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突厥使臣团到席。
为首之人锦衣玉带,身姿颀秀,一席白袍尤胜初雪,尽显清秀儒雅,不是元君意又是谁?
难怪这货当日说什么迟早还会相见,这才过了两三个月,他果然又现身了,未免也太言而有信了吧……
元君意在我正对面坐定,举起酒觞遥遥向我示意,我只得礼貌性地回以微笑。
宴会开始,宫女手捧玉盘珍馐鱼贯而入,百官开怀畅饮,席间谈笑风生,好不热闹。大约进行到一半,我向元睿使了个眼色,他微微颔首,我便起身离席。
明月升至中天,漆黑的夜幕上繁星点点。御花园静谧静谧,夜色如水般包围而来。
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旁,我压低声音道:“待会儿你们引开侍卫,我进御书房取御令,能拖多久拖多久,明白吗?”
那两人道是,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夜傅惟大宴群臣,皇城的守卫大都集中在未央殿附近,御书房外仅有两名侍卫当值,是盗取御令的最佳时机。
我快步走到御书房外,隐身在假山后静候时机。
月光清明,泄落一地。四周万籁俱寂,偶有零星的舞乐声随风飘来。(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我屏息凝神,一颗心怦怦狂跳,仿佛直要跳出嗓子眼,手心渐渐沁出汗水。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花丛中原来一声怪异的声响。
一名侍卫警觉地喝道:“谁在那边!”
回答他的却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二人大呼“有刺客”,急忙提刀追了上去。
我蹑手蹑手地走到门前,环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御书房内一片漆黑,我担心引来侍卫,不敢点灯,只得凭借记忆和微弱的月光摸进去,停在石壁前,确定好位置后,按照小安子的节奏敲了三下。
果然,那方石屉缓缓弹了出来。
我取出钥匙,□□玉扣里,石门应声打开。我迅速取出御令,并将一切还原,逃也似的离开了御书房。
这厢我刚走出去,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我登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慌忙将御令塞如襟中。谁知转身一看,来人竟是元君意。我大松一口气,瞪他道:“你想吓死人啊!”
他逆光而立,俊脸笼罩在阴影中,显得有些高深莫测,笑道:“戚大人,别来无恙?哦不,如今该称一声太傅大人了。话说太傅大人怎么更衣更到御书房来了?”
“我……我酒气上头,四处转转,清醒一下。”时间紧迫,我懒得跟他废话,遂道了声“告辞”,直接拨开他准备走人。
他却拦住我的去路,笑意敛去,正色问:“你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用得着跟元公子汇报吗?”
“你要去救傅谅?”
我暗吃一惊,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他不答,剑眉轻蹙,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确定。”
“你不怕将来皇上发现了怪罪于你?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我默然摇头,不是不怕,而是不知道。
我不敢细想后果,也不敢去想傅惟可能的反应,哪怕一点点。当然,我并不认为我这么做有什么错,或许有些人站在我的立场上来看,也不觉得我是对的。但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本来就不能用对与错来衡量,我认定这是我该做的,我便去做。至于后果,且等它来时再说。
“你……”他无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枚食盒,道:“我跟你一起去,正好帮你打掩护。这里有一些粽子,你去看他总得有个理由,否则定会惹人怀疑。”
“元睿告诉你的?”
他点头。
我内心掂量一番,觉得他说得不误道理,遂答应道:“那好,事不宜迟,快走。”
☆、第55章 相思相望,渐行渐远(3)
内侍省外的深巷中,有一人等候多时。见到我,那人跪下叩首,凄惶道:“请太傅大人善待草民的家人。”
此人原是江洋大盗,烧杀抢夺无恶不作,被判秋后处决。我以为他父母养老为条件,让他在此假扮傅谅。因为一旦事情败露,假扮者第一个要死,为了不累及无辜,选择死囚最为妥当。
我扶他起来,“你放心,我言出必践。”
走入内侍省,不知是否因为做贼心虚的缘故,我竟觉得今晚的掖庭分外阴森,树木婆娑的黑影仿若幢幢鬼影,忙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自镇定心绪。
关押傅谅的那间庭院门前依然有重兵把守,元君意掏出使臣令牌,作势要上前,我将他拦住,抢先亮出皇帝御令,朗声道:“今日端午,本官奉皇上口谕前来探望废太子傅谅。”
元君意垂眸,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侍卫依言开门。
庭院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元君意点亮火折子,一点微弱的星芒却足以照亮整间院落。傅谅如上次所见般蜷缩在角落里,突如其来的光似乎让他有些意外,茫然地抬头看过来。
“阿谅,我来救你出去。你赶紧把你的衣服脱下来,跟他交换。”我指了指那名死囚,简洁地解释:“他留在这里假扮你,我带你出去,元大人已安排马车在外面接应。”
他挥开我的手,冷厉道:“你走,我不要你救!”
