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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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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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深信陈琛不在陷害和嘲笑我的人之列,因为假如他要害我,很早之前就已经有无数次机会了;相反,有好几次,都是他在帮我的忙。
  这次手表失窃,他明显是被利用了。
  那些想陷害我的人一定没料到,我并没有因为诬告而落入说不清道不明的境地,更没有就此身败名裂。
  我林博恪清清白白地从“东厂一条街”走了出来。
  之前在那间办公室里,螃蜞步步为营把我逼入死角,然后说了那句老生常谈的话:你再好好想想,我有很多时间的。
  谈话陷入僵局。
  忽然,桌上的电话响了,在那样的气氛里令人心惊胆战。
  螃蜞拿起话筒,却只一味回答“嗯”,同时目光牢牢盯在我身上,最后以一句“我知道了”结束谈话。他从抽屉里摸出一盒没拆封的红双喜,小心地拉掉外面的透明包装纸,忽然对我讲:走吧。
  见我还愣在那里,他头也没抬,又重复一遍:你可以走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肯定是那个电话里来了什么好消息,站起身问是不是小偷被抓到了。他摇摇头,却不再多话,慢慢给自己点上烟。
  直到我犹犹豫豫地走到门口,正在抽烟的老头忽然语气阴郁地提醒了我一句,顿时让刚刚那个电话的内容真相大白:回家路上把眼睛睁大点呵,小尾巴。
  第二章 暴露危机
  1
  你每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是否曾经回头留意过自己身后的情况?
  估计很多人的答案是:少之又少。
  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个长相或者身材不错的学生,请多留意自己的背后,那里也许不光有你的书包在如影随形。
  一九九六年,早恋风潮席卷校园,我们学校的高考一本升学率出现明显下滑。校方管理层研究之后认为,学习风气变差是主要原因,而首要问题就是早恋,这种暧昧而甜蜜的瘟疫。
  经过多次内部商讨后,摆在学校高层面前的就俩选择:要么不闻不问自甘堕落,让我们多年来试图冲刺成为市重点的美梦泡汤;要么痛下杀手绝不姑息,有几对就拆散几对。
  高层自然选择了后者。
  毕竟这是一所百多年历史的中学,目前位列全区区重点的头把交椅。只要再努力上个一两年,多少代老师的市重点之梦就要实现了,所以绝不能功亏一篑。
  但问题是,他们此刻面对着这么多学生,每个人都那么可疑,每个人都那么危险。他们正处于青春期,躁动不安跃跃欲试,而且知道社会上对早恋恶评如潮,所以谈恋爱时都分外小心。
  很多人和事都是给逼出来的。教育是这样,学校是这样,老师也是这样。
  于是我们这些“尾巴”就成为逼不得已的最终手段。
  越是不可思议的事物,往往越会逃脱人们的视线而安然存在。“尾巴”这个特殊年代的特殊产物在这所学校的历史上的确存在过,并且“成绩斐然”。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放学之后跟着那些看上去比较可能传染到早恋瘟疫的学生回家,经过一段时间的细致观察后确认他们是否真的“病了”。
  这也就是我们自称为“尾巴”的原因。
  若干年后再审视这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可能觉得这是可笑滑稽的变态之举。
  但在当时,相反,我们都觉得这是种独具匠心的人文关怀。
  2
  对尾巴小组来说,学校里任何一个相貌秀美的女生或者高大英俊的男生都是可疑的对象:学校合唱队的女领唱、各班班花、篮球队队长、舞蹈特长生……只要没有确定的线索(比如各班班干部打听到的风言风语),那么尾巴们就会被分配到一个名单里和自己回家路线相接近的目标。
  尾巴小组这种打死也不能见光的团队,对外自然做到极度保密,每个成员都不知道其他人的真实身份。
  唯一清楚这些信息的只有一个人,是个绰号叫“龙虾”的老师。
  时至今日我依旧不能告诉你龙虾的真实姓名,唯一可以透露的就是那时他负责教地理。地理老师可能是你在中学时代最不重视也最不讨厌的老师之一,所以当他在黑板上画着复杂的洋流图或者告诉你喀斯特地貌形成原因时,你很难想象这个年近五十又貌不惊人的男老师一手建立了尾巴小组,并且每一名成员都经过了他的细心挑选。
  比如我。
  如前所述,那时的我怀有野心,但却无法改变游戏规则,只能改变我自己。如果时间提前或者推延几年,我可能会永远是个劳动委员,负责监督大扫除和值日生,用手指抹遍犄角旮旯里的灰尘;当一年一度的粪便卫生检查来临时还要负责收集和保管全班所有人的排泄物样品,为此被某些人暗地耻笑,并得到一个极富性格的英文绰号——“Oh·Shit”。
