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初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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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初妆-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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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申时,天边流云飞霞,泼了漫天灼烈的彤色。

朱胤派了宫里的青骢马车专门来接,马车马夫和宫奴大喇喇地在明家大门外。

明珠望着被彤霞染红的数个身影,眼中也似火烧,朱胤生怕她言而无信不回宫似的,真是讽刺,她这辈子还能逃出皇城吗?除了明府,除了皇城,这世上哪还有她的栖身之地?

就算那儿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回去的!

临行时,她将写好的信交给了大哥,让他转交玄琪。信中将玉佩及小婵的事一并详细附上,她想自己在宫里摸不到线索,就让玄琪自己去查清楚也好。

夜路阑珊,满城风絮,惟有那一座巍峨富丽的皇城,历经几朝腥风血雨,始终比任何都光鲜。

她知道爹的意思,所以回到永寿宫看到朱胤一袭白衣胜雪,高坐殿上,反倒不惊讶了,满腹的恼气在路上早颠簸殆尽,姑姑没

了,爹也辞官,明家再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明家,她亦不能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明家大小姐。

就算再怨恨,她要忍:“皇上……”

“回来了。”

朱胤凤目微睐,清瘦的俊脸在琉璃灯下华光流转,嘴角的弧度,有些迷离,明珠觉得他是笑了。

此时此情此景,明珠觉得自己肯定是错觉了,他怎么可能笑呢,难道逼她回来让他觉得开心了?报复她很畅快?可是那笑似欣慰,他心爱的清阑妹妹才没了,那不是很诡异?

“明爱卿身体可好?”

一点也不好,非常不好!哪有李国舅春风满面,死了女儿还神采奕奕的!

明珠腹诽纷纷,到底是压在肚子里,深叹了一口气:“我爹他以后恐怕无力为朝堂效力了。”

朱胤略微点头,神色间并无挽留,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明珠满脸不愉,难怪她爹要辞官,辛辛苦苦一辈子,做了皇家忠心的奴才,到头来还得不到主子的信赖,要这样提防他!

这样想着,明珠不禁心口发寒,奴才就是奴才……

一双臂弯忽然将她拥在怀里,馥郁的龙涎香萦绕在鼻间,明珠怔了怔,朱胤不知何时起的身,殿内的人悉数退去,偌大的殿内只有孱弱的琉璃光照亮相依的人影。

推开他啊!推开这个害了明家如此地步的男人……

她的头却像抛弃了大脑的意识,抛弃了心里的叫嚣,受了蛊惑般靠向他宽阔的胸膛,隔着柔软的衣料,那颗跳动的心脏,如此温热!

明珠终于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娘说奴才不能失了自己的心,可是他对她说:“我想拥着这个梦,永远不醒来。”

他说我,这一刻他不是主子,她不是奴才。只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她恨他,却也抵不过她爱他。

那只漂亮白皙的手抬起她的下颚,凉薄的唇欺压下来,铺天盖地的气息,每个呼吸都是他。

明珠忍着唇上的疼,渐渐尝到一丝甜味,血腥的甜味在唇腔内蔓延,如妖冶的花绽放在舌尖,带着他的挣扎,带着他的决绝,让她刻骨铭心。

良久之后,他终于松开了她,俊美的五官上,目光氤氲,他看着她淡淡而笑,纵然是温柔的笑意,眼里早已没有了曾经的明澈琉璃。

“朕原谅你了,你记住这疼,这就是朕的心意。”

明珠擦了擦嘴上的血,拧眉瞅着他,她有什么错需要他原谅,难不成到现在他还认为李清阑是她害死的?既然如此,何必放她出来又在这里咬来咬去?!

可她终究是明白如今的立场,既不能反驳他,也不想谢他的这番“心意”,索性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无可无不可。

朱胤微微挑眉,眉目间阴翳顿生,她这个态度摆明了嘴服心不服!

庭燎之光 长夜未央(四)

果然,三个月的举丧之期过完,明佶就在某日上朝时当着百官请辞了,门生跪了一地,朱胤倒并未多加挽留,赐了不少良田金银作为赏赐。

那日,永寿宫窗外的树叶一直簌簌地落,明珠看着父亲清瘦的身影穿过落叶而来,肩上和头上都沾了叶子,几绺白发在风中飞扬,他摘下的官帽直接搁在了朝堂的汉白玉地砖上,他身后的权势再也带不出那方门槛。

明珠扶住弯腰的父亲,让其他人全都退了下去。

偌大的殿内,游丝飘忽,暗香浮动,这样安静的时光,明珠侧目看了看望着窗外落叶凝神的父亲,她娘说过爹年轻时也是个轮廓深刻的俊朗男子,这么多年,爹真正的样子在她心里其实都是模糊的,直到这一刻,她这样静静看着他,仍然觉得模糊。

“爹想回扬州了。”

手中的茶杯微颤,明珠怔怔地抬头:“这……是皇上的意思?”

明佶微微摇头,见状,明珠不由急了:“既然如此,爹就留在京城,扬州远在千里之外,以后就算女儿想见你们也见不到了。”

“你娘和你大哥会留在这里。”

明佶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你大哥还在朝中为官,我已嘱咐他,你若遇到什么事,他会助你的。”

明珠反抓住她爹的手,指尖有茧,掌心平滑温暖,那是文人才有的手:“爹要一个人回扬州?为什么?那里除了几间明家老宅子,还有什么值得您回去的?”

