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裴求微微一躬身,〃当日先王逝去,王出征前曾再三吩咐老奴,王不在其间王宫内之人一律不得出宫,若有违者以犯宫规抓下,待您回宫再处置,您走后,虽未有人偷溜或强行出宫,但也有几人曾向老奴要求出宫,老奴未曾答应,因他们都只是请示老奴,所以老奴也就未将之下狱,只是暗自记下他们之名,想待王回宫后再行禀报,只是王归后,先是忙于先王葬礼,后又……后又政事繁多,老奴一直未有机会禀报,只是老奴想当日王既再三叮嘱,那必有深意,所以……〃
〃想不到我所料还真不差。〃惜云闻言微微有丝感叹道,〃那些想出宫的都是些什么人?平日侍于何宫?〃
〃一共有五名,都是内侍,一名侍于英寿宫,三名侍于珍膳宫,一名侍于霜痕宫。〃
〃侍于英寿宫?〃惜云目光微闪,然后问道,〃那个叫什么?〃
〃沙小日。〃裴求答道。
〃沙小日吗?将他带来,本王想见见。〃惜云淡淡的道。
〃是。〃裴求退下。
不一刻钟,裴求便又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一名年轻微胖的内侍。
〃拜……拜见王!〃那名内侍一把跪于地上。
〃你叫沙小日?〃惜云足尖踩着那鲜红的丹阶,目光沿着鞋尖移至那台阶下的沙小日。
〃是……是,奴才叫沙小日。〃沙小日有些战兢的答道,似为王威所摄,一直垂首。
〃你是哪个宫的?〃惜云依然不咸不淡的问着,好似与他闲话家常一般。
〃回王,奴才是英寿宫的,曾侍候过先王。〃沙小日轻轻答道。
〃喔。〃惜云微微颔首,〃想来你对先王的病情也是十分了解吧?〃
〃呃?〃沙小日有些不明所以,先王都安葬近两月了,不知王为何会突然问及这个。
〃本王问你话呢。〃惜云声音轻轻淡淡的,却自有一种迫人的威仪。
〃是……是……奴才是先王近身内侍之一,所以先王的病情奴才稍稍了解。〃沙小日赶忙答道。
〃沙小日,你去过华国吗?〃冷不防惜云忽又天外飞来一句。
〃华国?〃沙小日一惊,眸光偷偷上扬,想看看王现在的神色,可半途却遇上惜云扫视而来的目光,当下心头一震,神色一乱。
〃你去过华国吗?〃惜云再问道。
〃奴才没有去过华国,奴才十四岁进宫,一直侍于英寿宫内,平日偶得假日也只是回家看看家人,从未出过风都城门,这一点裴总管也知晓。〃沙小日力持镇定,娓娓道来。
〃是吗?〃惜云忽笑笑,抬步走下丹阶,一步步靠近阶下跪着的沙小日,淡淡问道,〃那这是什么?〃
话音落时,沙小日只觉得头顶一松,然后头发散下一大络,抬首看去,只见惜云手中握着一支青玉发簪,不由心头一凉,〃这是……奴才的发簪。〃
〃我知道这是你的发簪,只是你知道这是什么发簪吗?〃惜云再笑笑,笑得温和无比,可沙小日却只觉得那笑容仿佛是透过千年冰峰传来,带着沁人心骨的寒意。
〃这……这就是一支普通的青玉簪,是……是奴才上次出宫时在集市上买得的。〃沙小日垂首答道,手却不由自主的微微抓紧。
〃裴总管知道这是什么发簪吗?〃惜云又问向一旁的裴求。
〃那是……昆山青玉簪吧?〃裴求看一眼发簪,有些不确定的答道。
〃是这样的吗?沙小日。〃惜云手微微抬起,让那支玉簪立于阳光之下,剎时,那一支玉簪在阳光之下便如一泓缓缓流动的青水,青碧一片,令人视之如饮甘露,身心一阵清凉。
〃是……是……〃沙小日也看着了阳光下的那一泓青水,脸色一片灰白。
惜云垂眸瞥一眼沙小日,似有些遗憾道,〃看来你们眼光都不太准,若我没看错,这一支青玉簪乃以华国境内桑山独产的青泓玉所制,这可是相当相当名贵之物哦。〃
〃是……是吗……还……还是王有眼光……这……这样看来……奴才……奴才……〃沙小日语气有些不稳,断断续续的竟是说不完整。
〃这青泓玉出世极少,所制之物万金难买,记得仁已十二年,华王曾下令‘桑山青泓玉非王命不得开采,非王室之人不得佩此‘而集所有出世之青泓玉于王宫,华国民间不敢再采再藏此玉,即算是我们风王室也只存一株青泓玉所雕凤尾竹,可是……你怎么会买得到这一支青泓玉簪呢?华国也买不到的东西你竟在风国买到了?你一月的俸禄有多少呢?好象只有二银叶吧?〃惜云手垂下,摊在沙小日面前,掌心的青玉簪此刻不再清凉如水,而是散发着从地狱传来的寒煞之气。
〃奴才……奴才……〃这大热天里,沙小日却全身颤栗,哆哆嗦嗦说不完整一句话,偏偏衣衫背部却是湿了一大片。
〃这青玉簪真是你买的?还是有人送你的呢?〃惜云淡淡的问道,面色静然看不出丝毫愠色。
〃不……不是……是……是……〃
〃不是什么?又是什么呢?〃惜云脸上甚至浮起一丝浅笑,只是双眸目光如针。
〃是……是……华王派人送给奴才的。〃沙小日扑通趴在地上,〃王,奴才该死,奴才不该接受华王之物,奴才不该替他……不该……奴才……〃
