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师妹还怀着孩子。”书易提醒道,若不是因为有了孩子,他们才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月衡澋,看在他利落地处置了那些对镜楼不利的人,他还算咽了口气。
朗珣虽然心里着急,却知道这样的战局下,能顾上镜楼这么一个弱女子已经是不错了,他抬眼看书易,这张脸一看就和当年的婉元十分相似,清隽秀气,而书易身上却是一股上位者的冷冽和疏离,看似温和却怎么也看不透。朗珣想起书易身边的两个女人,正妃小刘氏,侧妃蓬和氏,一个出自书香世家刘家,一个出身异族古老的世家蓬和氏,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先不说两家和长平王府的关系,就只看两个女人的表现,就知道刘氏败得一塌糊涂,原因就在她过度地想要干涉,想要挤进书易的身边,而蓬和氏出身的聆恩,却聪明得回避,低眉顺眼地服从。小刘氏不知道,书易将来是要称帝的人,一个即将成为帝王的人,是不会允许身边的人摸透自己的。
长叹一声,朗珣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月衡澋能威胁到他,主要他还是怕书易对朗家出手,毕竟那个时候,朗家的每个人都恨他,不安地看了默默擦着泪的朗行云,心有有些发紧。
“还有长姐。”书易抬头,直视着朗行云,眼中一片清明,没有朗珣害怕的恨意。
朗行云一下子绷紧了身体,紧紧握住路辽庭的手,书易把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说:“长姐不必担心,朗家与我有关的,也就是你和大哥了,血浓于水,大哥现在励精图治等着厚积薄发,我不会为难与他。”说完,又顿了顿,看着朗行云依旧紧张的脸,蓦然发现她脸上多了风霜,脸色也不甚好看,心下一软,道:“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太过复杂,也不能为外人所知,朗家对我,至少有一饭之恩,长姐……其实我知道你的心意,师父告诉过我,在我病得只剩一口气时,是你去找的他,他不肯收我为徒,你便偷了朗先生最名贵的书来求他,而大哥知道你偷书为了救我,还帮着你一起偷,一箱子古籍,换了我一条命……”
“不是,我……”朗行云顿时泣不成声。
“我知道朗家希望我就这么去了,你和大哥求不到大夫,把路边算命的师父当成了游医,就算你们总是欺负我,我却知道你们暗中给我送吃的用的,到最后我不肯走,你故意说了重话赶我走。”书易微微一笑,其实孩子最是灵敏,谁真心待自己好,用心就能感觉到,就算他们对自己不冷不热,可冬天能有棉被,能有个热馒头悄然送过来,他还是能感觉到他们用心待自己,不管如何,他们是同母的兄弟,朗珣看在婉元夫人的份上好好待他,可顶不住婉元夫人和朗家其他人的坚决,在朗家,只有这三个人护着他,让他活着遇见了师父,遇见了那么多人。
“师父说,当年他是故意刁难你,没想到你真的偷了那么多古籍给他,他给我起名为书易,就是想让我记住,曾经有人用书把我换给他当徒弟,让我有了一条生路。”书易说完,看着朗行云哭着,紧紧靠在路辽庭的怀里,朗珣也是沉默着,接着长叹一声,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等到朗行云渐渐缓过来,看着书易酷似母亲的面容,想到母亲最后的决绝,她如今不用母亲留下的任何陪房丫鬟,何尝不是因为书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哑着声音问。
书易微微低着头,感叹道:“是师父一点点告诉我,仇恨和怨念太重,总是需要一点一点来想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多微妙,都是要用阅历来慢慢体会,年少轻狂时,他总是想要灭了朗家,可镜楼出事后,巨大的打击让他一下成熟起来,回首往事,他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比如为何母亲待他的态度不同,婉元夫人的丫鬟和陪房个个都恨不得把他生吞了,而朗珣和朗行云姐弟却在帮他。
“你以为我这么好心啊,只不过看在我们同胞的份上……”朗行云只觉得自己哭得太丢人,恨恨地擦着眼泪道,“你们一个个都不识好人心,镜儿也是,好好的出了事不回娘家,只想着舅家!”
书易失笑,朗行云就是嘴硬心软的,他和镜楼都是她的血亲,依照朗行云这么爱管事的性子,肯定对镜楼求助查都家而不是朗家觉得不高兴,说明她真的把镜楼当成妹妹来看待。朗行云有些不好意思,只让路辽庭问了些书易一些经历,看到朗行云认真的眼神,书易知道是她想听,便随意说了些,路辽庭神色平静,倒是朗行云一会皱眉一会笑的,路辽庭朝着书易挤挤眼,书易明了地点点头。
“那个小刘氏也真是猖狂得很啊,”朗行云一咬牙,“刘家什么东西,等大哥起复了,第一个收拾刘家!”
书易难得觉得心情好了起来,道:“刘家不就是留着给朗家立威的,这些等这场仗结束了,我们再慢慢算。”
“就是,我们也不打扰王爷了,如今是坐镇的主将,一定忙得很,我们先回去了。”路辽庭生怕朗行云还听得不过瘾,连忙站起来客气道。
“无妨的……”书易也站起来,不料被朗行云站起来一拍。
“主帅怎么会不忙,说不定有事儿呢,赶紧去!”