“你小点声!”我耐心道:“阿谅,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先出去好吗?你要骂我打我都行。”
“我不出去!我就是要呆在这里,让你一辈子遭受良心的谴责!你……啪!”话未说完,元君意竟石破天惊地上前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傅谅整个人被打蒙了,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我忙上前拉他,恼道:“元君意,你干嘛打他?”
元君意恍若未闻,一把揪住傅谅的衣领,“傅谅,你任性也要有个限度!戚玉琼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你以为她还有回头路吗!被皇上发现的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她不为自己考虑,煞费苦心救你出去,你居然说这种话!我告诉你,你今天不走也得走!”
傅惟狠狠推开元君意,怒道:“我凭什么要领她的情,我会有今天这个下场也是拜她所赐,难道你还要我对她感恩戴德不成!”
“你摸着良心想,她到底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整天不思进取,只知荒唐胡闹,丢了皇位你怪谁!你把责任全都推到她身上,不过是在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罢了!你这个懦夫!”
“懦夫……”傅谅愣住,卸了力似的瘫坐在地上,自嘲地笑道:“对,我是一个失败者,我是懦夫……”下一刻,他抽抽鼻子,默默地开始脱衣服。
差点忘了这货是个无虐不欢(不就是抖m?)的性子,早知道挨打就能摆平,上次我就直接动手了。我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感激地看了眼元君意。他挑眉,一副你也会谢我的欠揍模样。
两人很快交换了衣服,死囚揉乱头发,作披头散发状蜷到墙角去了。傅谅整理好仪容,在元君意的掩护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掖庭。
一辆马车停在狭长幽暗的后巷中。
我掏出一封信交给傅谅,叮嘱道:“你到建康后,带着这封信去高府找家主,他自会安顿你。”
元睿本想将他带回突厥,我却以为不妥。傅惟一旦发现傅谅不见,必然会想到去突厥找,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还是将他送去江南最为稳妥。
傅谅的神情有片刻的木然,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下,将信封紧紧捏在手中,指节咯咯作响。他垂下眼,久久没有言语。
我催促道:“以后你自己多保重,快走吧。”
傅谅抬起头,眸光是前所未见的深亮,依稀含着几分黯淡不明的水色。他用力地抱了抱我,刻意压低的声音里似乎隐含着许多情绪,“玉琼,对不起。”
“再见。”
再见,便是此生再也不能相见。
好在他还年轻,还有机会重头来过,他的人生里不会再有皇权霸业,也不会再有阴谋争斗,更不会再有我。他可以做他想的事,爱他想爱的人,没有牵绊,没有负担。
车帘落下,马车扬尘而去,最终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之中。
再见,傅谅。
元君意提醒道:“时候不早了,必须尽快将御令送回去。”
我如梦初醒,点了点头,道:“今日多谢你的帮忙。”
“何必言谢,我并没帮到什么。”
“这种事情自然是牵扯的人越少越好,你无须为我冒险。”
他沉默良久,道:“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我远望中宫的灯火,笑道:“落子无悔。”
端午刚过,春猎便拉开帷幕。
傅惟本想带我同行,然北运河段的开凿线路尚未敲定,每日又有一大堆工程进度需要审核,我实在走不开,这便只得作罢。
江南即将进入黄梅雨季,届时雨量充沛,河道水位将会大幅上涨,极不利于运河的修缮开挖,所以,必须赶在梅雨季来临之前尽可能多的完成一些工作。傅惟走后,我几乎整天泡在工部,忙得焦头烂额,脚不点地。不过,隔壁组的工作也不轻松到哪里去,杨夙亦是夙兴夜寐,有时甚至彻夜不眠。
就这般连轴转了许多天,众人皆是疲惫不堪,工作效率极其低下,于是这日晌午我早早结束日程,让大家回去休息调整。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慵懒,微风携来阵阵凉意,拂面舒爽。
五月中旬,荷花开得正当好。
御花园中,荷塘清幽雅致,碧波盈盈,潺潺而动。粉色的花瓣,翠绿的莲蓬,衬着玉盘般的荷叶,愈显清丽绝尘。
我一路走走停停,漫不经心地欣赏塘中荷花,心绪却是一片凌乱。唉,也不知傅谅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安全抵达江南,开始新的生活。
喜乐道:“大人,您怎么愁眉不展的样子?”
我掩饰地笑笑,“可能因为最近工作太忙,有些疲累吧。”
荷塘上有一座折桥,与塘中的凉亭相连。有一名女子正坐在亭中抚琴,她着一袭素淡的绿衣,似乎漫漫荷叶连作一体。琴声清越,若行云流水。
喜乐拽了下我的衣袖,“那是容华夫人。”
我眯着眼睛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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