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都是客,我出价高不就行了。”贵公子振振有词。
明公子缓缓地按下了怒气,对于不明来历的人,他不愿意轻易招惹,“出价高也有人可以不转手。”明家两名侍从把龙苦扔在地上,按刀而待。
贵公子起身,款款登楼,毫不顾忌地凑到明公子和素女幽身边,冲明公子笑笑,微微探身,隔着不过一尺打量着素女幽的脸儿。他这么做的时候就好似明公子的好友,毫不避忌,也不在乎明公子腰佩长刀而自己手无寸铁,坦然把要害暴露在外。明公子微微愣了一下,没有阻拦,晋北这个地方罕有不带刀的男人,他猜测这个贵公子是宛州来的豪商,也许有些生意可谈,不必为了一个女人得罪同行。
“真的莹然如玉啊。”贵公子满意地点点头,转向明公子,“在下真的对这位姑娘情有独钟,但又不好掠人之美,就等公子玩够了姑娘有闲,我再来凑个热闹吧。”
第14节:葵花白发抄…龙莲(14)
明公子闻见对方身上飘忽的熏香味,似乎是种极其昂贵的香料,更加确定了对方的身家丰厚,不愿意翻脸,只搂了一把素女幽的腰,“那也先等我玩够了再说。”
“什么时候玩够啊?”贵公子笑。
“也许是一天,也许一辈子也不腻。”明公子冷冷地说。
“那我先送件小礼物给姑娘开个心吧。”贵公子从腰带里摸出一枚翠绿的猫眼石,不由分说地塞进素女幽手里,像个弟弟似的满嘴都是讨好的话,“姐姐这风姿真是让人心里……唉唉唉……我在说什么?我又怎么能说明白姐姐的美?说不好还叫姐姐不开心了……”
那枚价值不下一百金铢的宝石入手,素女幽的心里狂跳,眼前是贵公子白玉般的脸和点漆般的黑瞳,手中是价值高昂的见面礼,她那颗自觉年老色衰的心忽的再次荡漾开来,觉得自己的下半辈子还有很多可以期待,就算明公子不娶她,不还有这样风姿动人的贵公子等在后面么?听着贵公子那一迭声的称赞,她身子又有些软了。
“姐姐脸红了,姐姐脸红了,姐姐不讨厌我。”贵公子拍着手笑了,越发像个孩子。
他走下楼梯走到老鸨身边,“不知道姐姐一晚上要多少装身钱?”
老鸨也对这个贵客有了好感,眉开眼笑地开了个高价,“八个金铢,阿幽可是我们这里的头牌呐!”
贵公子忽然高声地笑了起来,笑得格外开怀,一边笑一边摇头,走向自己坐的那一桌,“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我就说有钱就能买到女人,你们怎么就不相信?男人都是那么傻?还是我净遇见了些傻子?”
经过龙苦身边的时候,他忽然转身一脚踏在了龙苦的脸上,用力碾压!又猛地把龙苦的领子提了起来,“像这样的废物留着有什么用?不如杀了!”
龙苦的目光已经涣散,嘴唇翕动着,即使近在咫尺的两个明家侍从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你是叫我不要伤害那女人?”贵公子把手盖在耳朵上,像是要听清龙苦的话,“我不是听错了吧?那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家姐,你……杀了我吧!”龙苦用尽最后的力量说。
“现在想死了?你违反家规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后果?你想死是因为觉得那女人不爱你?你这种懦弱的男人,世上有谁会爱你?愚蠢。”贵公子脸上带着嘲讽。明家的两名侍从忽然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显然这个贵公子找麻烦的对象不是他们而是这奄奄一息的废人,他们收刀回鞘,悄无声息地后退。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大家姐,你杀了我吧。”龙苦只希望最后的一刻能快点来,他不想看见面前那刻薄的脸,那张脸上的鄙夷让他越发地绝望。
第15节:葵花白发抄…龙莲(15)
然而贵公子的神色忽然变了,谁也不敢相信,那张姣好英丽的脸上会浮现出那样的神情。
那是一只狂怒的狮子才有的表情!
贵公子拎起龙苦,反身一掌抽在他脸上,抽得他转了一圈。这一瞬间,他向着那两名明家侍从挥舞了白色的长袖,长袖带着风掠过,忽的就红透了。两名明家侍从呆呆地看着前方,直到他们的头颅在脖子上歪斜,像是装满血的罐子那样倾倒下来。
血泉涌起的一刻,贵公子已经再次拎起了龙苦,“混账!说出这种话来!”
