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二小姐不知,丰家的老夫人,我也要叫一声伯母呢。”贝夫人掩嘴一笑,让镜楼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迎春眉眼不动地递了杯茶上来,镜楼端着茶,眼神瞟向邻桌的丰家老夫人身上,丰老夫人倒是没变化,但她身边的两个媳妇显然露出了厌恶的神色。贝老夫人出身朗家,是朗珣的堂姐,不然也轮不到贝家来坐这一桌,本想着贝家如今蒸蒸日上,给这位出嫁的老姑奶奶一个体面,结果带了这个媳妇怎么就……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多尊贵似的,说起尊贵来,在场谁都比不上小姐,迎春十分鄙夷地撇了撇嘴。
贝夫人还在一边啰嗦着,一会贝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悄悄来了,小声告罪道:“老夫人身体不大妥当,请了随行的大夫,请夫人过去看看。”
“可是有什么不妥?”苏昔立刻问道:“让朗家的大夫也去瞧瞧吧?”
“都是老毛病了,我们夫人最是清楚,不必劳烦朗夫人了。”老嬷嬷十分得体地回答道,不卑不亢。
贝夫人脸色十分精彩,一会青一会白,僵硬地笑了两声,告罪了一声离开,说:“婆母平时也离不得我,还请朗夫人和二小姐恕罪了。”
“岂敢,这不是折煞我了,贝夫人还是快去瞧瞧吧。”镜楼心里哀叹这个贝夫人,连忙起身,同辈份的用“恕罪”二字,显然有些不大妥当。
不知道的人真当贝夫人是个孝顺的,纷纷夸赞了几句,一会宴席上又热闹起来,压根就忘了贝夫人这回事。
“唉,老姑奶奶也可怜,摊上这个儿媳妇。”朗家的一位老夫人叹了口气,“看看这是什么样!看碟下菜没脸没皮的。”
另一位本家的夫人也轻嗤一声,对苏昔道:“苏夫人可没看到她的名声,我刚才听丰家的人说啊,这姑娘不过是他们家出了五服的姑娘罢了,回了娘家借夫家说事儿,在夫家拿婆家说事儿,要是借点面子也就算了,偏偏假货还弄得自己是金枝玉叶似的,据说在本家也常拿自己嫁了贝家的长子来抖威风,真是个拎不清的人。”
“可不是,到底不是父母之言,贝纲那小子自己挑的人,看看找个那么没脸没皮的!”其他人凉凉地说道。
镜楼一笑,低头不语,左右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小户人家出身就是这点不好,平白给家族蒙羞。
宴会上笑语不断,也让镜楼长了不少见识,家族与家族之间的关系网一环接着一环,虽然朗家和临江王府站在这些家族的顶峰,可是远远不及这些家族紧密相连的网。
直到过了未时才停下宴,女眷们移到前院的花园里,等着马车一辆辆把人接走,等待期间也准备了茶水,夫人们就拣了些今天的见闻来说事,无非就是林家大小姐语出惊人,还有就是贝夫人出糗的事情了,反正贝家早早离开了,林家也脸上无光,躲得飞快。
“林家那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据说老是跟着……人家男子周围跑,就差没贴上去了。”一位夫人啧啧有声。
“就是,”另一位妇人立刻接嘴,“现在的大家闺秀越来越不像话,好好的青年才俊不跳,硬是要找那些有家室的,林家……之前也不是出了一位吗?”
其他夫人都笑了,纷纷说:“家学渊源可不得了啊。”
“前些天听说外洋回来了一个男子,才华横溢,被吴家人看中打理洋行来了,家里已经有了结发之妻还有个孩子,你知道么,吴家有个亲戚家姓金的,啊哟哟,追着人家不放,竟然还求到那男子家中去求人家自请下堂!”
这个消息听得众夫人一阵惊叹。
“接着男子坚决不从,领着妻子儿子北上还辞了吴家的活。”
吴家今日没有女眷到来,夫人们说事儿也不避讳,小姐们也竖起耳朵听,暗自长些见识。
“后来金家登报,把这女子送进了家庙,还好送进去了,不然金家在吴家的那位姑奶奶可就遭殃了。”
夫人们又是一阵感叹,娘家和婆家相辅相成,媳妇在其中最是难做。
接着又拉了些家常,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没一会院子便空了,招待客人的几位朗家夫人也捶着腰,带着苏昔赠的礼物笑眯眯地离开了。
苏昔早就睡下了,镜楼依旧在案前埋头算着今日的账册,所有的礼品都要在第一时间集结成账,不然第二日便有说不清楚的。迎春站在一边,请点着各家夫人送来的礼,不仅要按照等级来归类,还有远近亲疏等,一边还要估算将来的还礼,这些都是当家夫人的考量。
“小姐,要不咱们明日再算吧,剩余的都记录在册的了,数量也都对的上。”迎春悄悄地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提醒道。
镜楼数了数接下来的东西,数量是对上了,于是笑了,说:“辛苦你们了,那赶紧歇下吧。”
“不敢,哪有我们说苦的。”迎春和半夏等人立刻收拾起来,先把镜楼收拾妥当了,才慢慢退出房间,径自去后头的排屋里梳洗,因为镜楼马上要嫁人,值夜的习惯不能带去婆家,而且镜楼也不喜欢,迎春等人很少来值夜了,只在房里挂了颗铃。
镜楼在床边伸了伸懒腰,揉揉酸疼的肩膀,窗外似乎轻轻地敲了一声,她一惊,接着释然,在她房里经常爬窗的,似乎只有一人。
“镜儿?”月衡澋灵活地一跳,小心地避开窗下的暖塌,悠闲自在地走过来,“今天我在外头被你爹灌了许多,差点不能来见你了。”
看着他已经熟门熟路地拉张绣墩过来一坐,拉起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
镜楼顿时有些无奈,“你能不能不要跳窗进来了?”
