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里居然是有了她的影子了吗?而且,那原本似乎根深蒂固的厌恶和忽视不说无影无踪了,却是难以捕捉到了。
她心里虽然也起了一些波澜,但……唉!他不过还是那样的身体,纵然对她好些,甚至从此夫妇和睦,又能怎样呢?
真娘呢?似乎一如既往,好像该是一直都在躲避着迟自越,在她面前也还是一向的泰然自若。大约她还不知道她已经发现他们的事吧。
只是,她现在看到真娘如此,却很是不快了!只觉得她那样柔和沉静的笑容,那样的泰然自若的态度,实在是很可气的!她怎么能在前夫家里做奴婢还这么自在?前夫这样的侮辱她也不放在心上?莫不是当迟自越还是喜欢自己?这想法叫她很是不爽。
“真娘!”
“夫人?”
韦珮珠虽觉得这样的关系很是尴尬,但现在她才是巡抚夫人!既然不好面对,还是就当不知道更好!反正她也没办法改变她是迟自越的前妻的那段过去,目前和以后才是重要的,不是吗?
她坐在亭子里的绣墩上,极力掩饰着自己复杂的情绪,力求像平时一样端庄高贵,让真娘在下面的台阶坐下。
真娘忙谢过,还是微微躬身站在下面。台阶很凉,她还是得注意保重自己身体。
“真娘,那个鲁王王妃让你绣的,你绣了几件了?”韦珮珠俯看着站在亭外的真娘。
“哦,绣了两套了。”
“你绣一套就拿给我看看吧,我瞧着好不好。”韦珮珠微皱着眉。
“是。夫人。”
韦珮珠看真娘依旧那么平静,一时无话。看着远远在一旁玩耍、时不时看着真娘微笑的小凡。那小子似乎一下子又长高了不少,真是越发清俊可爱,让人羡慕。
“真娘,你……你当初刚怀小凡时,是怎样的情形?”
真娘飞快地瞟了韦珮珠一眼,垂下眼帘,随即微微一笑道:“我……奴婢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小凡一直都很乖的……开始我都不知道,还是源哥……”还是卓叔源细心发现她身体上的变化的。
“那你还真是挺好的。我记得我姊姊那会儿反应挺大的,一时什么都不能吃,一时又特别想吃……”
真 娘垂下头,“是呀。那时就想吃一些平日都不怎么吃的东西,却又并不能吃多少,有时还泛酸水想吐……”
正说着,韦珮珠忽然“呕”地一声,真娘忙停住话头。
韦珮珠想到这几日早晨起床洗漱时总觉得恶心想吐的,可即使真的……也没那么快吧?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呢,自己这样起来,倒好像是在真娘面前故意做作了,忙道:
“小凡出生时该是很大吧?我看他比一般孩子都要高些……哦,五公子身量就是挺高的。”
看真娘一闪而过的失措却又马上微笑沉静的神情,那么,她真的有可能……
“其实不大的。当初都快生了,肚子还不很显。我们邻居田大婶总说还比不上一般人家五六个月大的肚子……”真娘瞥了韦珮珠身上一眼,随即又撇开目光,一直只看着亭下的花坛。
韦珮珠突然这样的反应,又问及这些事,该是有了吧?那样,他也就会放下那些执念。有了孩子,天伦之乐至少可以转移些痛苦,使得他快乐的。那就该放过他自己,也会放过她,不会再使她为难了吧?
“那是你骨架小……”韦珮珠想到姊姊生第一个小孩子时,曾说极为痛苦,看看真娘,“哦,你生小凡时,是不是很痛苦?”
真娘面上微微一僵。
那个桃花盛开的季节,那次三年长别又再见面的黄昏,那顿从未有过的三人共进晚餐之后,她当晚就腹痛。卓叔源虽早已安排妥当,一直周到体贴地守护着;虽然大夫和田大婶也都及时过来接生,但她还是在身心折磨的痛苦中过了一天一夜,才生下小凡的。这样,小凡是提前近一个月就出世的……
她极力控制内心的波动,一心只去想小凡刚出生的样子,微笑道,“生孩子确实是受罪的,但生下来就好了。看着原先在肚子里,那么久地盼着的也不知道什么模样的孩子一下子就在自己面前了,听他那样哇哇大哭的声音,就把之前的什么痛苦都忘了……夫人不必担心。”
韦珮珠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依旧平和微笑的真娘。难道她这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或许她根本就知道迟自越不行,所以对自己这样的暗示根本一点也不在乎?虽然她也没想故意要那样,但这样的话题总该让她有些异样的反应吧?
她撇撇嘴,眼睛紧紧看着真娘,故作轻松地笑道:“我担心什么?我可能还没有……又不是说怀就能怀上的!我们成亲都一年多了……”
真娘微微撇下眼帘,“夫人也不必急的。夫人应该多和,大人……在一起,那样就容易些……”
韦珮珠怔住,虽惊异于她的“好心”,面上却又挂不住。但看着真娘竭力镇定的面容,又横竖都觉得不舒服,“你,你怎么……”
真娘忙道:“ 奴婢,奴婢只是偶尔听周嫂说,你们……”其实,家下人大多也知道,迟自越与韦珮珠一直分居两处,很少在一起的。
韦珮珠沉下脸,换个话题道,“你几岁嫁给五公子的?”
