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一,缇卫六卫都尉任玄机噩梦后自缢身亡…… ”
“五月十二……”
“五月十五……”
这样的卷宗一共有七份,若是加上新死的赵观堰,那么因为意外而身死的官员,则已经达到八人,即使最近他一心调查那使用天罗丝的刺客,再不关注其他事情,也发现其中的不对了。
“巧合太多,那便不是巧合!”合上卷宗,沈均锡长吸一口气,总结道。
苏晋安点头,望了一眼正以秘术读取赵观堰记忆的谢云柏,扭过头来对沈均锡道:“最近我们的人手大都集中在那个使用天罗丝的刺客身上,可是这半个月来,那人出手的次数不过四次,成功的却只有三次。从那天酒馆中对方表现的气势和杀意看,能造成的破坏应该远不止这点,反倒是这八个因为‘意外’而身亡的官员,引起的震动更大!”
“苏大人的意思是,会使用天罗丝的杀手只是明面上的幌子,真正的杀手,是那个能让人不知不觉间被意外杀害之人?”沈均锡眼睛一亮,问道,但不等苏晋安回答,又摇摇头自顾自地道:“什么样的手段,竟然能在不知不觉间造成无论怎么检查也看不出的意外?除非是妖术!”
“观堰的脑中并没有关于凶杀的记忆。不过,这世上有没有妖术能造成如此的效果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秘术可以。”谢云柏似乎读取完了赵观堰的记忆,直起腰来,冷冷地说道。
“果然!”苏晋安看着谢云柏,恭敬地问道:“应该是密罗幻术吧?除了高深的密罗幻术,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秘术,能让人不知不觉间在无法察觉的意外中丧身!”
谢云柏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叹道:“是密罗幻术,但谈不上高深。看样子对方的幻术水平顶多相当于辰月中的‘执守’。但是,除了幻术外,那人应该是一位精通算学的天才!”
“算学?”苏晋安和沈均锡几乎同时问道,然后闭嘴,静听谢云柏下文。
“是,从卷宗上的记录看,所有的意外均是一环扣一环,缺少了任何一环这意外都不成立——如果是平日里精心布局推演也就罢了,可是在实际的刺杀行动中,其不可知的变数那么大还能让各种意外得以连续,这便必须依靠能在极短时间内计算好一切的天分了。这样的天分,怕是只有星相师才具备!举个例子来说,若赵观堰赵大人晚一息的时间上马车,那么他的护卫便不用跳上去再抱他下来;那头疯牛撞上马车时所产生的碎片轨迹,也不一定能恰好让旁边的小贩受惊而扯动绳索……这些变数,换了是你,要如何应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若不精通算学,或是天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算好这一切,纵然是秘术修为远在凶手之上的我,也无法将刺杀做得如此完美!”
第54节:颜七夜…刺(19)
“找出那个人!”谢云柏继续道,透着不容置疑的居高临下。“我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以及,他的背后,到底站的是谁!”
抛下这句话,谢云柏带着赵瑞,竟然连招呼也不打,就那么旁若无人地走出去。门口守着的缇卫恭敬地目送他们离开。显然这样两个辰月的大人物,平时对他们来说也是难得一见的。
“沈大人一定很奇怪为何谢云柏牵扯进这件事吧?”看着两个教士远去,苏晋安却还留在此处,淡淡地对沈均锡道。
“不错,虽然明面上看赵大人是他朋友,但还不至于让他如此热衷。”
“说得不错,你可知道被杀的官员,几乎个个都多少与他有点联系,常去听他讲解辰月奥义。”
沈均锡脸色剧变,颤声道:“你是指……”
苏晋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淡然道:“沈大人知道就好,有些事,说出来就不妙了。我们是军人,尽忠职守便是,不牵扯到辰月内部纷争中去。”
“怪不得,怪不得,我正奇怪,怎的以刺杀见长的天罗,居然也派出了秘术士!”
“不过,能培养出这样的秘术天才,那个背后的主使之人,已经呼之欲出了吧,在辰月内部,也就寥寥两三人而已!”
“但是,那个天罗刺客……”沈均锡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难道那真正的背后主使之人,竟胆大到与天罗合作么?
苏晋安揉了揉额头,道:“这也正是我困扰的问题,那天罗丝造成的伤口做不得假,除非辰月内部有人研究出接近天罗丝杀伤效果的秘术,能自创秘术的辰月教士,怕是只有大教宗阁下了,可他又怎会做自毁根基的事!”
“不管他们背后的主使之人是谁,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出凶手的话,我们的官,也就当到头了!”
“怕不是这么简单!”苏晋安看着天边的浮云,仿佛那变化的云彩中藏着答案。“既然牵扯到辰月内部的纷争,总要寻几个替死鬼。你有范大人照应或许还要好些,可像我这般没有根基的军人,只怕会成为这些大人物权谋下的弃卒。”
沈均锡稍稍心安,可随即又紧张起来,苦笑道:“身为墟藏的谢云柏和雷教长的亲信赵瑞都卷入其中,你以为范教长会为保我而得罪两个辰月的高层人士?而最关键的是,我们无法肯定站在幕后的是另一位墟藏,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黑暗皇帝!”
