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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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巴-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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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巴的暴露已成定局,阴暗角落里的产物大势已去。
  其实让螃蜞赶往门卫室的龙虾何尝不知道这点呢,他看着教导主任的身影消失在大楼拐角处,然后转回身来,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言说。操场上有走来走去的女生和抓紧时间打球的男生,但他完全像是站在另一个时空的人,只是盯着眼前的林博恪,宛如一个刚吞下毒药的人在看那只空空如也的毒药瓶。
  的确,我的所作所为毒死了眼前的这个男子,这个尾巴小组的创建者和指挥者。而在最后的时刻,他用沉默为自己争得了最后的尊严和气度。
  什么也没说,什么手势也没做,龙虾静静地转过身,朝我们刚出来的大楼走去,朝那间地理兴趣小组活动室走去,朝尾巴小组的老巢走去。
  龙虾当然看不到,就在身后,我朝他躬身四十五度,低下了头颅。
  这是林博恪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他鞠躬。上一次还是很久以前,龙虾得知他营养不良,所以悄悄塞给他食堂饭票。
  那时的林博恪,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尾巴。
  那时的龙虾,对一切运筹帷幄。
  此刻,都不同了。
  第十五章 谈判无条件
  1
  字条一传开,全校上下立刻陷入飞短流长的谣言和忐忑不安的猜忌之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猜测这些字条上内容的真假,结合那些已经被抓获的情侣的案例,相信的人越来越多,连外校很多学生都知道了。
  此外,一些传言接踵而至:某班那个时常爱打小报告的人在校外被打了,导致三天没来上学;一些报社和电视台派记者在校门口附近游弋,试图采访学生:传说教育局的人也介入了,而且还成立了调查小组,然后又传言校长要被调走、某年级班花在家割腕自杀……
  总之,人心惶惶。
  学生们在这之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在回家的路上总是像爱情电影里和恋人分别的场面——三步一扭头,十步一回首。
  但紧接着不久,学校就开始正式出来辟谣:没有人被指派私截信件,更没有人被授意在放学后跟踪别人回家。那批信件中的字条,全部都是某个学生唯恐天下不乱的恶作剧:他偷取了化学实验室的药品,趁门卫室的人不注意盗走了前一天抵达的信件,然后塞入字条,翌日放回各班信箱。学校宣称目前已经抓住了那个学生,但从其个人声誉和前途着想不公布个人信息,只是秘密给了留校察看的处分……
  至于传闻中已经对此极为关注的报社和电视台,压根就没有派任何人过来。学校为了打造区重点的品牌,之前每年都要花不少钱招待各路媒体人马。在一九九七年这个网络不发达的伪信息时代,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后者齐刷刷的选择了无为而治。
  更加令人寒心的是家长方面的反应。原本我以为会有父母领着孩子来学校质问或者学校电话被打爆的局面没有出现。
  只是有那么十来个爹妈打电话到学校,心平气和地问是不是真有跟踪和检查信件这么回事。学校当然说没有,结果家长们最典型的反应就是:
  “有也没关系,听说你们是为了防止早恋。学校对孩子的未来这么认真负责,我们做父母的很欣慰,如果以后我们家小孩有什么可疑情况,请老师一定及时告知。”
  一个家长更加直白,说以前拆过她儿子的信,结果那小子和父母大吵一顿,并且以后都让对方把信寄到学校:现在好了,学校要是发现有他的信,请扣下直接寄到他爸单位。
  如果这些父母得知了班磊的事情,大概他们就不会表现得这么一致了。可惜的是他们永远也无法知道了,因为当我在利用剪刀小组达到了曝光的目的之后,原本还要有进一步的动作,打算将尾巴的细节和案例一一公布出来。谁想当天傍晚,我就被请到了行政楼的校长办公室。大楼走廊里都是神色紧张的行政管理人员,以及眉毛紧皱的年级组组长和班主任之类的人物。
  这是一次严重的公关危机,有得他们忙了。
  我这样想着,面无惧色地踏进了办公室。
  那是一件很宽敞的房间,布置得舒适而高贵。而桌子后面的那个人既熟悉又陌生,是分管教务的副校长。在接下来的两分钟里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我,经过讨论决定,要么我对尾巴的事情保持缄默,这样能转到另一所区级重点中学继续念书,要么将以某项捏造的罪名被开除学籍。
  鉴于他给了我两分钟的威逼利诱,我还给了他两分钟的沉默抗议。
  副校长微叹口气:我们大家都可以退一步,剪刀小组我们会撤销,尾巴的活动我们也会尽量约束,龙老师也已经在办理换单位的手续;但你不能再多说一句话,也不能留在我们这里。其实给你安排的新学校很不错,重点排名一直紧追在我们后面,在那里你也许还能进精英提高班。
