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太贵,我可舍不得花三四十块钱。”陆文博说。
“没那么贵。我知道一个地方,离学校不远,学生只收9块钱。加上1元小费才10块。快走吧!摇滚明星不那么好当!”
陆文博觉得有理,和王少衡一起出了小白楼。大街上家家张灯结彩,五花八门的南瓜灯和造型各异的鬼怪形象提醒着10月31日鬼节的来临。
理发店里人不少,店主热情接待陆文博和王少衡。“欢迎光临。请两位稍等,我们的理发师马上就好。”
两人等了一会儿,一个高高大大的理发师走了过来:“我叫杰克,你们哪位先来?”
王少衡把陆文博先推了上去。
陆文博讲了要求,杰克一个劲地“OK OK”,好像都明白了,没等陆文博讲完,就拿着推子忙开了。他手法很快,眼看头发噼里啪啦往下掉。
“我要两边头发自然倾斜上去,上面不要太短,后面短一点。”陆文博看到和自己想象的发型不一样,提醒杰克。
“我明白了,放心吧,一定让你满意。”杰克嘴上说明白,手上却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来。
陆文博只好由他去了。
不到十五分钟,头发剪完了。陆文博一看镜子,吓了一跳:两边头发秃秃的,直上直下,头皮清晰可见,头顶上只剩下头发碴,完全不是他要的发型。
“记住这是一号发型,下次来如果我不在,和其他理发师说一下就行了。”杰克洋洋得意。
整个过程效率高但效果差,陆文博哭笑不得。在国内理发,一般都精雕细刻,电动推子理完之后还要用小剪子细修棱角,甚至还有头部、肩部和背部按摩,半个小时是起码的,而且只要一二十元人民币,人工低廉,服务到位。
看着陆文博的样子,王少衡差点乐翻了:“你这样子就像劳改犯一样,很酷啊!我可不在这儿剪了,否则咱们两个人成了劳改犯之家了。”
“你小子真狡猾,让我先来,你等着看笑话!”陆文博一肚子的气,付了钱就逃出来,不停抱怨杰克根本就不会理发。王少衡想起周济民说过理发找他,于是拉着陆文博回小白楼。
周济民一开门,看着陆文博好笑:“你怎么理了个鬼头?也和老美一起庆祝鬼节?”
陆文博苦笑着说:“别提了,都是理发店造的孽,少衡不想当第二个试验品,来找你理。”
“你们先进来吧,正好我妈我爸刚到,你们认识认识。”
他们走进屋里,二老正在沙发上休息,带来的东西摆了一地。
“叔叔阿姨好!一路顺利吧?”
“都挺顺利,就是入关的时候出了点麻烦。”周父说道。
周济民接过话:“我爸我妈没听我的,硬要给贝贝带零食,结果入关时被查了出来。他们不懂英语,多亏同机的一个中国学生帮他们说情,只没收了牛肉干。”
周父接着说:“美国人比我们想象的讲人情。按理说,应该没收而且罚款。我们告诉海关是带给孙子的,他特别喜欢吃,做梦都想。那个工作人员看看大包小包的山楂片和鱼片笑了,说牛肉干必须销毁,还让我们亲眼看着扔到指定的垃圾箱。其余的都保住了。”美国人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公平合理却能够灵活掌握,让有棱有角的规矩不失圆滑,带着人情味。中国的规章制度有时流于形式,无人遵守;有时成为少数人滥用特权的工具。公平合理没实现,中国人崇尚的人情又不知去向。
贝贝翻看爷爷奶奶带来的东西,看着大蒸锅好奇。
“贝贝那不是玩的,是做饭用的,快放下。”柯楠说。
“我妈我爸听说在美国卖包子饺子能挣钱,特意带来这个蒸锅。”
“那我们一定捧场。叔叔阿姨赶紧休息吧,今天不打扰了,改天再来。”
周济民拦住他们:“他们刚好从国内带来一套崭新的理发工具。现在就理,十五分钟准好。王少衡推却不过,只好从命。
周济民确实熟练,新推子也顺手,不出十五分钟就给王少衡理完。王少衡大叫满意。
“你们来的时间短,咱们这儿中国人都是互相理发,一来省钱,二来方便顺心,你们两个要是不会,那我就全包了。”
二十 课堂上的检讨与谢罪
文化差异课上讨论了再普通不过的歧视问题,可是带给每个人的震撼却最不同寻常。
托里斯教授以一些常见的社会现象开始了讲座。
“大家对老年人有什么印象,恐怕第一反应就是糟糕的司机。”几乎每个人都点点头。
“女人不懂体育。男人不会做饭。相信很多人都同意。”
“提到亚洲人,大家觉得他们个头很矮。如果这样,他也应该很矮呀!”教授指了指陆文博,全班笑了。
“说起黑人,很多人认为他们素质不高,暴力。”
“所有这些都是生活中常见的stereotype(偏见)。它们或多或少地存在于我们的头脑中,影响着我们的行为和思想。”
“美国是一个多民族,多文化的国家。作为社会工作者,这些偏见非常危险。它可能破坏我们对事情的正确判断,影响我们同客户的关系,进而使我们不能有效工作。”
