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怎样才能真正解决好这一对既统一又相对的矛盾,刘悠然心里已有初步的主意:推完磨,杀驴。这不是他无情,而是有些人太无耻。
一段时间后人走茶凉,刘悠然这才知道:那些天各委办局领导之所以集中来找他谈,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王一丁又生病住院了。
记得这是自己来蓝印三个多月中,他第四次入院了。
还有一点刘悠然直到当选后才知道:那些委办局的头头们,都是在去医院看过王一丁后,才来他这里的。
洗过脚正准备上床,严家正突然来访。
“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疯,也不看看几点了!”刘悠然没好气地为他开了门。
“对不起,对不起,小民该死,打扰县太爷安寝了。”严家正嘻皮笑脸地做个长揖,而后从怀里抽出一条香烟,往刘悠然床上一扔,说,“这是人家孝敬你的,咱小小老百姓消受不起。”
“一条烟,啥好东西?你怎么就消受不起?”刘悠然说过,似乎又想起什么,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拿起那条烟,“真是冒牌货?”
“有点。当烟抽是肯定不行的,但价值绝对比香烟本身高得多。”严家正这时已躺在了沙发上,双目紧闭着应道。
刘悠然听了心中顿生疑惑,几下撕开外包装,并不见任何异样。又从散乱在床的一堆小盒中抓起一个,小心翼翼地打开,抽出一支一看,当下全明白了:烟卷里卷的并不是烟丝,而是精心卷起的一张百元大钞。又抽出一支撕开,还是。整整十小盒,每盒内都有两千元。整整两万元啊!刘悠然惊得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
“知道是谁送的吗?”严家正猛地坐起来问。
刘悠然摇摇头。
“这可苦了进贡的那位老兄了。整整两万块甩出来,连个响声都听不到。打水漂了,打水漂了!”好象自己就是那位行贿者,严家正两眼盯视着床上的那一堆,痛惜得连连发出“啧啧”声。
“怎么办?交纪委,还是送到福利院?”刘悠然问。
“送什么?”严家正不答反问,“这,还给过别人吗?”
刘悠然知道他说的是烟,想了想便回道:“给过小齐两条。其他人好象没有。不过烟都在这儿,总共没几条的。”说完便起身到写字台前,拉开抽屉取烟。
总共六条,一条玉溪,三条阿诗玛,两条红塔山。
“都打开看看?”刘悠然望着严家正说。
“随你。不过打开万一没有货,你可不要伤心。”
“又来了又来了。你这张臭嘴呀!”刘悠然说过,扔过一条玉溪、两条红塔山,“公平合理,每人三条,全打开看看。”
打开一条,真的;再打开一条,还是真的。片刻间六条烟全化整为零,每一支里都货真价实,细细的白纸筒里都是金黄色的烟丝。
“这……”二人面面相觑,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
“小齐……”
“小齐……”
不约而同,他两人竟同时提起小齐,又几乎同时打住。
半晌,严家正先打破这沉寂:“也不知小齐那两条里是怎么个情形。”
“没有最好。有,他不说,你也没法去查证,只能当作无。”话是这么说,但刘悠然心里却对小齐有了看法:“还是家正够朋友,堪称真君子。像这种人不知鬼不觉的黑钱,他就是收起来,又有谁知道?背贪名的是我,使钱落实惠的是他,何乐而不为?可他不,不但不私吞,反倒给你送回来。这年月,不贪财的人不说绝无仅有,也真是难得一见了!”
接下来二人便商量这两万元的去处。
刘悠然的意思是上缴纪委,这样便彻底脱了干系。
“说得简单!”严家正一口否决,“谁知你收了多少?交两万来搪塞组织。你若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能无怨无悔地接受诸如此类的流言飞语,就去上缴;若不能,就先把它放起来,待慢慢查实是谁送的,再悄悄退回给他本人。这样做的好处是;一、不会惹来那么多闲言碎语,乐得自己清静;二、保全了那位行贿者的体面,让他知过能改,也算做了件与人为善的好事……”
“得得得,再往下说,你这慷慨激昂的理想主义斗士,就变成满口上帝、阿门的传道士了。”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刘悠然却不得不承认严家正说得有道理。此类事前些年有人做过,这几年却很少听说。一、如严家正所说,上缴了贿赂,不一定就能得到清名,更多时候引来的反倒是沽名钩誉的骂名;二、一些频频上缴贿赂的所谓清官,一旦落马,不但清名尽失,暴露出的真相往往与流言绝对地相符:上缴的都是少的,看不上眼的,留下来的全是重量级货色。
“物欲横流,人心叵测,现代社会想做个清官,也难!”面对真正可信赖的朋友,刘悠然不由得发出长长的叹息。
来时拿一条,走时拎了一大包。严家正今天算是获得了大丰收:起码,一两个月内他是不用再花钱买烟抽了。
三十
更新时间:2007…11…13 22:41:46 本章字数:3114