  我还是不说话,怒目而视。
  他从烟盒里拿出支中华,却没点,而是用它指了指办公室左侧墙上的一扇小门:因为你的胡闹,搞得我现在很忙,你可以先去隔壁房间好好想一想。
  我这次倒是笑了,起身,却是往大门走去。
  副校长说:转学是件大事,为慎重起见我们把你妈也请来了,工作时间把她找来,我们也很抱歉。
  我没想到他们动作会这么迅速,彻底懵了,宛如断了电源的机器人瞬间卡在那里。
  与此同时,“嚓”的一声打火机响,副校长在我身后点燃了香烟,语气里好像带着来自海底深处的巨大水压:她现在就在那个房间里,等你过去。
  2
  和我的固执相比,龙虾离开得更有尊严和气度。
  校方显然动用了大关系,让他去了一所市郊的寄宿制中学——那里的学生不必每天放学回家,所以,尾巴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因为那所学校还是非常有名的市级重点,所以不明真相的人全以为这是一次高升,学校还像模像样地给他办了一个小型欢送会。
  我不知道当时龙虾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参加那个仪式的,当时又是什么样的表情。反正当初的尾巴和剪刀们肯定也去了。
  作为创始人和总指挥的龙虾一走,剪刀小组就这样覆灭了,曾经触手无处不在的尾巴小组也转入了冬眠期,像一只潜入海底沉睡的巨型章鱼。至于它是不是会苏醒过来,已经不是我能再去关心和影响的了。
  至于我自己的去留……说来愧疚,在揭露真相的战场上,我终于还是丢盔弃甲落荒而逃,选择了转校。
  我离开的时候,是悄无声息地进行的。班级里面没有欢送仪式,没有送别的礼物,甚至没有什么征兆:前一天我还像没事人一样坐在教室里上课、到老师办公室拿本子、中午的时候参加班长会议,但是我知道,明天起我就再也不会来这里了。班主任一定会在明早的晨会时说,原班长林博恪因为私人原因转学了,然后指派副班长上位顶替我。与此同时,班级里那群喜欢拿我恶作剧的反对派们既在心里高兴叫好,同时又在惋惜失去了一个绝好的作弄对象。
  出人意料的是,当我那天下午上完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堂课,收拾完东西走出西楼时,一个分外熟悉又令我厌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既然是最后一天,不在学校里多转转么?
  转身,是马超麟。
  当初龙虾的告别仪式,据说绝大部分尾巴和剪刀小组的人都去了,但唯独元老级别的马超麟没有出席,借口是“高三学习太忙”。其实我想不过是因为龙虾已经失势,不再有利用价值和威信罢了。相比那些还没得到什么利益就被迫遣散的成员,马超麟绝对可以安心的做一个袖手旁观者。
  但现在他却出现在我面前,令人诧异。
  是来看笑话的么?
  我边说边握紧拳头,做出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天打架闹事、来个不平凡收场的决定。
  反正现在我痛揍他一顿,明天也不会被带到东厂一条街。
  马超麟笑笑:你一走,这里就没笑话可以看了——我是想请你吃顿饭,给你送行。
  3
  马超麟请客吃饭,这样的稀奇事以前可谓绝无仅有。
  那时候的很多高中生还略微知道点革命京剧《红灯记》里男主人公的唱词“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就是赴鸿门宴的味道,基本上和马超麟请我吃饭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我不怕,我不信他能把我如何,去就去。
  地点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还算干净的家常菜馆子,三荤两素一个汤,摆满一小桌。马超麟以茶代酒,讲:来,林博恪,我们两个当初不打不相识,为了这个,今天能请到你,也算是我的面子大。
  说完他喝了口茶,我却没动杯子:既然不打不相识,你马超麟的为人我也知道:他们说龙老师走的时候你没去送他,所以你是绝不会因为捐弃前嫌请我吃这顿饭的——你说吧,有什么事要利用我?
  马超麟笑得更加虚假了,眼睛几乎都找不到了:怪不得你会做出曝光尾巴的举动来,你这脾气……呵,好,那我就直说了。
  他放下筷子,身体完全转向我,神情认真地道:南蕙当初走之前,跟你说过什么了吗?
  幸好我当时没在喝水或者吃菜,否则会因为这个问题当场噎死。在我的记忆当中,南蕙和马超麟似乎没有什么接触和交集。一个是剪刀组长,一个是资深尾巴,当年可能一起共事过,后来都是龙虾的左膀右臂,只不过负责传话的尾巴分别是两批人。而且后来马超麟高三了,就渐渐退出了事务。
  我夹起一筷子酸辣土豆丝,在嘴里慢慢咀嚼片刻,道:她走之前说过不少东西,和尾巴有关的,或者和尾巴无关的,你想听哪条?
  马超麟的眼睛白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我:关于她喜欢的人。
  我真的被呛到了,咳嗽了几下,拿起餐巾纸擦擦嘴,然后咧开嘴笑了起来:我没听错吧?南蕙这样的人也有喜欢的人?开玩笑么?
  马超麟没回应。
  我又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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