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君转到万俟竑身后,想要给他一刀时,却突然看见了榻下钻出来的一个脑袋。严肃直白的眼神,手指指了指万俟竑的手,只是瞬间,匕首就换成了披风。
而此刻……幸好,母女俩的默契还在。颜初夏已经好好缩进自己的地方藏着,大气不敢出。而林君也彻底知道,这个人在试探她。如果没有女儿在场,或许她还会拼死一搏,可女儿在,她就不能冒这险。
林君捏着疼痛的手腕,笑道:“是我冒昧了。元帅要不要去榻上休息一会儿?今天您喝了不少酒。”
的确喝了不少,竟然没喝醉,林君不由得要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诅咒一声。
万俟竑则扶着额头,“不必了,本帅该回府了!”
临出门,却又顿住脚步,掏出一叠银票,“这么有一千两,代我转交给她,这些年她也该收到教训了!”
人都快死了,还什么教训不教训的!但林君收了银票。
当晚母女俩一起回了家,一进门就闻到药香味。徐清蹲在屋檐下煎药,门帘厚重,里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徐清面色淡漠,抬眼看了她们一眼,毫无情绪地问候了一声,“回来了?”
林君进屋,颜初夏则站在廊下,“今天大夫怎么说?”
徐清低头看火,不说话。
颜初夏知道这个家伙很倔强,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同情,却又不得不屈居别人屋檐下,而现在母亲病重,那个自己一直憎恨的父亲却又是她一辈子的牵挂……他的心思有多少扭转纠结,最终都化成一脸的冷漠以对。
撑不过这个冬天……
那是不是冰雪融化的时候,她就会离开呢?
面对死亡,谁都想要尽量抓住那一丝一毫的生机,却往往无能为力,无助地看着生命在指尖流逝。这种感觉或许还不如一剑毫无防备地死去来得痛快!
但在忍受死亡掠夺的同时,你又不得不庆幸,幸好他们还有时间,见面,说上告别的话,将那二十年的空白填充上一点,这样遗憾或许就会少一点。
万俟竑给那一千两银子,其中的意思众人心照不宣:封口!
徐海接下银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人知道这二十年他为万俟家做了多少事情,至于封口要封哪一条,封些什么,自然也没人知道。
万俟竑钱砸得这么爽快,大抵是知道万俟延延将不久于人世,他再没有控制徐海的把柄。
“过两天,我们就搬出去!”
这是徐海说的第一句话。
林君母女刚想挽留,万俟延延却笑着说道:“我想跟徐海去一个地方……曾经我们想要在那里隐居过田园生活的。”
既然如此说,他们只能接受。至于徐清,夫妻俩一起看着他,“清儿,你已经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万俟延延十分和蔼可亲地看着儿子。徐清低眸看着病榻上的母亲,表情愈加冷漠,“娘的意思是,有他,就不需要我了是吗?”
这是这十天来,徐清第一次将心中的怨恨说出来,仿佛是急于喷发的火山只掀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让他宣泄,即便是颜初夏这种一直被林君呵护着的孩子也能感受到他满腔的愤怒。
然而万俟延延依然笑得平淡,依然是那慈母的眼光看着儿子。
那道口子就这样又被缓缓合上,再次出口的话,没有愤怒,却愈发冰冷,“他怎么就没有死在外面?”
徐海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脸色一片清白。徐清却笑了,转身,走出了房间,给父母剩下的最后只是这条背影。
若干年后,或许他会后悔自己对他们说的最后的话如此绝情意气用事,亦会后悔为什么没有在最后时刻给他们一个笑脸,即便是那个抛弃他们的父亲,他这个儿子似乎从来没有给他一个笑容,甚至没有叫他一声爹。
那一晚,徐清没有再出现在这个房间,第二天,夫妻俩踏着融雪出门,明珠丫头给他们叫了一辆马车,所有人目送他们离开,除了徐清。
转回头,他就站在廊下,定定看着那方照壁,仿佛能够透视照壁对面的一切。
徐海将银票全都留了下来,甚至还留了一对玉佩,说那是给他儿子以及未来儿媳的定情信物。可惜无论他心中怀有怎样的愧疚和补偿之情,都没勇气当面对儿子说声对不起,也没能将这些款款父爱直接传递给他,而是借了林君之手。
徐清也离开了,在房间里呆立了很长时间之后。
颜初夏的本意是想他既然已无依无靠,可以考虑在一品楼做事,虽然不是什么多有前途的事情,但是,她对自己这个有良心的老板还是很有信心的。
徐清抬头看她,很长时间,没说话,眼中更是凝着一层灰,这让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你知道吗?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这个倔强的少年当着颜初夏的面将那千两银票撕成了碎片。
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呀!你这熊孩子!颜初夏不觉肉痛!
转眼再看徐清时,少年竟然将徐海给的那对玉佩放到桌子上,“这个是这些日子叨扰贵府的抵押品,他日,我会赎回来!”