〃沙小日,你是风国人还是华国人?〃惜云却未有丝毫惊诧之意,反而打断他问道。
〃奴才是风国人。〃
〃那你的父母是风国人还是华国人?〃
〃他们都是风国人。〃
〃哦?那你的祖父母又或你祖上可有人是华国人?〃
〃奴才……奴才世代都是风国人。〃沙小日闭上眼匍匐在地上,一种灭亡的感觉从头而来,这一刻他忽清醒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来都是风国人呀。〃惜云淡淡的点头,目光移向一直静候着的裴求。
〃王,您要如何处置?〃裴求上前一步请示。
〃忘宗弃国者,斩!〃惜云的声音忽冷如冰窖寒风,在场之人皆是全身一颤。
而地上的沙小日却已摊成一滩烂泥,晕死过去了。
远远的,一名内侍急急跑来。
〃王,宫外有一自称是您的厨师的人求见。〃内侍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可一至跟前却只觉得此处气氛十分冷肃,令人打颤,不由赶紧收敛气息。
〃哦?〃惜云略一偏首,然后微微一笑,剎时肃冷的气息全褪去,昱升宫前又恢复七月高温,〃快请他进来。〃
〃是。〃内侍急忙退去。
而裴求看一眼摊在地上的沙小日,小声的问道:〃王,他……〃
〃即刻拖下去,斩!〃惜云的声音冷厉无情,眸光如冰剑扫一眼沙小日,〃传本王诏命,有如是者,一律斩无赦!〃
〃是!〃裴求躬身领命,然后挥挥手,命两名内侍驾走地上的沙小日。
而远处的宫门前,一个瘦长的青影正缓缓走来,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那渐渐清晰的五官,裴求有些好奇,这人竟能让王褪去那一身冷肃之气,笑得那样的温暖。
一眼看去,比起兰息公子那无双的俊逸雍容,这只是一个十分平淡普通的人,扎在人堆里便找不出来的,可转首之间又似觉不对,再看第二眼,却觉得这平凡的五官蕴着一种常人未有的灵气,令人过目难忘。
〃拜见风王。〃那青衣人虽语气恭敬,但却只是微微躬身,并未行大礼。
〃久微,你终于来了。〃
在裴求隐觉这人礼节稍欠时,却见王正微笑的看着那人,目光清澈,语气温和,仿佛等这人等很久了一般。
〃是的,我来了。〃
久微抬首看向高高丹阶上的风夕———不,那不是风夕,虽依然是一袭白衣,但那直披的长发已挽成雅逸的流云髻,即算是那一袭素衣也有变化,那袖口的龙纹,裙摆的凤羽,腰际的九孔玲珑玉带……更甚至那脸上优雅的微笑,那眉宇间的清华气度,那清冷自律的目光,那静立的高贵仪态……这些都不是那个简单任性的白风夕会有的,这是风王———风国的女王惜云。
心头似有些失落,仿佛有什么从他眼前消失,可是……这不就是他一直期盼的吗?他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吗?
〃裴总管。〃惜云转头唤道。
〃奴才在。〃裴求躬身应道。
〃请安置久微先生住霜痕宫,他以后即为本王御厨,他只待于本王一人,宫内任何人不得擅使且不敬于他!〃惜云的声音淡而清。
〃是!〃裴求答道。
惜云吩咐完即转首看向久微,〃久微,你远道而来,今日便先休息吧。〃
〃多谢风王。〃久微再微微躬身道谢。
光阴荏苒,荷败菊开,夏尽秋来。
昱升宫乃风王日常批阅奏折、处理政事之处,所以此宫不似紫英殿轩昂大气,也不似含露殿的小巧精致,它既有英寿宫所有的端庄持重,也有青萝宫独有的开阔闲适。
放开手中折子,微微揉揉眉心,侧首看向窗外,一丛白菊正怒放。
朝局已稳,新选的官吏也各自进入状态,这两月来,各地呈上的折子也少有让人忧心之事,似乎一切都渐入佳境……可是……这种平静能维持多久呢?当那种局势展开之时,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保有风国的安定,免风国的百姓受战火之苦,这是她作为风国的王的责任,而她……也仅能保风国百姓!唉……不自觉的心头便一叹。
忽然,一种极微的声响传来,那仿佛是一片落叶舞在风中,细微得人耳几不能察。
〃什么人?〃惜云淡淡的开口问道,目光注视着窗口,长袖垂下,白绫已握于手中。
一抹极淡的黑影从窗口轻飘飘的飞入,有如一缕轻烟绕入室中,无声的落在地毯上。
〃暗魅,拜见风王。〃那抹黑影是模糊不清的,让你看不清他面貌如何,体形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只是大略的可知,他是跪着的,正垂首向风王行礼,唯一清晰的是他的声音,却是听过后你想不起他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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