“十七。”
那也还是挺小的,嫁给迟自越时,该是多大?是不是两人一分开她就另外嫁人了,真是迫不及待啊!想想就觉得可鄙又有些不忿,卓叔源居然娶了这样一个女人……但她不是要问这个的。
“那你是过了两年才有小凡的?那几年就都没有过孕?”
真娘摇头。
韦珮珠试探着道:“那,是不是……五公子他,身体也不很好,所以不那么容易怀上?”
“他那时身体还是很好的,只是,他不要我那么早……”卓叔源那时一直说她小,身子又不好,要她多休养一阵的。
“我听我娘说乡下有的妇人因为成婚多年没有生养孩子,丈夫就休了她。结果她嫁给别人,却又生了;而那个男的,又娶了妻子,却一直还是没生……你听说过这样的事吗?”
真娘眨眨纤长的睫毛,笑了笑,“那可能也是有的。田大婶就说过,有的夫妇成婚十几年才生第一个孩子的……”
韦珮珠微微瞪着低着头的真娘。她是装傻,不肯在她面前泄露她曾是迟自越的妻子,还是迟自越竟是正常的?
真娘想了想,又道:“不过,也有夫妇一辈子都没有孩子的,但那都是很少。夫人……和大人都身体健康,应该不会……夫人要是担心自己,不如去看看大夫,调养一下。当年,源哥也让我调养了两年多才……”
“哼!”韦珮珠莫名地怒气上来,但还是勉强压制着,道,“我倒不担心自己,我是担心大人!”
“他,怎么了?”真娘立即紧张地问。随即觉察出自己失态,忙低下头,“我,奴婢只是——”猛然想到一件事,一时悚然变色,面色惨白!忙又极力克制自己,恢复平静。
韦珮珠看她刚才一闪而过的关切和担心也不像是假装。她是再嫁的,而且已生了儿子,如果与迟自越一直没有夫妇之事,不可能不知道她刚才这番话的意思吧?她不是那么狡狯的女人吧?那么,迟自越竟是正常的吗?这件事探究出来,却叫她既有些郁闷又有些安心了!
只是,对真娘,她实在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心思了!
现在,真娘的态度,不管是暗地里看她对迟自越,还是现在面对自己,都似乎还这般安然自若!或许,她本还是一个善良女子,因她自己先改嫁且又已与别人生养了儿子,有愧于心,所以希望他们夫妇和顺?真的就对迟自越没任何情意?可不管怎样,这都是叫人不愉快的事!虽然这样想,会觉得把真娘想得太好了,但她也还是不愿事情会那么复杂。
真娘将那已绣好的衣物送到锦春苑后,韦珮珠只夸好。又给了她几匹布,要她帮忙先赶着做几套老人衣服,说自己要送人。
“你自己看着随便绣点什么老人喜欢的花样吧。我知道你做活一向勤谨的,我也放心。就是日子紧了点,你就帮忙赶点工吧,三天后给我。”
真娘自又抱了那包袱回自己房里。设计样式,裁剪,缝制,描画样,绣花……一直忙到快天亮时才上床眯了一会儿,次日自又很早起来。她做活儿心中自是有数,一天做多少儿,总要平均分配,而且又总担心白天会有其他事耽搁,因此总是要提前做一些才放心;又因答应下来了,自是一心求好。
迟自越看真娘所住的院子内接连三晚都是很晚才熄灯,分外奇怪。她在做什么呢,这么忙?
只是,现在她一吃完晚饭就回院子关门不出来,任他怎么叫,她也不给他开院门;而且因为她一个人住那院子,倒更不如从前能在她卧室窗下看她了。他开始还试着敲窗想和她说话,后来才知道她竟搬到院子中间的一个小室里做活儿。他只能远远地看那个房间里老是烛火闪烁,而她自己的卧室却总漆黑一片。一次,他等了很久,才听到她卧室里有动静,大约是做完活儿回去睡觉——她竟然这样躲着他!
这一日刚吃过午饭,他就将手头的几件事交给史海去办,要提前回府。
史海见他这些日子面色稍和,不似往日,只拿那些公务当作排遣孤寂和痛苦的手段;空闲下来,也不再那么落寞、发呆了,且时时还会不自觉的微笑;更重要的是,他也偷窥到韦珮珠也似乎比平日多些隐约的喜色,并且对他似乎又疏远起来了:他也就接下那些事了。
第四七章 。。。
真娘将那几套衣服送到锦春苑。
韦珮珠让郑嬷嬷接过,笑道:“你还真是快呀!”转头对郑嬷嬷道,“嬷嬷,这是我让真娘绣给你的几套衣服。真娘的活计,你该是满意吧?”
郑嬷嬷激动之极,忙打开包袱去看。一时更是笑容满面,得意兴奋,连连感谢自家小姐。
真娘告退。
韦珮珠笑道:“真娘,我真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