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珮珠,你以为现在这样的情形是他造成的吗?如果他真的一心要休弃你,丢你的脸面伤你自尊,他如果是这样的小人,他甚至早可以利用我们之间的关系摆脱你的,何至于现在自己会被你如此……身陷囹圄?”
韦珮珠低了头,史海这时候温和的话语,让她终于冷静下来,思索了一下整件事情。
“可不是他,又是谁?既然他不肯让事情公开,我爹根本也不会——”
“我可听说,令姊却是真被苏家休弃了!”
韦珮珠面色一沉,想到姊夫一家那般无情无义,借口姊姊重病而让她回娘家“养病”。而自己更是姊夫来游说要扳倒迟自越的。难道一切竟是姊夫所为?他又怎么知道自己这件事呢?可他如果不知道此事,仅凭流言,又怎会知道自己恨迟自越,要自己出面作证?父亲当初的怀疑,还有那《捣练图》的事,应该也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
“还有,你不觉得迟大人只是在等你主动撤销那诬告?他若是反击,说出实情,你还会落得诬告的罪名,只怕更对你声名……!而且,鲁王已接了真娘在王府内,他们都已知事情原委,你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哼!鲁王他此时自身难保吧,还想保护真娘?”韦珮珠嘴硬道。
“真娘与此事毫无关联,大人在楚州就已安排好一切,替她赎身了;鲁王无意于皇位,此时更是朝野皆知!这样一来,二皇子更不可能明白诛杀自己亲兄弟……”
韦珮珠听史海也这般说,只得相信。
史海进而劝道:“还有你父亲,你总不能连你父亲都不管不顾了吧?你这样做,分明是……”
韦珮珠虽有不安,却心内仍是有疙瘩,她想把心中所有的愤懑和不满都发泄出来,似乎极力想让史海来说服自己,安慰自己!恨恨地道:“我为什么要顾他,就是他害了我……”
“可他是你父亲呀,他绝不是故意……”
韦珮珠冷冷地道:“他就是故意的!他一直都没告诉我迟自越有前妻的事,甚至连娘都没告诉!他自己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还要给我找这样的人!我恨他,就是因为他是我父亲,我更恨他!”
史海默然,一会儿才又劝道:“珮珠,你不要这样。你这样,跟从前……几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要这样?哼!你知道吗?他居然提出要迟自越把我和真娘作为平妻来对待!甚至还那么同情他!他害了我母亲,又来害我!”
“你母亲认为宰相大人害了她吗?她——”
韦珮珠咬了咬唇,母亲一直似乎自得其乐,可这叫她更有些怒其不争!
“那点情意就够了吗?我不会像我母亲容易满足,我……”
“既然这样,你更应该放手才对呀!还有,我呢?我全心全意对你,你又如何了呢?无非就是我一直沉沦下僚,你才弃我嫁他!如果我早会钻营,如果是我高中做官,你是不是就不会嫌弃我?珮珠!你我已是实际上的夫妻,如果我不是顾及到你的自尊和脸面,也只顾自己,我将那些事告知迟大人,你又当如何?再说,你以为他当真不知吗?其实,他为人虽表面淡漠,却的确重情重义,坦荡真诚,他那样维护你和你家族的体面,对你父亲也一向真心尊敬,自己在大牢里蹲了这么多天,也无一毫亲口说对你声名有毁的事,你怎么还能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你现在这样说,是已经后悔了,是不是?那你还是放弃了吧!”
韦珮珠忽听他如此出语责备,实在有些惊讶。
“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珮珠!你魔障了吗?就只说这件事吧!你自己难道就没有错吗?当初迟大人既然将事情都告诉了宰相大人,并答应婚事,难道真的一开始就是存有今天这样的心思的?而你,既对他的出身不满意,又因为他能够高中科举成为才俊之士而同意下嫁,你对他又如何呢?你们现在这样的情形,究竟有多少是他造成,又有多少是你自己造成的呢?或者,也应该包括我……可现在,我却觉得很庆幸——虽然是有些……小人之心:你们阴差阳错,并没有什么情感纠葛!他从来没当你是妻子,你也从来没当他是丈夫,现在何苦因为那仅有的一纸婚书而死守住什么呢?”
韦珮珠皱眉咬唇,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如果是她早不在意,她也无所谓。可先机没被她抓住,却又被人无端在京城,尤其是自己的熟人中间遭到白眼鄙夷,她如何能一下子平服自己的怨恨?
“说到底,即使你们真的不解除婚约,你又能得到什么呢?你真的就愿意顶着那个名分,能容忍他们在你面前恩爱缠绵?或者他们完全撇开你,过自己的日子?现在不过是只有那些流言,你都不能忍受,这样极端去诬告于他,你又怎么能做到那些呢?为什么要这般折磨委屈自己?”
