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酸人牙缝的说最后一句时,分明是话里藏话,朱胤眼风斜扫过来,微沉的凤眸耀闪着意味深长的暗芒。
明珠努了努嘴,不甘示弱地眦目瞪回去,默默一冷觑!
朱胤轻哼,故意罔顾,淡淡若隔雾般的眼瞳转眸向宫女小莲审视过去,遽然间幽涉而深邃,
“小莲,主子对你念旧情,平时好东西贪吃些兴许无妨,但话是任何时候都不可以乱说的。”
小莲痛哭流涕的点点头,被几个太监紧紧禁锢住动弹不得,目光瞥向面如灰白的皇后时,眼底恍若闪过悲恸的黯色,乍地幽幽一亮,
“对不起,小姐……是奴婢,掉换明贵妃香包的事是奴婢一人做的,奴婢是您陪嫁进宫的丫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威胁到您的地位,更何况德妃娘娘说过要是明贵妃生下皇子,小姐的后位恐怕就……”
话锋一转,小莲将所有的事全揽在自己身上,之前的那句无心的失言变成众人的错觉。
“小……小莲,你好大的胆子,那可是皇上的子嗣……”
皇后忙道,苍白的小脸上惊愕之色未定,喘息间却明显松了一口气,转眸眼里的情绪又复杂起来,喜怒哀乐似都揉碎其中,面目全非,连她自己也无法一一分辨。
伴随一声低不可闻的唏嘘,皇后在心里轻叹,还好,那么那么多的混乱,惟一可以分辨出来的,也是她突然间有恃无恐的筹码——现在的情况是,皇上也站在她这边,没错,她不用怕的,以他们之间多年厚积的情分,他是绝对会帮她的……
明珠眼角抽搐一下,猛地偏头冷睨着那张精雕如美玉的俊脸,充斥着控诉与怨怼的狠厉目光锋芒熠熠。
朱胤扯了下嘴角,略一低头,并没有露笑。
沿着前额斜耷向他耳鬓两侧的细碎刘海如同帷幔松绑垂滑遮住凤眸,阴影半掩的俊脸看上去似有点索味,似有点意兴阑珊,轻抿微微嘟起的薄唇却始终维持着沉静与不羁。
他抬眸看向皇后时,隐忍的眼神里黯闪过一丝陌生的疏离,
“不过……皇后统领六宫内廷,身为众妃表率,自己的家奴藏佞却不能明察,有督管不利之过,宫婢小莲残害皇嗣之事虽非皇后指使,也皇后同样责无旁贷。”
皇后有点不相信他的冷淡,诺诺地嗫嚅了一下:“胤哥哥……”
只这一下,李清阑再也说不下去,而朱胤也没有意图让她说下去。
朱胤凛着眉说得刻不容缓,那般置若罔闻的独断让她再没有丝毫可以插进只字片言的余地,
“皇后失贤,从今日起罚去一年的俸禄,并禁足坤宁宫内闭门思过半年。”
说着,他那幽亮的瞳光从李清阑转移向明珠,停了一停,方才轻微叹道:
“皇后暂时把金印交出来吧!这段时间就由明贵妃代替皇后掌管六宫之事,至于该如何处置小莲,即刻起也一并交给明贵妃发落。”
此言说尽,这中宫大殿内的朱碧鎏彩也仿若刹那间黯然失色,李清阑一下子瘫靠在椅背上,掌心搭在扶手上,她不经意的低眸一扫,却惊异地发现茶几面上那薄薄的,几乎不可见的一层白,空中袅袅浮动的雾丝一旦冷却,沉淀下来,便让整个宫殿内的什物都覆上一层细细的白尘,连她触过扶手的指腹也沾上了,摩挲指间时,心的温度也在一点点下沉,就算曾经温暖过,芳香过,可如今是一片死灰,已经冷了……
是吗?她不敢相信,这座宫殿也要进入冬天了吗……
朱胤霍然起身,这里再勾不起他的任何留恋,走过李清阑面前时,稍顿了一下,再没有转过头来,再没有只言片语留下,只是继续离开。
半晌,李清阑猛然醒彻般想着要去追,自己失去了他的信任!不行!她绝对不可以失去他的信任!
“不是我,胤哥哥,真的不是我……”
寒冷的冬夜,李清阑穿着一身不太厚实的衣衫就跑出来,身后的紫菱居然也追不上那么虚弱的她,一路跌跌撞撞追到坤宁宫大门前却被值守的侍卫拦住,门前这时傲然立着一人,明珠没有随着圣驾一同远去。
“皇后你还是省省力气吧,皇上他已经走了!”
明珠一手扶着小蝉,一手轻抚凸起的肚子,步履恣意的踱至她面前,哂笑款款。
李清阑转过头来,横眼瞅向明珠的目光像淬毒般尖针又狠又冷,那架势恨不得要把她全身戳个千疮百孔才解恨。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一)
周身刺骨的寒气围袭过来,李清阑打着冷战,全身禁不住瑟瑟发抖,后面追上来的紫菱急忙将一件大氅披在她肩上。
李清阑冷着脸甩身背过去,哪怕凤凰落毛成了山鸡,她仍瞧不上明珠。
明珠眯眼打量着她这番受冻的窘态,掩不住嘴角讥诮的好笑,此刻眼前的这位皇后娘娘,哪还有半点“京城四花”的昔日风采呀?