  但现在是一九九六年,早恋的瘟疫开始蔓延,龙虾出现,并带给我一个可以获得晋升与腾飞的身份:“尾巴”。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真的是我应该身处的时代。
  毫无疑问,那个解救我于水火之中的电话应该就是龙虾打来的。由此可见,上头打击早恋的态度是多么坚决,与之相应的则是尾巴成员的特殊权利:有权查阅学生资料,个人行为不受怀疑、不受调查、不受干扰,确保每条跟踪的道路畅通无阻。
  与之相应,抓出早恋就是我必尽的义务。
  3
  陈琛手表失窃的体育课,在那可疑的二十分钟里,我并没有去上厕所。
  诬陷我的人可能的确看到了我从文体楼里走出来,但我去的不是西楼,而是东楼。除了高三教室,各科目老师的办公室都设在东楼。其中三楼有一间最角落的面西房间,名义上挂着“地理兴趣小组活动室”的牌子,实则是地理老师龙虾真正的办公室,也是尾巴小组的大本营。
  我趁着体育课去见龙虾,是要向他报告一个紧急情况,事关我的跟踪目标“马可尼”。
  给每个目标起代号是龙虾出于保密考虑的做法:男生目标的代号都是外国科学家的名字,高一的用数学家,高二的用物理学家,高三的用生物学家;女生则用化学元素名,高一的是非金属元素,高二的是金属元素,高三的是气态元素。
  目标代号“马可尼”的,是高二3班的体育委员王丰,形象健康阳光,生就两条大长腿。可惜的是,我现在每天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回家而不能跟踪。因为就在我接到指令开始跟踪他的第二天傍晚,回家的路上我们发现一个小偷正在掏一个老太太的包。
  王丰是个不折不扣的愣头青,别的路人都佯装不见,他却要见义勇为,路见不平一声吼,把小偷吓跑了,然后自己就冲了上去。这下搞得我很为难,因为尾巴在接受基本培训的时候被告知得很清楚:跟踪目标时,尾巴自身的安全和隐秘是第一位的。而且那个时候,社会上已经不流行“和歹徒作英勇斗争”了,而是讲求实用哲学的“给歹徒钱,留自己命”。但当时情况紧急,我也脑子一热,跟着追了上去。王丰最后把人家追到了一个老式弄堂里,在派出所的民警及时赶到前,两人作了一场动静大但危害小的贴身肉搏。
  不幸中的万幸是,那个小偷是个既没凶器也没同伙的初犯,两个人又都是打架斗殴方面的菜鸟。事后的医院检查表明,王丰只是擦破了两处皮,被揪下几根头发,手腕留下很多抓痕。将来王丰就算为了要离婚而跟老婆打一场架,伤亡也不会比这个轻到哪里去。但这些无疑已经是英勇事迹的最好佐证,毕竟当时没人知道这小偷是不是带着凶器或者会什么武术。
  总之,学校抓住了这次机会,以向来擅长的方式铸造出了一个英勇、正直、善良的模范学生形象。报纸的记者先后采访了校领导、班主任和王丰家长。考虑到王丰可能给学校带来声誉上的利益,所以上头下了命令,要尾巴小组暂停对王丰放学回家后的秘密跟踪。
  龙虾本人对这道命令是很抵触的,但他没有当面反对,因为这道命令本身就有个很大的疏漏:停止放学后跟踪王丰——就是说,在平时还是可以跟踪的。
  发生手表失窃案的这个星期,正好是我们班轮岗值勤,我被分配到校门口的岗位。时值秋冬之交,大门口最冷,一天要出勤两次,并且抓到迟到之类的违纪者,又得罪不少人,是个苦差。
  学校规定早上七点半关校门,此后再来的学生只能从边上的小铁门进来,并留下学生证作迟到登记,在上午第一节课前汇总给学生纠察处和各位班主任。迟到次数最多的“月冠军”班级的班主任要为此扣奖金,另外迟到者的姓名还要在校门口的黑板报宣传栏里公示。
  陈琛手表失窃的这天早上,王丰正好迟到了。这小子既然能在同学面前自吹“要不是民警及时赶来,我差点就把那小偷给废了”,自然也能厚着脸皮跟我们班执勤员要求通融一下,放他一马别记名字。七点半之后校门口就我和另一个执勤员留守,边上没老师和其他人,按理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偏偏这个时候,我们班主任来了。当初王丰见义勇为的事迹让3班班主任拿了二百块钱的奖金,羡煞其他班的老师。我们的班主任历来是个喜欢攀比的人,现在终于找到了机会:哟,这不是王丰么?怎么?昨天复习功课到那么晚?
  此言一出,我们仨都明白王丰这次跑不了了。另外那个执勤员一脸严肃,让王丰把学生证拿出来(不是不认识,但就是要走个形式)。王丰可能是还没从“英雄”的光环里清醒过来,牛脾气一上来,讲:没带!
  班主任说:那好,再记一条“忘带学生证”的违纪行为,你把课本拿出来记下名字。王丰连吃哑巴亏,没好气地打开书包往外拿出作业本交给我。我怔了怔,接过,在登记本上记了名字,说:第一节课前我们会还给你的。
  王丰合上书包说:好啊,谢谢了,(看着我们班主任)谢谢你全家。
  但我此刻却没心情去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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