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传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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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传授人-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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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看今天早上双胞胎的解放仪式。”

“请稍候,记忆传授人。谢谢您的指示。”

乔纳思望着开关上面的屏幕,原本空白的画面开始闪现锯齿状的线条,接着出现一些数字,接下来是日期和时间。他既震惊又高兴,没想到使用这么方便,自己以前竟然不知道。

突然间,屏幕上出现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地板上铺着褪色的地毯,里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橱柜,桌上放了某种仪器——乔纳思认出那是一个磅秤:他在育婴中心当义工时曾经见过。

“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嘛。”他说,“我还以为会在礼堂举行,好让大家都参加,就像所有的老人都去参加解放仪式一样。会不会是因为他才刚出生,不…

“嘘!”传授人说,眼睛看着屏幕。

屏幕上,乔纳思的爸爸穿着养育师的制服,进入房间,他的手臂上抱着一个用柔软的毯子包裹着的新生儿。另一个没有穿制服的女孩儿尾随在后,手上用相同的毯子包着另一名新生儿。

“那是我爸爸。”乔纳思自然而然地压低声音,生怕吵醒小家伙似的,“另一个人是他的助手,还在受训,但很快就要完成训练了。”

两位养育师打开毯子,将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放在床上。

他们全身赤裸,一看就知道是男孩儿。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爸爸轻轻地举起其中一个,放到磅秤上量体重,再举起另一个。

他听见爸爸在笑:“很好,”爸爸对助手说:“我还以为他们连体重都一样,那麻烦可就大了。不过这一个,”他将其中一个重新包好,交给助手,“刚好六磅。你把他清洗干净,穿上衣服,带到育婴中心。”

助手抱着新生儿走出门口。

乔纳思看见爸爸弯腰对床上扭着身子的新生儿说:“至于你呢,小家伙,你只有五磅十盎斯,小虾米一只。”

“他都是用这种声调跟加波说话的。”乔纳思微笑着说。

“专心看。”传授人说。

“现在帮小宝宝清洗,让他舒舒服服的。”乔纳思说,“爸爸早告诉我了。”

“安静,乔纳思。”传授人用怪异的声音下了命令,“注意看。”

乔纳思不再出声,专心看屏幕。他对仪式本身很好奇。

爸爸转身打开橱柜,拿出一支针管和一个小瓶子。他小心翼翼地将针头伸入小瓶子中,不一会儿针管便注满透明的液体。

乔纳思同情地缩了一下身体,他忘了新生儿还得打针。

他自己很讨厌打针,虽然他知道这是必要的。

出乎意料的是,爸爸竟然很小心地将针头插人小宝宝的脑门儿,小宝宝的脉搏在脆弱的肌肤下跳动着,他扭动全身,发出嚶嚶的哭泣声。

“他为什么……”

“嘘!”传授人低声制止。

他的爸爸正在说话,乔纳思这才想到,他可以听到他原先提问的答案。爸爸用他那种特殊的音调说:“我知道,我知道,这很痛,小家伙。但是我必须找到静脉,你手上的静脉太细了。”

他以很慢的速度推动针管,将液体注入头皮的静脉,直到注射管完全空了。

“完成了,没有那么糟嘛,不是吗?”乔纳思听见爸爸开心地说,转身将针管丢进垃圾桶。

乔纳思知道传授人不想说话,因此自言自语地说:“原来这就是帮他清洁、让他舒适的方法。”

乔纳思继续观看,小宝宝已经不再哭泣,他的手脚突然抽动了一下,然后瘫软下来。他的头垂向一边,眼睛半闭着,完全静止不动了。

乔纳思的内心涌起怪异、震惊的感受,他看过这样的姿势和表情,那模样是如此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乔纳思瞪着屏幕,等着后面事情的发展。但是较小的双胞胎一动也不动地躺着,他的爸爸正在收拾东西,折好毯子,关上橱柜。

他仿佛再度回到战场,空气几乎凝固了。他看见那张披散着金发的脸庞,那个浑身是血、眼神空洞的士兵——那种记忆回来了。

他杀了婴儿!我的爸爸杀了婴儿!乔纳思被自己刚刚了解的真相吓坏了。他麻木地瞪着屏幕。

爸爸将房间收拾干净后,再将地板上的一个小纸箱拿到床上,把软绵绵的尸体放进去,将盖子盖严。

他拿起纸箱,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打开墙上的小门,乔纳思看见门后漆黑一片,就跟学校放置垃圾的斜槽一样。

爸爸把装着尸体的纸箱放人斜槽,轻轻一推。

乔纳思听见爸爸在离开房间前说:“再见了,小家伙。”

然后屏幕一片空白。

传授人转身面对他’非常平静地开始叙述:“广播员通知我,萝丝玛丽已经要求解放,他们就将过程放给我看。她就站在那儿等着,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那孩子漂亮的身影。

他们带着针管,要她卷起袖子。

乔纳思,你曾问我她是不是不够勇敢?我不了解勇敢,勇敢到底是什么?又有什么特殊含意?我只知道我无力地坐在这里,吓坏了,全身发冷。我听见萝丝玛丽告诉他们,她宁可自己注射。