书易一笑,看了她两眼,又和路辽庭说了两句,才转身离开。
等书易骑着马跑远了,红着眼睛的朗珣才慢腾腾地走回来,朗行云正找他,着急地迎上去:“父亲,你跑哪儿去了,军营里头刀光剑影的,不小心碰到什么怎么办!”
“无妨无妨,”朗珣挥挥手,借着路辽庭的手坐下,又是一声长叹:“没想到他也长这么大了,回头把族谱上朗行益的名字去了吧,他将来是要称帝的人,背后的尾巴一定要收拾干净。”
路辽庭吃惊极了,“王爷还上了朗家的族谱?”
朗行云拉着路辽庭坐到一边,说:“行云流水、言简意深、开卷有益,我们的名字都与读书有关。”其实最恨书易的并不是朗家人,而是怀了书易的婉元夫人,朗珣为了婉元夫人能够名正言顺在朗家继续待下去,不但隐瞒了书易的身世,还将他记为嫡次子,只是婉元夫人自己迈不过这道坎。
“都是造化弄人。”路辽庭不多说,只是拉住朗行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朗家的那段过去,他也知道一部分,却也是在镜楼回来后得知的,可见当时朗珣花了多大力气才把事情瞒得死死地。
朗珣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想起当年看到的书易瘦瘦小小的,他虽然恨元昌帝却也不会将所有的仇恨加诸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可婉元不同,她恨极了元昌帝,也恨极了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他能体谅她,可她不能体谅他,朗行云姐弟年纪小,却也知道书易的身世,年纪尚小也知道护住同母的弟弟,而身为母亲的婉元已经沉浸在仇恨中不可自拔。
也幸好书易能活下来,否则他也会愧疚一辈子。
三百五十八 决战时
北路江令辰告捷,攻占北域尧山府,只等后援物资赶到,准备攻下北域最西端的承天府,尧山府杜家归降长平,杜家家主被射杀,江令辰扶持杜家失踪长子杜炎州为继任家主。而中路绕过安积直逼皇都,一个月内已攻占谈设郡,数次派出使者与八岁的平熙帝交涉,坚持诛辛傲之以正朝纲。
“王爷!八百里加急!”
书易咳了两声,立刻站起来大喊:“快报!”
“辛傲之的黑甲卫出现在西京城,正与南路大军相持不下!”
糟了!书易把战报丢到桌上,原先就觉得南路大军处处受阻,觉得辛傲之可能故意为难临江王,如今人都亲自出现在那里,要说其中没什么诡计,他才不信!
“王爷,请听末将一言,”齐远方站起来,神色严肃,“辛傲之放着直逼王都的中路不管,却盯上了进攻西域的南路大军,末将觉得,唯一的可能,就是小皇帝极有可能不在皇都,而是被辛傲之转移到了西域。西域的城大多易守难攻,而且还是辛傲之的老巢,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攻下皇帝,最后背上罪名的必定是我们长平无疑!”
书易沉下心来思索着,临江王会在南路大军中,是因为镜楼被困在了上图城,主将是刘子麟,临江王不过是监军罢了,应该不会是这个理由。
“改道,兵分二路分别支援南路和东路大军!”书易立刻下令,只要拿下了四域,皇都也是迟早的事,如今西域是最难攻的地方,有限的兵力应该集中在那里才对!
“一边让赤虎卫打探虚实,看看小皇帝是不是还在皇都。”
西京城下,月衡澋抬头,远远地看着站在城头的辛傲之。
此时月衡澋没有往日的矜贵神色,脸上满是青黑的胡渣,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看不见波动。
“王爷。”刘子麟上前,挥开左右的随侍。
“辟珍,辛傲之亲自坐镇,看来非我上场不可了。”月衡澋冷冷地说道,这一天他等了太久,等了两世,才有这么个手刃两世仇敌的机会。
刘子麟字辟珍,恭敬地低头,说话却颇有些埋怨,道:“王爷明明可以自己称帝,您是嫡皇子,怎么让给了长平王。”不但名不正言不顺,还身世不明,何以服众?
月衡澋摇头,说:“这其中太过繁杂,多计较也无用,我志不在称帝,而且命中注定,月书易才是那个君临天下之人。”
命中注定,刘子麟叹息,当年他誓死效忠临江王,可没想到最终效忠的却是长平王,这让他总有些不快。
“辟珍,将来的皇帝可不是什么好当的,我也不愿去当,宁做权臣不为帝王,将来都是权臣的天下,皇权只会一点点消弱,”月衡澋微微露齿,朝着刘子麟一笑:“我从前给你看的外洋书,怎么都白看了?”
“辟珍听王爷的!”刘子麟一个大老粗,自然是看不出什么门道,心里盘算着回头问于丹娘去。
天气渐渐风起云涌,看眼着就要下雨,可西京城内并没有开战的意思。
刘子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