韦珮珠愣愣地看着娓娓而谈的史海,他这般耐心琐碎,竟是从未有过的!
史海专注的目光看着她,“或者,你再细想想,如果当初你真的像你母亲那般对他,也因此获得了他那一点点喜欢,你能像你母亲那样容忍真娘回到他身边,从此对你虚与委蛇,虚情假意吗?或者即使真娘不回到他身边,你得知有这样的事,肯定还是很痛苦!你这样的性子,像你刚才说的,你肯定会更痛苦的!那么,他这样对你,即使没有我,放你去寻一份完整的情意,你不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尊重吗?纵然这样伤了你一时的骄傲,可这确实也不是他有心为之的啊!”
韦珮珠撇开眼,伸手拉下一根垂柳的枝条,一下子捋去那上面的绿叶,指头上顿时染上一股青涩的味道。
“珮珠!你不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不相信你真的就那么糊涂了!现在这种情形,你只是骑虎难下罢了!你又不能和他对簿公堂,他也没有机会求得你的谅解,何况他也有他的骄傲!如今,就让我替他……”
韦珮珠不禁低头,一时之间,只觉得史海这话真像从自己心底说出,心内激荡,半晌不语。
史海静静地看着她。
韦珮珠抬头,看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般,心头忽疑惑,压下那一时激动的情绪,道:“你替他?你为什么要替他?是因为他推荐你,给了你现在的地位,对你有恩;还是你……喜欢上了真娘?”
“珮珠!”史海错愕!
“哼!”韦珮珠一时只觉得心灰意冷,心里隐隐觉得,这是自己造成的!那次,是她让史海给真娘赎身的,她还怂恿史海带走真娘呢!
“她算什么?不过是个一嫁再嫁,不守妇道的失节寡妇罢了!”
“珮珠!”史海面色严峻起来,语气也严厉了些,“你怎么这样说!当初那个说要休掉大人的你哪去了?你当真是那么从内心里认可或在意这所谓的贞节?你……”
韦珮珠看着史海那认真严肃的样子,不由惭愧之极。不说别的,就是那晚,虽然史海并未喝酒,可自己难道就一点错没有么?而自己其实也并不是未嫁身份……
“既然你说的她那么好,你是喜欢她了?那我算什么!是!我是不好,我不好……所以,你喜欢她,就是为了她……又因为迟自越对你有恩,你就想成全他们来劝我?是不是?……”
韦珮珠一下子失控了,嘴唇颤抖着,心里悔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又倔强地不肯让它们落下来。
“是!我是想成全他们!就像以前,我也很想有人来成全我们一样!看着那么美好,那么刻骨铭心的痴情,却不能在一起,这样的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我真是不忍心!”
“你……”韦珮珠只觉得肝肠寸断,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但我更多的也是为了你!珮珠!那些名位不过是过眼烟云,都算不得什么的!你现在不过也是被人利用,再回头也来得及!你总不能连自己的父亲也弃之不顾吧?”
韦珮珠眼泪一下子涌出,终于忍不住小声啜泣,“那你,你……纵然是为了我,却还是很讨厌我了吧?现在,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珮珠!你别这样说!”史海上前握住她的双肩,恳切地道,“不管你现在名声如何不好,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你仍然是你!不是我说她好,你说她不好,我就讨厌你了!你的心情我都能理解!”
顿了一下,史海续道:
“珮珠!如果他们的事是戏文上的,你也一定会感动,会同情,恨不得那个妻子主动成全他们,是不是?只因这事落在你身上,所以你才如此愤恨,不能接受!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也请你好好想一想,你这样做,究竟能得到什么呢?目前,迟大人被你污蔑,即使不得翻案,即使被你整死吧,过去的一切就能磨灭吗?你的‘恨’就能得以释放了吗?”
韦珮珠的泪掉落下来。如果不是知道史海的性子,如果他此时不是那样恳切的语气,她真无地自容!史海这些话真说到了她心坎上了!还是他最懂得她!
“我想,迟大人应该早知道你我之事,可他却连口头上的责难也不曾,还费尽心思想成全我们……纵然一半是为了他们自己,但其心可悯,其志可佩!我想你内心里一定也会如此觉得吧?不管怎么说,我心里的确是感激他的!他们两个的情意,和我们年少时一样,也都是这样纯粹美好!只是后来到了谈婚论嫁之时,我们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总难免考虑过多,所以你选择了他;而我也因不愿被人耻笑高攀,所以也没有坚持,就这样放弃了。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也已经过去了!可这样的矛盾痛苦,我们都是亲身经历,只怨天尤人又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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