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疑问,阮卿卿上了三楼进了书房。
她在书房柜子里看到正主的毕业证,b大艺术系今年的毕业生。
20岁就大学毕业,上学真早。
阮卿卿有些失神。
她上学迟,十七岁才初中毕业,养父瘸着一条腿,没有工作,又是那个村的外来人口,没田地耕种,平时靠帮乡邻做些短工赚点工钱,养活她很是不易,到她八岁时,才省吃俭用供她去上学。
她没上学前班,直接读才小学一年级,成绩却一直极好,村里人都说,老谢是文化人,女儿也教得好。
养父对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她想,养父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养父跟农村庄稼汉不同,多才多艺。
夏日的傍晚,父女俩吃过饭,拿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她在一旁靠着矮桌做作业,养父拿出他那把老旧的口琴,悠悠地吹,如诉如泣。
养父字写得极好,非常有味道的柳体,点划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过年时,村子里的人都拿着红纸过来请养父帮忙写对联,养父不仅字写得漂亮,肚里墨水也多,每年写那么多对联,就没有新春颂语重复的。
“你在发什么呆?”突如其他的声音打断阮卿卿的回想,阮卿卿一震,回头看去,又急急转回抹脸。
不知何时,竟是满眼的泪。
“怎么啦?”徐凤英走了进来,高跟鞋落在地板上,答答脆响。
“没,我在看以前的东西。”阮卿卿有些慌乱,收起毕业证,胡乱拿过书桌一旁的一迭东西,低头看时,整个人呆住。
那些微有发黄的泛脆纸张上的字,竟然是柳体,匀衡瘦硬之势,和她自小习的养父的字体,一模一样。
“你的字习得非常不错。”徐凤英拿过那迭纸,声音有些低,阮卿卿觉得也许是自己泪眼模糊了,她竟然看到,徐凤英眼里有透明的水滴滑落,掉到那迭纸上。
也不知是对和富通的合作不在意,还是对自己的团队和女儿有信心,阮卿卿第二天没见到徐凤英,她连叮嘱教导阮卿卿几句都没有。
老刘送她去腾飞公司上班的,气派奢华的办公大楼,端重严谨的办公室环境,还没等她熟悉,就被喊和小组其他成员一起前往富通。
小组一行六人,徐凤英的业务助理季承翰是此次合作案的负责人,他带着阮卿卿和设计部经理一位叫何姒的女人上了一辆奔驰商务车,其他三人则上了另一辆车。
何姒扎着马尾巴,戴着厚重的墨镜,相貌普通,性格似乎也有些木呐,上了车后,便低垂下头一言不发。
季承翰开的车,阮卿卿从司机的后视镜看到,他在悄悄观察自己。
五官深邃,炯亮的眼睛,阮卿卿有种被他一觅无余透视的感觉。
这个自己没接触过的环境,似乎每一个人都很精明,一个个天生成居高临下俯览众生,阮卿卿微有感叹。
看看身侧坐得腰板笔直一丝不苟的何姒,阮卿卿油然生出一种亲近之感。
虽是同城,腾飞离富通不近,车子经过无数个红绿灯,走了约一半路程时,何姒突然坐立不安起来,阮卿卿发现,她本来坐得笔直,端端正正,此刻却往前滑,一只手扶住前面的驾驶座靠背,几乎是半蹲着的。
她的样子像是怕弄脏了座椅,阮卿卿怔了一下,有所悟,朝她笑了笑,打了个手势,无声地问道:“是不是亲戚来了?”
何姒点了点头,脸庞一下子涨得通红。
“前面德百商厦停一下。”阮卿卿喊道。
“我可能不能下车。”何姒咬了咬嘴唇,小声说。
“我下去帮你买,再买条裙子内裤过来,你一会再下车去商厦卫生间换上。”阮卿卿笑着低声安抚她。
阮卿卿拿了日用和夜用各一包,正想离开,忽闻到一股神秘的味道。
不是平时经常闻到的糖醋和汗水等物品人流气息,像薰衣草、迷迭香、佛手柑、兰蔻,都不是,阮卿卿摇头,觉得自己幻觉了,然而那气息虽然不浓烈,却又不是她臆想出来的。
气味渐次清晰又远离,阮卿卿愣了愣,忽然想起来了,这是那偶遇了两次的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
身处的这一排货架只有她一个人,阮卿卿走到尽头往货架那一侧看。
空荡荡的不见人,走过去,气味隐隐约约,似乎还在空气中徘徊。
阮卿卿又寻了几个货物走道,不见人。
自己这是怎么啦?遇上了又怎么?说上几句话?自失地摇了摇头拍拍脑袋,阮卿卿拿了东西去收款台付款。
出了这点小意外耽误了时间,再等何姒用裙子遮着到商厦卫生间换妥衣服,一行人到富通时比约定时间迟到了十分钟。
“黎总说,他讨厌不守时的人,洽谈会议时间另约定,希望几位下回准时。”富通的工作人员一板一眼说,把阮卿卿等人领到富通临时整理出来的办公区后就走了。
“这是什么作派,合着像我们上门乞讨的?”工作组里的卓妍怒道。
“是我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对不起。”何姒低下头小声道歉。
“都别说了,打开电脑连上网,该干嘛干嘛,把前期准备工作做好。”季承翰说,声音平静无波,宠辱不惊。
也许是因为临时合作,办公区没有上下级办公室之分,一个一个隔子单位,铭牌高高挂着,阮卿卿看到自己的名字前加的职务是商务代表。
不知徐凤英压根没交待什么,还是交待了,季承翰也没交给阮卿卿工作。
阮卿卿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整个小组要做的什么,一无所知的感觉糟透了。
第6章
众人低头忙碌,键盘敲击声响起,间或,低声问个问题,更多时候,整个办公区寂静宁谧,只有中央空调嗡嗡动转的声音。
阮卿卿对着电脑怔神,许久,忍不住站了起身走了出去。
她要到茶水间给徐凤英打电话问一下,即使工作指派下来她什么也不会做,有个学习的方向总比无所事事强。
茶水间却不安静,很是热闹,阮卿卿离得有好几步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嘻笑声。
“喂,你们看着,那位阮氏千金怎么样?”