“种族歧视就是stereotype的一种严重形式。今天我要播放一个短片,有助于我们深入探讨种族问题。”
短片是一位华裔导演的访谈实录。片中有一个白人,一个黑人和一个美籍华人。对话中,黑人和美籍华人讲述了他们作为少数民族的经历,揭示了他们心中的渴望与恐惧。最打动陆文博的是那位黑人讲述他路过一个白人村镇的情景。
“我开着车行驶在小镇的大路上,路边的白人停下来用异样甚至仇恨的目光看着我。很多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对我指指点点。一些孩子跟在车后面大喊大叫。我怕极了,后悔选择了这条路线,想尽快离开却怎么也看不到尽头。你们想象不到,在90年代的今天,我仍然会因为我的肤色充满恐惧。”黑人男子声音颤抖,无法平静。
他朋友的遭遇同样令人震撼。“我的黑人朋友车灯出现故障,夜晚行驶时被白人警察拦住。他们竟然以车灯不亮、违反交规为由,对他进行搜查和毒打。无论他怎么求饶,警察都不肯住手,还用种族主义的词语辱骂侮辱他。这还不算完,他又被监禁了三个月,罪名是妨碍警察执行公务。”
那位华人则讲述了他的遭遇:“我曾经住在一个白人社区。搬家的第一天就是噩梦的开始。我的邮箱被莫名其妙地损坏。半夜有人给我打恐吓电话。我的门口贴着带有污言秽语的纸条。墙上满是涂鸦。那两个月是我一生中最长、最痛苦的两个月。”
他继而表达出渴望:“我生在美国,长在美国,接受美国教育,讲美国英语。我有美国护照,是地地道道的美国公民。我愿意保持中国人的传统,但是我希望能被美国这个社会接受,我只想堂堂正正地做一个美国人。”
画面上的白人从一开始不敢相信,拒绝承认种族歧视的事实,到无比震惊,继而抽泣着代表白人向黑人和华人道歉。
“我从没有想到作为少数民族,会面临这么多的恐惧和不平。我是可悲的种族主义者。如果可能,我愿意尽我所能改变这一切。”
短片的最后,几个人紧紧拥抱,双手握在一起。
托里斯教授关掉电视,静静站在教室中央。教室里一片肃静,整整三分钟,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都神情凝重,空气令人窒息。终于,托里斯教授开口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一个白人男孩举起了手。“我是个种族主义者,成长在白人的环境里让我从未意识到这一点。我没想到今天的黑人还在经历着同样的不幸遭遇。”
另外一个女生也说:“我也是个种族主义者。我一直认为黑人肮脏、暴力,素质低下,从来不了解白人对黑人的迫害与剥削。作为白人,我也是罪魁祸首中的一员。”
“我愿意公平地看待并对待黑人及其他少数民族,并尽力帮助他们改变生活。”
“我从小在黑人社区长大,周围的黑人邻居对我热情、友善,同白人对待黑人的态度有天壤之别。我为白人惭愧、羞耻。”
讨论种族的课堂转眼之间变成了白人同学的谢罪会,所有白人同学无一例外地检讨了自己。
陆文博虽然是少数民族,但他所受到的震撼不亚于白人同学。回想自己对种族的看法,其实很大程度上受到白人意识形态的影响。虽然在国内经常谈到美国种族歧视依然严重,可是真谈到对黑人的看法,恐怕十个中国人里有九个人会认为黑人粗鲁、可怕,有暴力倾向、素质低下,甚至用“黑鬼”来称呼他们。又有多少人去批评造成这一切的白人呢?很多中国人无形之中站到了白人一边。可是白人又是否真正公平对待包括中国人在内的少数民族呢?中国人同样是歧视的受害者。
“其实我也是一个种族主义者。”陆文博的话让大家吃惊。“我以前也不喜欢黑人。在对黑人存有偏见的同时,我的同胞却在遭受类似的不公正待遇。同大家一样,我明白了造成现状的根源。听到你们的自责和检讨,我很感动。我愿意同你们一样,从头做起,努力公平对待黑人等少数民族,还要为华人争取应得的权利。我希望得到你们的尊重,不管我的皮肤是什么颜色。”
班上唯一的黑人同学则发表了更加让人吃惊的评论:“我现在明白其实很多黑人也一样歧视白人。我曾经参加过一个全美黑人社会工作者研讨会。我的白人好友虽然非常热衷于帮助黑人改变社会地位,但是却因为肤色被禁止入场参加会议。我向组委会抗议,遭到拒绝。这种reverse discrimination(反向歧视)同白人对黑人的歧视有着同样的危害。”
托里斯教授露出了一丝微笑:“感谢大家的勇气和决心。歧视是社会工作的大敌。你们已经看到,法律规定的平等不能掩盖事实上的不平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