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不过多长时间,一下又长大这么多了?
吃什么长的呀!
倍侯利道:“既然三个人姓名通报完了,那也可以上路了。”
拓跋珪一把把红发少年护到身后,勃勃看着他背,暗道他鸡婆。
而张衮爬起,又把拓跋珪护在身后。
倍侯利摇摇头:“真让人感动——不过,这是让我一箭三心么?”
“我倒是可以让你试试三箭一心。”
背后有人答。
拓跋仪的出现让事情呈戏剧性逆转,倍侯利千挑万选了一个他不在拓跋珪身边的时机,而一旦这个条件不成立,他所有的优势即丧失殆尽。
穆凛真跟在拓跋仪身后而来,看他单人单骑便遏人如此,觉天下最厉害莫过为是。
倍侯利不敢乱动,惧怕动辄即死,殊料魏王道:“你要取我性命,我却并不见得要取你的。”
他张张嘴。
“你走吧。”
倍侯利终于说话:“你不怕我杀你第二次?”
“你我之间本来无冤无仇,我敬重斛律首领是条汉子,你走罢。”
倍侯利沉默,而后叩胸,“告辞!”
他抬脚,脑后风声跟到,他一偏,那箭长眼睛似的,也跟着一偏。他闪不开,生生让雕翎透肩而过,对扎了斗碗大血窟窿。
“阿仪!”拓跋珪斥。
“哥要饶他,我管不了;但他该长点教训,要动哥,先得看看我是谁!”
盛乐宫内。
红发少年坐在矮榻上,医士小心翼翼上前察看,连连摇头:“伤不算重,不过额上这疤……以后是消不掉了。”
陆续请了几位,都如此回复。勃勃想别叫了,拓跋珪却不死心,末了把刚刚才走不久的张衮找来,张衮揉着被踢伤的腰看半日,终于道:“也不是无法,须得好药调制,起了红疤,再用良金美玉,碾为细末,每日涂擦,方才消磨得去。”
勃勃一听大皱眉头,这样繁复的过程他可受不了,再说了,良金美玉——看这土城土瓦的,谁负担?拓跋珪?
拓跋珪拉张衮出门,勃勃侧耳细听,两人先是探讨了下诊治之法,后听张衮道:“主上自己也需小心,说起来——主上仍打算去长安?”
“嗯。”
“……”
“你放心,我这只是打算,也不一定去得了的。你快回去歇息吧。”
“臣告退。”
送走张衮,拓跋珪严肃地进来坐到榻旁,一直看着勃勃——额上的豁口。在问完“你不要如厕吗”“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床”一系列无聊的问题之后,勃勃仰天长叹:“你不要再盯着我了!我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拓跋珪不语,很久问:“你相信我吗?”
很干脆地:“不相信。”
“那你为什么冲出来为我挡那一刀?”
“我都说了我是一时发昏,看热闹看得太投入了——总之没死就好,破相就破相呗,长成像我姐夫那样的,一点都不好。”
“你姐夫,谁?”
“不告诉你。”
“听起来生得不错。”
“岂止不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好看的了。”
拓跋珪笑笑:“你若把疤治好了,长大后也一定是个美男子。”
又拐着弯儿让我治,勃勃想,这人真是好磨性。干脆道:“你真打算用张衮说的法子?”
拓跋珪摇摇头,从腰间褡袋里摸出一块小黑石子来,“我准备用这个试试。”
那石子状似烧焦的木炭,略有光泽,带一股淡淡的土腥气。他接过来一握,入手滑腻:“这是什么?”
“我叫它‘无名异’。”
“你自己取的。”
“是啊,两年前受了一次伤,止不住血,正巧看见一只山鸡挂伤了爪子,叼块石头贴敷,随即痊愈,于是我也仿照它,结果不但止了血,痂痕掉后居然无一丝痕迹落下。”
“这么好效,我不信。”
拓跋珪便将上截袍子解开,转过背来,指指右肩到左腰:“当时就是这么一道,现在你可看得出刀痕?”
他的身体结实劲瘦,麦色肌肤,理致匀称。勃勃自小讨厌人打赤膊,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坐等半天发现那股恶心感居然没有涌出的时候,他瞪大眼,看向眼前之人。
“相信了罢。”拓跋珪边说边要将衣穿上,勃勃连忙叫住:“等等等等,我看看,看看。”
平滑的肌肤确实看不出丝毫受损的印记,他甚至伸手摸了摸:“真的假的?要真受那么重的伤,应该早就死了吧!”
“是啊,差一点就死了。”
平淡的口气,说的却是死生之事。
勃勃再次阻止他:“心口上方这块是什么,胎记?倒像被揭去块皮似的。”
“生下来就这样了。”拓跋珪挡住酷小孩的狼爪,将衣服套上:“这附近山很多,我去山里找找,说不定能找到。”
“石头相似的那么多,你怎么找?”