“漂亮,比阮绩民年轻时更具风采,跟大少挺般配的。”
“从腾飞过来路程那么远,路上随便一个路口堵车就会耽误了时间,只是十分钟,大少就取消了碰头会,她连吱声都不敢,绣花枕头罢了。”
“我发现,做女人难,做豪门千金更难,清风霁月一笑对之,是软骨头绣花枕头,要是揪着不放问个清楚明白讨公道,是小肚鸡肠,上不了台面。”一人笑道,其他人跟着哈哈大笑。
进富通大楼时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人,原来在不经意间,已被人像看猴子一样看了个遍,阮卿卿苦笑,正想转身离开,茶水间的门突地拉开,门里门外的人突兀地进了对方眼帘。
几张如花笑靥成了大红脸,阮卿卿也尴尬不已。
略愣了片刻,阮卿卿笑道:“不知阮氏千金这会儿怎么说才完美,才能无可挑剔?”
“大家请继续,无视我,我只是长得跟阮氏千金一模一样,但是,我不是。”走在前面的一头利落短发的女人笑着接口,声音爽朗清越,正是刚才最后调侃的那人。
众人再次大笑,不过,是善意的,阮卿卿也忍俊不禁,笑得眼泪微溢。
“你好,我是阮卿卿。”笑了半晌,阮卿卿笑着走近前,朝那女人伸出右手。
“阮小姐你好,我是富通地产部总经办的袁可立。”女人朗笑着伸手回握。
地产部总经办,这么说,她就是黎俊柏的助理了,阮卿卿想起宴会那晚那声嘶哑的吼声,有些微走神。
袁可立之后,其他人都主动伸手和阮卿卿握手并做自我介绍,阮卿卿微笑着一一回握。
这么一打岔,众人走后,阮卿卿也放弃了在茶水间打电话的念头。
弄不好,自己说什么都给人听个分明。
午休两个小时,城市拥堵的很,腾飞过来的六个人都不打算回家,相约到大厦附近的餐厅用餐,阮卿卿想抽空给徐凤英打电话,笑着谢了邀约,自己一个人吃。
正午饭点,各家餐厅生意极好,中低档餐馆更是人满为患,阮卿卿本来不打算大小姐作派的,没办法,进了装潢清贵的四季春酒楼。
黄金地带的黄金消费场所甚是与众不同,进了拱门是院子,院中栽着一棵五六人环抱才能围拢的榕树,闹市喧哗中静寂如水,浓密的榕树叶遮蔽春绿荫浓浓,阮卿卿视线扫过,愣了愣。
榕树下一堆人众星拱月陪着的人,是有过两面之缘的那个男人。
男人这次穿的是纯黑色西服,唇角抿得很紧,面容严肃,浑身上下透着冷锐的锋芒,然而,看着庄重,其实有些漫不经心,空茫和落寞勾兑在风骨里。
围着他的群人不知热情地向他介绍着什么,阮卿卿脚下略一迟顿,越过人群直接往里面大厅走。
阮卿卿刚迈步,男人飘忽的视线恰转到她身上,几乎是下意识的,男人伸手拔身边的人想追过去。
“黎少,你看这龟怎么样?”一人问道,阻住了男人的脚步。
“不错,就要这只吧。”榕树下有一个鱼缸,水草荗盛,里面龟鳖慢爬,用餐的客人戏完龟鳖后现捉,算是一个比较有趣的用餐前节目。
“黎少……”那人还要再问什么,男人抿了抿唇,勉强压下不耐情绪,说:“随意就好。”
哪随意得起,看完海里游的爬的,还有天上飞的,榕树枝上挂着大小不一的鸟笼,里头各种鸟儿像等候帝王临幸的妃宾等着挑选。
阮卿卿进了大厅,要了个桌位点了客套餐便往洗手间去。
铺着枣红色厚地毯的长长走廊两头是包厢,光线晕暗,尽头才是洗手间,大理石盥洗台边靠着一个女人,许是喝醉酒刚吐过,脸颊绯红,香水和酒味混杂,气味很不舒服。
阮卿卿焦急着打电话,看看隔子间里没人,女人一袭华丽的火红长裙,不似是富通的职员,也不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