喝了半口茶,明佶眼神黯了黯,“明家原是扬州商户,因为你曾祖父资助开朝皇帝打下江山才得到封衔,到了你祖父这里得以升迁到京城做官,我和你姑姑幼年都是在扬州度过的。”

明珠霍然站起身,狐死雁丘,落叶归根,她当然明白爹的心情。

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说起过这件事?从来没有人告诉她,扬州老宅也是爹和姑姑长大的地方!

就连那里的老仆人也从未提起过!

这么多年,就算她不愿承认,其实她心里有结,她怪爹将她一个人扔到那么远的地方,更怪口口声声疼爱她的爹从来不去扬州看她!

可是,如果那个地方是爹不能忘怀的最初,爹将她放在那个地方,就不是不要她,就不是不爱她了,不是吗?

她终究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扬州并不远,如果爹挂念老宅,为什么从来不回去?”

问完后,殿内顿时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明珠几乎听见自己缩紧的心跳,她活在自己臆断的世界胡作非为那么久,她始终相信自己是惟一不会抛弃自己的,她想爬到那个最高的位置让所有的人后悔,讨好,现在她只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错了?!

就在她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明佶忽然起身,走到窗边,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开口:“当初你姑姑一直让我带她回去,我害怕辜负你的祖父,将她送进了宫。”

原来父亲是对姑姑愧疚,明珠恍然,望着父亲怅然若失的背影,身体里莫名地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有什么声音在心里响动了,她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来不及抓住,只剩下满心的空荡荡。

三天后,朱胤告诉她,父亲离开京城了,是大哥明少华亲自护送他去的扬州,那天她坐在窗边望着那棵落叶纷纷的树很久很久,它的叶子曾经落在过父亲的肩上和头上,可是父亲走了,去了那个曾经抛弃她的地方,到最后,她还是没有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

丧期一过,中宫缺失,后宫反而又热闹起来。

每次下朝回来,朱胤都满脸青色,她倒是听嘴碎的宫女提过,朝堂上那帮臣子天天吵着让他重新立后。

皇后的位子,说她一点不想那不可能,可是过往历历在目,她认定朱胤不会再立新后,也不再犯傻地张嘴去要。

她头上再无遮天的伞,而她的身后却背负着明家几条人命。

自从那晚被咬了以后,朱胤似乎真如自己所言那样将过去忘记了,夜夜留于永寿宫,就在大家认定明家就此没落下去时,明家这位娘娘反而更加得宠了,这也是朝中大臣天天吵嚷个不可开交的其中一个原因,李派害怕明家重新掌权力推李家的其他女儿顶上,而明佶的门生则极力拥护明珠做皇后,另有一派人则是力荐德妃萧可情。

明珠只装作不知,在朱胤面前再也不提李清阑这个名字,也绝口不说皇后二字,不知道朱胤是不是对她这种转变非常满意,居然主动提出中秋那天带她去夜游京城。

那天夜色很清冷,天上的明月很圆很亮,因为丧事刚完不久,皇宫只是简单地操办了一场,京城里虽然张灯结彩不多,上街的人却很多,熙熙攘攘,平日难得出门的深闺小姐们个个花枝招展,美丽得如同彩蝶。

明珠看了看别人,再摸了摸自己身上一袭黑衣,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别人来逛街赏灯,她只是在走夜路而已。

不远处朱胤立在一棵桂花树下,白衣胜雪,墨丝如云,一群姑娘围在旁边,不晓得是看树上的灯谜,还是在偷窥他。

他却是在仰头专心想灯

谜,侧脸俊美的轮廓在溶溶灯光下柔润,就像初春里最皎白的一抹雪,明珠刚才看过那谜面,早就猜出答案,刚要张嘴说出来却被他赶到这河边来,反正他没注意这边,明珠连翻了好几个白眼,这人真笨!就算比以前会装深处了,可还是笨!笨就算了,还小心眼!

忽然一阵拍手声传来,她拉回思绪,见他提笔在灯上写了几个字,旁边的一群姑娘的反应简直是疯了!

她在心里暗暗腹诽:拍那么用力,也不怕把葱白嫩的小手拍断!

正想着,头上忽然被敲了一下,她哎哟地捂了额头,张嘴就要怒骂,一见来人如水墨春色的脸,又硬生生将怒言咽下喉咙,朱胤凤眸含笑瞅着她,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分明就是敲她头的元凶!

见她一直盯着扇子,朱胤促狭地勾起嘴角,笑道:“喜欢我的扇子?”

要是她伸手去抢,或是有任何不轨的动作,藏在暗处的侍卫肯定立马迸出来,把她活活擒住动弹不得,明珠忍了忍心口的怒气,皮笑肉不笑:“秋高气爽,又不热,干嘛买把扇子?”

“猜对灯谜送的。”

他提起扇子指了指之前那棵桂花树,又打开折扇翻看了一遍,空白的扇面正待大文人风、***挥洒一回,可惜到了不识货的人手里,“沉香木做的扇骨,倒是十分珍贵。”

明珠一听,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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