“君宠态益娇,君怜无是非。皇后娘娘还不明白吗?你这性子,皇上已经开始厌倦了。”
李清阑颦眉不语,暗下握住紫菱的手,眼里的戒备与幽怨之色更加浓重,即使知道明珠是故意的,也无法忍住不去伤悲,皇上的态度已不着痕迹地转变,他的狠心头一次让她觉得陌生,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温柔的人。
“拜你所赐,我现在失宠了,你还想干什么?”她冷瞅着明珠。
明珠笑意一深,扬起右手,全身捆绑的小莲被人推出来扑在地上,“既然她是你的人,我就把她交还给你,相信皇后娘娘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回永寿宫的路上,小婵不解道:“主子把小莲还给皇后娘娘,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吗?”
“不开窍!”明珠不屑一嗤,媚眼细眯处蔓延出那狡黠的碎芒,“李清阑越想洗脱嫌疑,就越得做出样子来。她要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那这皇后的位子也坐不稳了。”
这时迎面过来几人,行色匆匆,见辇驾遂退至一旁,其中两个肩挎箱子的人分明是太医。
明珠使了个眼色,小婵立马上前一探究竟。
半晌后,太医离去,小婵过来回禀道:“主子,贤妃娘娘的肚子只怕保不住了,皇上这会儿也在坤翊宫。”
“怎么回事?”
“据说就是那回落水后,太医开的驱寒药出了点问题。”
闻言,明珠嘴角抿出似是而非的弧线,幽幽亮眸仰视起漆黑的苍穹,不喜不悲,只有无尽的萧意尘埃落定,呵,先是李清阑,后是舒素女,看来是老天跟祝胤那厮过不去啊!
“一个晚上,两个心爱的女人受到伤害,咱们的皇上真命苦!”
小婵听不出她话里一丝欢意,有些讶异:“娘娘,你不高兴吗?”贤妃的孩子没了,就没人和自己的主子争了!
“是啊,我该高兴才对……”明珠不由自主的抚摸起自己的肚子,这后宫里的阴暗,足以让人瑟瑟发抖,“可现在我只希望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哇哇落地。”
“主子吉人天相,一定可以诞下皇长子。”
小婵信心十足的点点头,她知道不止是主子,还有叶公子会保护它的。
本以为这冬天的寒意该到尽头了,谁知安亲王在及冠当天城外狩猎时意外坠马,经太医诊断伤及腰骨至少要一年半载才能站起来,朝廷不得不念及他行动不便,不能长途跋涉,原本需按祖制将他遣往封地的那道旨意也只好暂被祝胤搁置。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二)
次年三月,雪后初霁,草长莺飞之时,永寿宫果然打破冰封寒冷的冬日,传来开年第一大喜讯,明贵妃不负所望诞下皇长子,取名朱恒。
明珠悠悠转醒时,那张凤目挺鼻的俊脸就在近旁,而且近在枕侧阖眼酣睡,吓得她倒抽一口凉气,正欲叫出声时就被一只手蒙住了嘴。
“别吵,朕好累。”
朱胤压低的嗓音透着浓浓困意,明珠侧目看他,他并未睁眼,白皙清俊的脸看上去略带憔悴。
他一松开手,明珠立马撅起嘴:“谁准你进来的?”这里是刚生完孩子的产房,他怎么能进来!
“你是朕的,朕要见你,谁敢拦朕?”
这话他说的坦然,明珠却羞愤得红了脸颊,想骂也骂不出口,昏迷前听到他恨不得冲进来的吼声,不知是担心孩子,还是担心她?
哼,自己真是一时糊涂了,他只会担心孩子而已,自己又不是坤翊宫那位,岂能让他乱了分寸,连太医都杀了?
想到孩子,明珠吃力的翻动着身躯,想坐起来,却被被衾上的一只臂膀重重压住,没有力气动弹。
“小婵!”忍着下腹的疼痛,她硬是虚弱的唤了一声。
“不必叫了,我吩咐过这会儿他们都不准进来打扰。”在屋外担惊了一个晚上,他实在想睡了……
明珠推了推他:“我要看孩子。”
“先陪朕睡会儿。”
“要睡你自己睡!”
“只要你陪朕这会儿,朕就满足你一个愿望如何?”
“真的?”
话虽如此问,脸上却无半分惊喜,明珠一撇嘴,淡淡哂笑,“皇后之位也可以?”这几个月,她更加放肆了,有事无事爱将这话挂嘴边,朱胤反倒越来越不以为然,听完眉头都不皱一下,“想得美!”
明珠轻轻一哼,一副早在预料之中的表情。
“朕给你加为一等禄。”皇后之位给不了,这一等禄却等同皇后待遇,实与皇后无异。
这无疑是一个妃子最大的殊荣,明珠心中仍不由泛起丝许酸涩,就算李清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就算他冷落了李清阑,他仍要把妻子的名分留给她!
反观数月来她和朱胤几乎天天一块儿,鸡飞狗跳,其乐融融,那些没大没小的亲昵,一切只不过是流于表象。
明珠吵着要孩子,朱胤安抚不下来,一屁股坐起来,大喇喇下床唤人。
孩子被乳娘抱进来时,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明珠瞅着襁褓里熟睡的小不点细瞧,心里一片柔软,眼圈不禁湿润了,虽然小不点皮皱巴巴有些难堪,但四肢健全,还好,太好了。
欣喜之余,明珠仍不太放心,急急追问小婵:“孩子要吃药吗?太医怎么说的?”
小婵掐着手指,低头不敢应答。
“乳娘把孩子抱下去。”朱胤突然吩咐道,明珠不解地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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