听似在回答你的问题,随后却缠三绕四让你不知所云。
“好了好了,你说得辛苦,我们听得也累,咱们就此打住吧。”到底省报记者底气足,尽管小杨也早不耐烦,但碍于柳婷婷的面子,还是强忍着。可省报记者一点不忍,生硬地打断冯松的话头,头一扭,说:“走,小杨,我们去刘县长那儿。崐不弄清事情真相,我绝不离开蓝印!”
“工人们以集体名义来反映情况是实,闹事二字可千万使不得。同时,这也算不得什么‘三。二五’风波,充其量是个小事件。”面对两位女记者的问话,刘悠然连连摇头摆手。
直接面对记者,这在刘悠然还是第一次,加之采访的内容又比较敏感,真话不能说,假话不想讲,他真是后悔自己行动得太晚了。
“工人们反映的情况是否属实?你们调查过吗?刚才王书记说,问题你们已经圆满解决,工人们对此反应如何?满意度怎样?”省报记者作派依然,问起话来有条有紊,滴水不漏。
“工人们反映的情况完全属实,问题的确很严重。刚才我还和水泥厂欧阳厂长……”话说到这里,刘悠然突然想起记者刚刚提到的王书记“问题已经得到圆满解决”的说法,一下住了口。
“明明才拿出方案,根本还没有实施,怎么能说已经圆满解决了呢?王书记到底是怎么想的?开会研究的方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这事了了吗?根本没有!你说已经圆满解决,一下子把话说得这样绝对,让我怎么跟记者解释?”
沉默片刻,刘悠然硬着头皮与记者绕起了弯子,“此类问题不解决,既不利于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发动人民群众为改革开放献策出力,也不利于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所以县委、县政府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非常坚决,谁的人谁领走,哪儿来的,原退回到哪儿去。”
“这些人现在退回原处了吗?是部分,还是全部?工人对这种处理满意吗?”
“请刘县长站在党性的立场,站在对党、对人民的利益高度负责的立场,实话实说。”小杨从刘悠然的话中看出了问题,说了一句上纲上线的话,把刘悠然一下逼到了绝路上。
“我……”面对记者的咄咄相逼,刘悠然终于说了实话,“目前调查已经结束,处理方案刚刚确定。县委、县政府的态度就是我刚才说的,谁的人谁领走,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领导责任呢?一边安排大批工人下岗,一边往进塞与生产毫不相干的闲人,对这些以权谋私、违法乱纪的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这……这……”这问题又把刘悠然难住了。此事牵涉到大部分县领导,一把手王一丁书记也混迹其中,开会时,他仅仅做了个口头检查,钟忠也照此办理。别的涉嫌者见样学样,每人也都敷衍了几句,算是各自都做了自我批评。处理?处理谁?如何处理?会上连提都没人提。
“这事……”顿一下,刘悠然接着说,“所有牵涉其中的县级领导都在专门会议上做了自我批评,都明确表态要把自己安插的人尽快办回去。按照我们党批评要严、处理从宽的一贯方针,只要他们真把人领走,处理只有从宽了。”
“你的意思是说,轻描淡写地做个口头检查,事儿就算完了?”省报记者两眼炯炯地盯着刘悠然问。
“只要各自把自己安插进的人都退回去,事儿也只能这样了。再说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总得给人一条出路嘛。”
见刘悠然说得如此轻松,小杨冷不丁插上一句:“工人聚众示威,在县政府大院大打出手,这后果还不算严重?这样的事件,在咱们地区,应该算是头一份了。其严重程度,恐怕怎么形容也不过份。”
“这……”刘悠然一时语塞。
好容易送走两位记者,地委、行署的电话又分别打到了县委办、政府办。吴专员还亲自找刘悠然了解情况。在汇报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和县里的处理意见后,刘悠然又将记者前来采访的事向吴专员说了。
“那两个女记者好厉害,嘴巴刀子似的,搞得我简直不知怎么应答才好。”
“是不是一个姓张,一个姓杨?”吴专员笑问一句。
“地区报的姓杨。省报的他们做过介绍,记不得了,好象是姓张。”
“嘴似刀子,那就一定是她们俩。哈哈哈哈……”吴专员在电话那头大笑起来,“不只是你,我都常常让她们逼得无法应对。不过话又讲回来,那可是两个好记者啊,有思想,敢讲真话,敢于碰硬。现在我们的记者啊,大多数都成了跟屁虫,传声筒,成天跟着会议跑,围着领导的屁股转。写稿根本不动脑子,全是官话、套话、没用的话。没出息,没出息!”
最后说到许达观要求惩治凶手,给个说法的事,吴专员说:“说法?我们会给他的。他捅下这么大一个漏子,还敢要说法?哼!不理他。躺下不干,更不怕。也就两三个月时间,人代会开过,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离了张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