苏晋安点头,森然道:“不管背后的人是谁,但若是把我们当做可以利用的棋子,怕也不可能让我们这些棋子乖乖地听话。只要找出那个天罗刺客以及天才密罗术士,不怕无法揭开真相!”
第55节:葵花秘闻录…陨星(1)
一
1。
雷枯火下了四人抬的轿,用自己的脚走在天墟最后的一段阶梯上,他的面前是天墟最高的观象殿。天墟是一个很诡异的地方,市井间传说,天墟里的宫殿会随着月相的变化而移动位置,一个误入其中的路人走一辈子也未必走得出来,而真正在其间行走的目垂们很快就会发现,无论在哪两个殿之间穿行,他们似乎一直都在走上坡路,从东向西走是在往上,从西向东走也是一样的。这些小小的把戏当然骗不倒雷枯火,可即使这样,最后的十几级台阶依然走得十分艰难。宽大的黑袍下,瘦弱得几乎不见的肌肉勉强地牵动腿骨,雷枯火就一级一级地慢慢向上走着。自从“枯萎”失败以后,雷枯火全身的肌肉就全部萎缩成了细细的一线,连面部也深深凹陷下去,如同干尸一般。对于辰月的教众而言,肉体的毁损换来的是在秘术之道上的极大进步,残缺的形态正代表了超绝的实力,和强大的权力,但是在最后的十几级台阶之前,所有的权力都如同无物,在台阶尽头的观象殿里安坐的,是蒙着双眼却能睥睨天下的辰月教大教宗,古伦俄。
十几级的台阶终于到了尽头,雷枯火努力将脖子竖起,青色的血管仿佛要从皮肤下跳脱出来。观象殿的大门缓缓打开,檀木的香味飘散出来,阳光像一把锋利的剑,斜着将殿内的景象裁成两半。离门槛两步的距离站着一个穿黑袍的少年,阳光正切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脸藏在黑暗的边缘,隐约能看出一些线条。少年正在飞快拔高身体的年龄,一段时间不见,雷枯火也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得见他的鼻尖,好在雷枯火也并不想让他的脖子承受太大的力道,他的脑袋就斜斜地靠在他的右肩上,魇魇恹恹地盯着应该是少年双目的地方看。藏在黑暗中的少年好似盯着雷枯火看了一会,嘴部的曲线突然微微向上翘了一翘,“老师已经等候多时了,教长请进来说话。”少年说完话,侧过身子,静静等着雷枯火通过。
刚被带过来时不过是一个野狗一样的孩童,现在竟也能与我对视这么久。雷枯火拖着不快不慢的步子,从明暗的分界走过,在他的身体完全隐没进大殿阴影中的一瞬间,靠在右肩上的脑袋突然又向后转了几分,脖子呈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然而身后的少年却正好背过身去,将殿门缓缓推上,地上的阳光被挤压成了细细的一线,终于消失不见。
脖子又恢复成先前的角度,雷枯火的喉咙里发出几声意味难明的咕隆之声,他的步伐仍是如先前一般不缓不急,向着大殿深处去。从殿门到大殿深处的路竟比上来的台阶还要长,两排立柱的尽头,香炉中的火光毫无摇曳的迹象,将一个枯坐的身影映到他身后的墙壁上。偌大的一个宫殿,居然只住着两个人。大教宗身边的一切无疑都是宽大的,雷枯火想起建造天墟之时,有人也嫌天墟太过奢华,与教义不符,大教宗曾说“非壮丽无以重威”,只是最初向大教宗提出类似劝谏的范雨时,早已经死在天罗的刀下。这些年有些说法在坊市之间流传,匡武帝七年,身首异处的百里冀临死前对着大教宗下了一个极怨毒的咒,百姓都说是百里冀的咒在使役杀人,先是白眭固一家一百余口,再是陈重,然后是范雨时。总有百姓会看到飞来飞去的黑影,然后就会死人。离着大教宗越近的人,死得就会越凄惨,就连天启城的百姓,因为看着百里冀被蛮子逼死没有去救,也都渐渐染上了瘟疫毒疮,最后,那咒里的怨会把所有死人的怨气都收束到一块,化成一根一人多长的针,将大教宗钉死在天启城墙上,正对着当日谷玄门外的战场。雷枯火是修习秘术之人,自然不会信这种无知愚人的蠢话,只是不知为什么,这话似乎传到了大教宗那里,而大教宗居然也就有些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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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葵花秘闻录…陨星(2)
雷枯火在空着的席上坐下,隔着香炉望向大教宗,黑色的布条依然遮在老人的脸上,挡住了四目的接触,两条笔直向上的香线将视野割成三块。
“星辰在上。”雷枯火的嗓音仿佛砂石在互相磨砺般粗糙。
“星辰在上。”大教宗古伦俄的声音平静而不起波澜,或许,在这个空旷的殿中呆久了,任谁的声音都能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