她真的这样做了,我没有看,我把头转开了。”

传授人看着他:“好啦,乔纳思,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解放。”他的声音充满苦涩。

仿佛有人在撕扯乔纳思的胸腔,巨大的痛楚一波波涌现,最后爆发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第二十章  计划远离

“不!我不要回家!你不能强迫我!”乔纳思又哭又叫的,用拳头捶打着床铺。

“坐起来,乔纳思。”传授人坚定地告诉他。

乔纳思听话地坐在床边,低垂着头,一边擦泪,一边发抖。

“今晚你可以留下来,跟我说话。现在我要通知你的家人,你必须安静下来,不可以让人听见你的哭声。”

乔纳思猛然抬头:“也没人听见小双胞胎在哭!只有我父亲!”说着他又趴下来啜泣。

传授人静静地等待,最后乔纳思终于冷静下来,缩成一团,肩膀仍旧颤动不已。

传授人走到墙边对着对讲机拨开开关。

“您好,记忆传承人,请问有何吩咐?”

“请通知新记忆传承人的家人,说他今晚要留在这里加强训练。”

“我会照办的,先生。谢谢您的指示。”

“我会照办的,先生。我会照办的,先生。”乔纳思用冷酷、挖苦的声音说:“只要你吩咐,我会照办的,先生。我会杀人,先生。老人?或是体重较轻的新生儿?我很乐意杀他们,先生。谢谢您的指示,先生。我可以为您效劳吗……”

他好像停不下来了。

传授人牢牢地抓住他的肩膀,乔纳思猛然停下来,看着他。

“听我说,乔纳思,他们也无能为力,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您也说过这句话。”

“我这样说,因为这是事实。这就是他们的生活,特别为他们创造出来的生活。如果你没被选为我的继承人,你的生活也跟他们一样。”

“但是,他对我说谎!”乔纳思又哭了。

“别人告诉他要这么做,他什么也不懂。”

“你呢?你也对我说谎吗?”乔纳思愤怒地提出这个尖锐的问题。

“我被賦予说谎的权力,但我不曾对你说过谎。”

乔纳思瞪着他:“解放都是这样子吗?只要是违规三次的人?还有那些老人?他们也杀老人吗?”

“对,事实如此。”

“费欧娜呢?她爱老人啊!她正在接受看护的训练。她知道吗?当她发现她必须这么做的时候,她要怎么办?她会有什么感觉?”乔纳思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

“费欧娜早就练好解放的技巧了。”传授人告诉他,“你的红头发朋友很能干,工作非常有效率。她的生活里没有‘感觉’这回事。”

乔纳思用手臂环抱住自己,身体前后摇晃:“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回家!我做不到!”

传授人站起来:“首先,我要订我们的晚餐,然后吃饭。”

乔纳思不自觉地用发怒、讽刺的语气说:“再来一段感觉分享?”

传授人发出怜悯、痛苦又空洞的笑声:“乔纳思,只有你和我是拥有感觉的人,过去这一年来,我们彼此分享这些感觉。”

“对不起,传授人,”乔纳思悲惨地说,“我没有憎恨您的意思。”

传授人拍拍乔纳思拱起的肩膀:“等吃过饭后,”他说,“我们来定个计划。”

乔纳思困惑地抬起头:“定什么计划?没有用的,我们什么也不能做。长久以来就是这样,在我以前,在您以前,在您前面那一位以前,以前,以前,再以前……”他故意拉长这句熟悉的用句。

“乔纳思,”停了一会儿,传授人说,“没错,这样的状况看起来好像是天经地义了。但是记忆告诉我们,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们也曾经有过感觉。你跟我都经历过,所以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曾经有过骄傲、悲哀、还有……”

“还有爱,”乔纳思补充,他想起那幕令他深深感动的家庭场景,“还有痛苦。”他再度想起那名士兵。

“拥有记忆并不痛苦,真正的痛苦是孤寂,找不到人分享这些记忆。”

“我一开始就分享您的记忆。”乔纳思说,试着让他开心起来。

“的确。过去这一年来有你跟我一起共同度过,让我更加确认,事情一定要改变。多年来,我一直有这样的念头,但总觉得改善无望。现在,我头一次想到了可能有转机。”传授人慢慢地说:“是你让我想起这个方法的,就在……”他瞄了时钟一眼,“两个小时之前。”

乔纳思看着他,仔细聆听。

现在,夜深了。他们谈了又谈,谈了又谈。乔纳思身上裹着传授人的罩袍,这种长袍只有长老才有资格穿。

他们的计划有可能成功,只是有可能。如果失败了,他可能被杀。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如果留下来,他的生命同样毫无意义。

“好的,”他告诉传授人,“就这么办。我应该做得到。无论如何,我尽力就是了。但是,我希望您跟我一起走。”

传授人摇摇头:“乔纳思,”他说,“过去这些世代,整个社区一直仰赖记忆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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