已在外县顺利当选县长的钟忠回蓝印来搬家。
即是欢送,也是祝贺高升,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王一丁、刘悠然为钟忠一家举行了一次较大规模的宴客活动,四套班子成员和县委、县政府各部委办局的主要领导都应邀出席。
与刘悠然来时的欢迎宴会不同,今天许多人的目光不是追随着主角钟忠钟县长,而是王一丁和刘悠然。前来给钟忠敬酒的人不少,但谁都看得出来,那不过是个借口,人们套近乎的真正目标是坐在同一桌的王一丁和刘悠然。这从他们在各人面前逗留的时间和面部情态上可以明显地看得出来。
“祝贺你钟县长!欢迎你常来家乡指导工作。”“叮当”一碰杯,不待钟忠把酒杯放下,敬酒者的脸已经转向王一丁和刘悠然。
“钟县长,祝你步步高升,再上一层楼。”说着话,嘴唇在酒杯上一抿,算是了了一桩事儿。而后便毫不掩饰地把酒杯伸向王一丁和刘悠然。
“钟县长,你高升走了,以后和你在一起喝酒的机会不多了。来,我敬你一杯,干!”自己干后,缠着钟忠也非干了不可。“不干怎么行?那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们蓝印。”
你来他往,场上混乱一片。
“这样的酒真不如不敬。”刘悠然有点看不过眼,站起来大声提议道:“酒喝千杯只谓少。但咱们这样一个个敬下去,钟县长就是口酒缸,也快灌满了。所以,我提议,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为了钟县长的健康,从现在起,个人行为全部终止,要敬酒就大家一起来。”说着自己先把酒杯高高举起:“下面我们就开始实施新酒令:为感谢钟县长这些年为我们蓝印所做的众多贡献,大家共敬钟县长一杯。来,干了!”
“叮叮当当”一阵响声过后,刘悠然先巡视了本桌的饮酒情况,然后大声说道:“我们这一桌可是全干了。梅处长,带人挨桌检查一下,哪个桌没干,每人罚酒三杯。”
于是,为不使自己受牵连被罚,凡响应刘悠然号召干了酒的,全把矛头对准了本桌没干的,大厅立时有秩序了很多。
“行啊,刘县长,场上气氛调解得恰到好处!出师了,出师了。”王一丁提起刘悠然刚来县里那天饮酒时的窘态,“整个一小学生嘛,一点儿也不会应酬。敬酒就喝,来者不拒,最后把自己搞倒了吧?和现在相比,真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倒喜欢刘县长那时的酒风:正!不掺一点儿假。让人……”
“什么意思?”温齐彪话没说完,就被钟忠笑眯眯地打断了,“你是说刘县长现在喝酒不老实?”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明明就是!罚酒一杯。”
“陷害革命领导干部,罪不容赦。罚一杯怎么行?最少三杯。”
“一杯一杯,我自罚一杯还不行吗?”直到温齐彪主动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众人才“哈哈”一笑,算是放过了他。
因为第二天就要动身,钟忠提出要早点回去休息。于是,大家在刘悠然“祝钟县长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做出更大的成就,为家乡人民争光,为蓝印添彩”的提议声中,全体起立,共同干了一杯,算是为这场宴会画了个圆满的句号。
送钟忠出来,临别握手时,钟忠悄声对刘悠然说:“晚上到你那儿再聊聊,有话对你说。”
再进得大厅,大部分人已经散去,服务员正在收拾桌上的杯盘碗盏。七八个没喝够的,主动凑在一个靠边的桌上喝五吆六。
“大家好好喝,酒不够只管向梅处长要。刘悠然过去与他们打个招呼,径直来到靠近厨房的一个小间。
梅多见他进来,马上将厨师刚刚下好的一碗阳春面端了上来。这是老规距了,自刘悠然赴任当天醉酒之后,只要有大的酒宴,只要梅多在场,她都会照此办理。刘悠然也不客气,三口两口吃完,从梅多手中接过一个黑色塑料袋,笑着向她挥挥手,便匆匆向宿舍走去。
塑料袋里装着两条红山茶香烟。按说这种东西钟忠一定不缺,但一起共事这么久,人家又主动提出要与你聊聊,临别只握握手,似乎有点太不近人情。何况自他们翁婿合好后,钟忠在工作方面与他配合得相当不错。吃面前他把这意思对梅多说了,梅多就为他准备了这个,说这是钟县长最爱的东西之一。
“之二是什么,何不一块送他?”刘悠然笑问。
“那就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儿了,本女子概不过问。”梅多也笑着回道。
钟忠也给刘悠然带了份礼物。
“这本是你来前为自己准备的,想着大干一场的。你一来,只好束之高阁。昨天清理办公桌翻出来,撕碎扔进废纸篓里,想了想,又重新捡起来抄了一份。用,在你;不用,也在你。”把几页写了许多人姓名的纸交到刘悠然手中之前,钟忠先这样表白一番。
这是一份加了简短注释的干部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