月衡澋一挑眉,道:“我偶尔也走门的。”
那也是半夜三更……镜楼更无奈了,说:“我都准备就寝了。”
“那你赶紧睡。”月衡澋点头,“我不会打扰你的。”
就算幼时相识,也是不是熟到这个地步吧,镜楼看着月衡澋发亮的眼睛,陡然意识到,他极有可能是喝多了,就算洗了澡,他也和平时不大一样。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慌张,脱了鞋袜直接往被子里钻去。
可是月衡澋还是不走。
镜楼叹息,说:“今天我见到了很多人。”
“嗯。”
“都是嫂嫂跟我介绍的。”
“嗯。”
“其中有个林家的大小姐。”
“嗯。”
“她好像很喜欢你,大家都知道。”
“嗯。”
“你对她有……印象吗?”
“……没。”
“她还说,我是长平的督军瑾瑜……”
月衡澋猛地站起来,接着立刻坐下,抚平瞬间狂跳的心,难道林大小姐曾经见过瑾瑜的真面目?镜楼在他猛地站起时已经有了松动,可是他接下来却是十分平静道:“或许是巧合呢,天底下生得相似的人多了,何况追贤族的皇族一直都是那张脸。”
他的意思是那个长平督军可能也是追贤族的皇族?
镜楼一撇嘴。
“你乖乖睡。”月衡澋摸摸她的头,哄道。
你在这里我真的很难睡着,这个人怎么完全没有男女大防的观念?镜楼干脆转个身,背对着他。
一双大掌还伸过来轻轻拍着。
“镜儿乖乖地睡,明天六哥再给你带好吃的。”月衡澋低笑两声,又拍了两下。
现在镜楼更确定了,他真的喝醉了。
二百三十二 备嫁
难得热闹了一回的黛河很快又开始了一轮新的热闹场景,春耕开始了,在春耕之前祭祀太初神又热闹了一把,等榕安和图安两个孩子玩疯了回来,苏昔就开始为镜楼筹备嫁妆。其实为什么镜楼要怎么早出嫁,苏昔心里也有些底,毕竟镜楼的身世太过特殊,连她都是被保密的那一个,在朗家的时间越长,谎言越是容易被拆穿。
“夫人,孙妈妈一家来了。”
苏昔扶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一手翻着账册,把她交给镜楼看,一边说道:“让他们进来磕头吧。”
孙妈妈一家上来,孙老头已经年过六十,看起来还是挺硬朗,后头一溜跪了五个儿子和各自的儿媳妇,孙妈妈人生得福气,圆圆胖胖的,镜楼是听说了这家人要作为陪房,今天就是来认主磕头了。
“见过夫人,见过小姐。”
一大家子齐声喊道,这声势也挺能唬人。
“起来吧。”苏昔客气地说道,她看了眼镜楼,于是镜楼也随后道:“起身吧。”
孙妈妈看到了镜楼,顿时眼睛一亮,笑成了一朵花似的,只听她说道:“老身一辈子没多大出息,就生了五个儿子,个个没大出息,却是踏实能干,还靠着朗家娶了五个能干的儿媳妇,只盼着将来也能好好做事,让主家没有后顾之忧。”
一番话说来,镜楼觉得孙妈妈也是念过书的,这年头能生五个儿子还都平安长大,算得是难得有福气的人家了,几个儿媳妇没有抬头,十分规矩,镜楼估摸着是府里放出去的家生子或者体面些的丫鬟,这样的一家人,嫂嫂真的要给了自己?
似乎察觉到了镜楼疑惑的神色,苏昔只是温和地笑笑,说:“孙妈妈也不必客气,要知道小姐将来是要进王府的,不是老人我托付不住,而且小姐将来的财产多是田产,你们几个儿子都是料理田地的好手,若能伺候好了小姐,让小姐在王府站稳了脚跟,将来必不会亏待你们。”
饶是孙妈妈这样年岁的稳当人,也高兴得面露喜色,那可是王府啊,朗家再怎么尊贵,哪里比得上王府?将来靠着王妃,就算几个儿子没出息,孙子辈也总能出一个出息的,还不得有大造化!孙妈妈想起自己几个机灵的孙子来,心里澎湃不已,立刻跪下表忠心:“老孙家祖上烧了高香才有这么大的好事,夫人放心,老身一家绝对不负所托,对小姐绝不生二心!”
孙妈妈说完,后头的孙老头和几房儿子也立刻应和。
苏昔给他们赐了座,又问了几番,安抚了几句,镜楼在旁边认真听着,一会,苏昔就让孙妈妈一家回去了。
“如何,镜儿,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