此刻他脸上那种狂怒的表情已经如冰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那么多那么多的悲伤和心痛。
他把龙苦紧紧抱在怀里,“别犯傻!我们怎么会不爱你呢?这天下只有我们是真爱你的啊……我们是血亲,是家人,是兄弟姐妹!世上还有什么人会比你的家里人更爱你呢?”他轻轻抚摸着龙苦的头,声音有些哽咽。
“接着他!”贵公子猛地把龙苦推向身边那个白发少年。
白发少年接住龙苦的瞬间,贵公子已经如一匹白练般展开。在快得无法分辨的移动中,他仿佛带着一连串虚影,明公子还未从侍从们的死中反应过来,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贵公子拔地而起,直上二楼。空中有弯月般的光华一闪,贵公子在空中如鹤一般翻转,而后轻盈盈地落下,高举着手。他白色的大袖一直落到肩上,露出玉石般的手臂,手上握着两尺长薄纸般的利刃,看起来像是透明的,上面一层鲜艳的红色流淌而下。
片刻之后,明公子在二楼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浓腥的鲜血从他下颌的创口里喷出,他犹然紧紧搂着素女幽的腰。
女人们的尖叫声中,贵公子抖去了自己一身雪貂裘,下面是一身白色长衫,他拉开长衫的衣领,露出清秀如竹的锁骨和仿佛透明的一抹胸口,从袖子里拔了一根暗红色的长簪,插刀于地,把一头漆黑的长发绾起在头顶。客人们忽然间意识到那是个女人,她白得胜雪,却带着海棠般的艳气,烛照般的明亮,美得坦荡而惊心动魄。
那个明艳如高烛照海棠的女人提着刀,走到龙苦身边,看着他的眼睛,用最温柔也最真诚的声音说,“凡你恨的人,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凡伤害你的人,我们会让他用最惨痛的代价来偿还!”
龙苦认识那柄刀,它的名字叫“眠龙月”,那种藏在衣袖里杀人的刀术被称为“裂锦十二”,而那个女人,她的名字叫——
龙莲。
龙莲从白发少年的怀里接过了龙苦,八名侍从已经分散开来,控制了这间大厅的每一个出口。
“姐姐,你不是来杀我的么?”龙苦不敢相信。龙莲,他的姐姐,正抚摸着他折断的手臂,眼睛里写满悲伤。
第16节:葵花白发抄…龙莲(16)
“当然不是了,我手里有老爷子对你开恩的赦令,我只是要比其他人更快地赶到这里,免得被其他人先找到你。有些人还是很想杀你的,你杀了一个姓苏的,而苏家那些人,有时候很认死理。”龙莲说。
“老爷子特赦我了?”
“傻孩子,天塌下来,世上还有我这个姐姐不是么?我还在,就不许那些人动我弟弟。”
龙苦愣了很久,眼泪决堤般流下。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们都还是孩子的时候,这个女人说过同样的话,可那时候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姐姐,却信了一个只会演戏的女人,这个女人正在二楼哭喊着要把明公子的尸体的手从自己腰肢上摘下来。
“不要哭,你可是我最聪明最了不起的弟弟。这世上那么多女人,怎么会没有人喜欢你呢?”龙莲摸着他的头发,“就算真的所有人都瞎了眼,还有姐姐啊,姐姐好看么?比那个一晚上八个金铢的女人是不是好看一点?”
她以绝对的自信笑了笑,扶着龙苦起身出门。白发的少年紧跟在她的身后。
他们走出秋浓驿的大门,门外是一群烈马围绕着一辆漆黑的马车。
“唉哟,我有个东西落在里面了,我去拿一下,”龙莲转向白发少年,“小铁,你把阿苦送车上坐着,拿件斗篷给他御寒。”
“在里面等姐姐哦,很快我就回来。”龙莲温柔地把龙苦推上车。
她回到秋浓驿的大厅里时,那些明媚温柔的笑都不见了,她再一次变了,成了那个冷漠的贵公子,款款登楼。素女幽正靠着二楼的栏杆瑟瑟发抖,明公子淋漓的鲜血涂了她一身,她嘶哑地哭喊着,谁也听不清她在哭些什么。
龙莲捏起素女幽的脸儿,打量她那双惊恐的漂亮眼睛,嘴角浮起一丝鄙夷的笑,“八个金铢一夜的贱婢……我弟弟的第一夜,就是睡了你这样的女人么?”
她的手忽然按在了素女幽的额头,自己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而下,仿佛瀑布。半根暗红色的长簪从素女幽的后脑刺出,素女幽还瞪着那双漂亮却有了皱纹的眼睛,一溜鲜血从簪子上滑落。
“我早就说了,你是我的。”龙莲手一推,素女幽的尸体软绵绵地倒地。
“大家姐,怎么收尾?”一个少年走到龙莲背后,目光森冷,刀一样在屋里那些人脸上扫过。
“杀了他们,”龙莲把那枚暗红色的长簪擦拭干净,重新插回发间,打量了一下楼上楼下,压低了声音,“这楼我看也不用留了。”
“做得干净一些,等我们走远了再动手,”龙莲凑到少年耳边,“别留什么痕迹,别弄出太大的声音,免得老爷子怪我,也免得阿苦听见,其实男人往往比女人还要心软,不忍心看着和自己亲热过的女人死。阿苦还是个孩子。”
龙莲背着双手,轻声地哼着一首歌,步履轻盈地走出了妓馆。
第17节:花与蛇(1)
某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他迎来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逃亡。他跌跌撞撞地穿行于那些比人还高的灌木丛中,不时摔倒在湿滑的泥地上,弄得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泥土。但背后的追赶呼喝声不绝于耳,越来越近,让他不敢有哪怕是片刻的停留。
他觉得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