很倔强又很叛逆,不容许任何人再去践踏他的尊严。
颜初夏只能尊重,看着他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再目送他离开,院子里似乎连他存在过的痕迹都不曾有!
“他身份分文,又没有家人能去哪里?”连明珠丫头都开始多愁善感了。
去哪里?
对于一个没有家的人,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第五十七章 元宵遇袭
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事随着万俟延延一家离开就此了结。自那日行刺不成之后,母亲也不再去招惹万俟竑,既然军乐曲已经敲定,之后就是一帮乐师一起排演,自然也不会有跟万俟竑单独相处的机会。
万俟竑十分大方,甚至带着兵部尚书一起来验收最后结果。仿佛那些陈年血案就这样被这和乐融融地气氛完全封印了。
元宵节后,万俟竑就会带着近卫军离开京城回归边关,颜初夏一边忙着手下事,一边看着母亲,一面盼着万俟竑早点离开。
元宵节,京城大街小巷都挂上了灯笼,百姓兴致勃勃地吃着元宵、赏着灯会、猜着灯谜,连一品楼都挂了特色灯谜,猜灯谜最多者,将赢得免费大餐。
东方少倾早早从宫廷宴饮开溜,混到一品楼,稳稳当当地压下所有才子佳人,狠狠宰了颜初夏一顿。
多少的欢歌笑语却没能落进颜初夏的耳朵里,她心跳失去了应有的频率,莫名地忐忑难安。
即便隔着一层面具,东方少倾也轻易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父皇答应赐我免死金牌,你是不是应该为我高兴一下?”这可是他刻意为颜初夏求的,能不来显摆一下吗?
颜初夏看着安王无暇俊脸,几乎全大瞾的人都知道当今圣上特别疼爱这个儿子,没想到竟然能达到如此地步。
“那恭喜安王殿下了!”东方乾对安王的骄纵对太子的严苛,让颜初夏难以理解,总觉得不符合情理。
“不过父皇让我必须立下一件功劳,才能名正言顺地赐下这金牌!你说本王是不是应该带上一队兵马,去剿灭几窝流寇好呢,还是上山剿匪比较实际?”
东方少倾眼睛闪闪发亮,仿佛他的目标马上就要实现。
颜初夏眉毛一弯,“安王殿下如果想听好话的话,不如多猜几对灯谜?”
打发了东方少倾,眉头一抬就看见一品楼门口有一条熟悉的身影。黑披风,黑长袍,似乎再多花灯都照不亮他那一隅。(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那个人是徐海。
颜初夏的心漏跳了一拍,看见徐海苍白的脸色,她心里隐隐有些发疼:万俟延延大概已经不在了……
颜初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他离开一品楼。两人的沉默在鞭炮轰鸣的街道显得异常孤寂。颜初夏不敢询问,她自认为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有些痛苦并不是别人分担就真的能够减轻的,徐海之所以来应该是有特别原因的。但颜初夏此刻绝对没想到会是那样的因由。
“延延不见了。”
好半晌徐海才憋出一句话。
不见了?
不是死了!
颜初夏在缓出一口气的同时又提了一口气,心中的不安终于躁动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徐海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颜初夏,借着灯光,能清楚看清一行大字:欲见万俟延延,带上林氏母女!
颜初夏的手抖了一下,声音不稳,“是谁?”
徐海却将腰上宝剑往雪地一插,就地跪下,他启不了口,也说不出话,但是他只想自己的妻子能在最后的日子平平安安,在生命的最后,他不想再让她遭受任何苦难!
即便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却也有如此脆弱和无助的时候。
颜初夏深深吸了几口凉气,好半晌才道:“你是想用我们母女的命来换她的命?”她这才意识到,此刻他们早就脱离了繁华的街道,身边根本就没有人。
“对不起!”
“如果我不同意,你今天会怎么做?”
徐海的手捏着剑柄在雪地上又深入几分。
的确他的条件,颜初夏可以拒绝。可既然这个男人可以不顾救命之恩来找她们,也就说明,他只想和平解决问题,不想对她们母女采取暴力手段。可如果她们不答应,也不排除暴力的可能!
徐海的心早就死了,她们这些外人又能撼动什么!
好半晌颜初夏才徐徐开口:“难道我一个人不行吗?”
徐海跪着,没有动弹分毫!
颜初夏咬着牙,心中的悲愤一触即发,“徐海,你的确不是个男人!你保护不了她,现在还想让我们母女当成筹码吗?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林夏可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
徐海早有心里准备,依然不动,只道:“对不起!”
“万俟延延的命宝贵,难道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颜初夏压抑的悲愤还是喷了出来。而那个男人却无动于衷,只道:“对不起!”
颜初夏嘴唇被咬出了血,浑身已经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她大声吼道:“这一生,我只想跟我娘好好活着!为什么不让!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们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一而再地非得把我们拉进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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