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带任何批文或什么人的条子?或者说事先就没有谁向你打过招呼?”
“没见什么条子,也没人事先打过招呼。至于那征稿通知算不算批文,我就不太清楚了。”
“其他县市都有人打了招呼。你们这里倒特殊。”纪委同志的话越说越明。这让刘悠然心里有点惴惴的。
蓝印正面接触过董记者的只有王一丁、刘悠然、柳婷婷三人。王一丁死了,贺书记打招呼的事已没法再追究;柳婷婷只是负责接待,没有直接参与此事,不知内情;唯一的知情者就是刘悠然了,收到吴专员条子的事他不说,再不会有谁知道。
“别处的事我不知道,我们这里真是按批文办的。因名额太少,起先还引发不少麻烦。”
“什么麻烦?”纪委的同志见缝便插针。
“摆不平呗。谁都想上,都认为这是个机会。可名额有限,只能严格按批文办事,衡量来衡量去,想尽可能把德、才、能、绩各方面都比较突出的同志推上去。谁知倒上了这么大个当。”刘悠然半是委屈,半是搪塞地说。
“千万不可把吕新也扯进来。后二十个指标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既要替吴副省长打掩护,又要保证吕新不受牵连,刘悠然感到心里累得厉害。
“你要对你今天所说的一切负全部的责任。”纪委的同志递过记录本,“如果没有异议,就请签字。”
都说兵败如山倒,官倒也如一摊泥。儿子因编《新世纪人才录》偷漏税被拘役不久,吴副省长也被“两规”了。这时距他到省里任职还不到三个月。很快又传出他在省道改线工程中受赌数额十分巨大的消息。
刘悠然听到消息后,马上想到马大炮所说的二十万,加上几天不见马大炮的影子,更以为连他也出事了。又不敢打电话直接问他,怕被办案人员监听。抽空接连到筑路工地去了两趟,根本见不到他的影子,不像刚开工时,他几乎天天泡在工地。问副总指挥林向阳,说已有好几天不见他的面了。这让刘悠然心里更虚得慌。
晚上打电话到吕新家,接电话的朱亚莉说吕新去省里开会了。
“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刘悠然有些急切地问。
“不知道。他从来不在家里说这些事情。”
于是便打吕新的手机,但耳机里传出的是“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的声音,再拨还是这个小姐在回答。无奈下,重新把电话打到家里,可电话铃响了十几下也没人接,于是便打朱亚莉的手机。手机是他上月才送她的,号码就储存在自己手机的号码薄中。
到底有手机方便,只一声,朱亚莉便在那头应声了:“哪位?”
“这位。”
“这你个鬼位。”朱亚莉马上听出他的声音,问:“县太爷有何吩咐?”
“吕新要有电话打回来,让他无论如何给我个回话。”刘悠然再三交待。
“行行行,我一定照办就是了。不过他要不打电话回来,你可不要怪我没把话传到。”
“不会不会,给我再借三个胆,我也不敢怪罪你二口夫人。”说完刘悠然马上关了手机。心里有事,与平日开惯了玩笑的老同学也没了调笑的兴致。
不想朱亚莉却又把电话打了回来,由被叫变成了主叫:“什么意思?人家话还没说完,你就关机。当真官做大了,薪水多了,架子也……”
“打住,打住。夫人有话请讲,小的在这里洗耳恭听。”刘悠然忙不迭地赔礼道歉。
原来朱亚莉是问交话费的事,“到哪里去交?在地区能办吗?每月话费多少?不要等到人家停机了再交,多不好意思……”
听朱亚莉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刘悠然赶紧将她的话打断,说:“只管用你的。其他的事,全由我处理。”
听他这么说,朱亚莉这才挂了机。
当晚为等吕新的电话,刘悠然一夜都没睡好。以往只要他留下话,再晚吕新也会打电话过来的。今天倒怪,等了大半夜都不见电话铃声响,不知是吕新真没打电话回家,还是朱亚莉忘了给吕新说回电话一事。
刘悠然有个坏习惯,熬夜不能超过两点。两点一过,便再难睡得着。所以这天的后半夜,他几乎是睁着眼睛熬过去的。天快亮时,好容易有了点睡意,刚刚眯了眼,电话倒“叮呤呤,叮呤呤”狂叫起来。
“到哪儿去潇洒了。等得我好苦。”刘悠然只当是吕新,抓起电话就一顿抱怨。
“潇洒?你这说的是谁?我差点就进了局子,潇得哪门子洒。”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马大炮的声音。
刘悠然将错就错:“还能说谁?你这些天上天了还是入地了?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刚才说的差点就进了局子是怎么回事?”
果然不出刘悠然之所料,马大炮真是被省纪委叫去调查吴副省长的问题。
“你都说了?”
“说什么?我有什么可说的?”
“那二十万呀?”刘悠然压低了声音说。
“哪二十万?谁的二十万?”马大炮大声反问道,“你是不是睡迷糊了?说得这些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
“是啊,哪二十万?谁的二十万?”马大炮的一连串反问,令刘悠然一下清醒崐了过来,马上转换话题说:“有关于吴副省长的消息吗?他到底有没有问题?若有,问题有多大?”
“他这次算彻底栽了。不但有问题,而且问题还相当严重。东西两线的那两个王八羔子全招了,陈冬三十二万,西线的老浦二十七万,两项加起来,差不多六十万。不在号子里呆十年八年,吴畏怕是出不来的……”
后来马大炮还说了许多,但刘悠然大都没听进耳中,他牢牢记住的是:中段,也就是横穿蓝印这段工程,是他刘悠然以县里的名义争取来的,一为一千多下岗工人有工可做,二为增加地方财政收入。
“你这样做既帮了我,也帮了你的老师。最起码让他少在号子里呆个三五年。”马大炮最后说。
刘悠然还没想好这样做的利与弊,省纪委的人又来找他,问的果然是工程承包权的事,“我们希望你从党的利益、人民的利益出发,摒弃任何的个人恩怨,事实求是地回答问题。”
情急之下,刘悠然便按马大炮的意思说了。
“就这么简单?”纪委的同志有点不相信。
“就这么简单。当时与我一起去省里的,还有县公路局局长林向阳同志。”
“那马大炮怎么从你这里拿到的承包权?”
“我们争取工程的目的就是要由自己人来做。在蓝印除了环宇,没哪家公司能拿得下这么大的工程。”刘悠然有点吃惊自己的应对能力,这些话平时想都没想过,这阵怎么顺顺溜溜就说出来了。
“没什么私下交易?”纪委的同志还在穷追不舍。
“没有,绝对没有!”刘悠然非常坦然地回道。
和上次一样,接下来刘悠然又在询问笔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半个多月没联系上的吕新终于露面了。他这是以地委书记的身份,专程来送老同学李宏亮到蓝印县任县委书记的。
贺一桐因牵涉非法出版《新世纪人才录》一事,被免去地委书记一职,调省人大做了挂名常委,书记的空缺由吕新补任。
吕新在中共蓝印县委员会常委扩大会议上同时宣布了三个人的任免决定:任命李宏亮同志为蓝印县县委书记职务;免去刘悠然同志的县委代理书记、副书记职务,免去刘悠然同志蓝印县县长职务;任命温齐彪同志为蓝印县县委副书记、县政府代理县长职务。
两个月以后,各大专院校相继开学,省农大也迎来了又一批新生。
农学系植保专业新生军训回来,在三楼阶梯式课室见到了他们的第一位任课老师。
刘悠然农学副教授──老师在黑板上这样介绍自己。然后,转身写下了本节课所要讲述的内容:“作物病虫害对人类社会的影响。”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