“总有辨别之法。”说着他就要起身离去,勃勃突然问道:“你打算去长安?”
拓跋珪步子一顿:“你听到了。”
“没错。”
“我会将你医好再去。”
勃勃嗤一声,道:“长安现在乱得很,姚苌正率众猛烈攻打,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又是从何而知?”
“我从长安逃出来的,你说我怎么会知道。”
“燕总抵挡得住——”
“啊,原来你是为了燕国去的呀,可惜,我看燕是完了,韩延和段随争皇位都争不及……”他发现拓跋珪的脸瞬间沉下去,气势陡然变了。
“燕国皇帝不是慕容冲吗,韩段二人争什么皇位?”
“诶你不知道,慕容冲已经死了呀——”
“你说什么!”喉管猛然被钳住,勃勃挣扎,“你,你干什么——”
“哥,他说的是真的,慕容冲已经死了。”门口出现一人。
拓跋珪没有反应。
拓跋仪把手中缚住的一名燕国逃兵扔到地上:“你说,是怎么死的。”
逃兵肩头膝盖各有一个血洞,正汨汨往外流血,他似乎十分畏惧拓跋仪,不敢迟疑,抖着嗓子道:“报、报告大人,上——不,大上个月,皇上攻打新平没攻打下来,又不肯回关东,结果在墙头巡视的时候,韩延与段随两位将军发动兵变,把他——”
“不,不可能!”
拓跋珪松了勃勃,反身来对准逃兵狠狠一脚。
逃兵哎唷直叫,又不敢停,滚来滚去,道:“我们皇上是凤凰变的,我就看见那时满天的凤羽飘啊飘,一只凤凰从城墙上头飞起来,飞到空中翱翔了一圈,没踪影啦——”
拓跋珪闭上酸涩的眼睛。
“什么狗屁凤毛,只是忽然间下雪了。”勃勃的声音插进来,“就那种掉城头的死法,可真够窝囊。”
他瞧见身侧之人捏紧的拳头,低垂的首,以及唇角的……血。
哼,既然难受,就让你难受到底——竟然敢掐我!
少年冷冷道:“挖个坑,没有棺材,没有殉葬的狗,用毡子裹了,头朝北埋好,土填平,坟也不起——这就是他的结局。”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我埋的我能不清楚?”
“你?”
“没错。”
“你说谎。”
“不信就算了。”勃勃嗤一声,倒下,拉起毯子盖上睡觉。
猛然间又被大力揪起,他叫道:“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比我大我就治不了你!你再这么——”
拓跋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那地方在哪儿?”
“什、什么地方?”
“埋人的地方。”
“哼。”
“说话。”
黑漆漆的眼睛里射出冰冷的光。勃勃扭转头去。
“你还想去看看不成?现在要回头找那地方,肯定难了。”
拓跋珪松开他,倒退几步。
拓跋仪附在耳旁说了几句什么,拓跋珪摇摇头。
勃勃继续道:“真不明白,长安点大地方有必要花那么大力气攻吗?亏他还是我姐夫,纯粹被仇恨蒙了眼,失了理智,如果是我,一定会审时度势,才不——喂喂!”
拓跋珪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沉重地、提脚若有千斤地、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宽恕或恨
之后接连几天,天气大变,初春的阳光没明爽几日,竟然飞沙走石温度骤降起来,昨日晚间居然还落了一层雪。勃勃再没见到拓跋珪,虽说好吃好住一直供着,但老窝在房里不是他风格,这天终于耐不住,出了门。门口两名女奴有些惊讶,但想到上头没吩咐禁足,便未阻止他。
真是冷得要死,他裹一裹身上皮裘,四处看探。盛乐皇宫,号称皇宫,比之巍峨大气的长安群殿,相差不可以里计。勃勃一路行来,打量着灰不溜秋的墙啊胚的,连连摇头。
“主上到底怎么了,我瞧他不对劲得很哪!”不远处一个大嗓门入耳,教人想不听见都难。
“有什么不对劲的,不是很正常嘛。”接话之人十三四岁,相貌普通,不过一身衣服倒是鲜艳非常。
“你以为他是你,点把事就喊死累活的。”大嗓门哼哼,转头对身边光头道:“长孙,你觉得呢?”
光头没答话,他一侧有个瘦瘦高高的青年人开口:“是不太对,政务虽多,但一连数日不出门,也是少的。”
“啊,他这几天都没出门吗?”鲜艳服饰的少年问。
青年点头:“吃也吃得甚少。”
大嗓门道:“我就说嘛,整个人瘦了一圈!”
“嘿,拓跋虔,没看出来你观察能力变强了阿?”少年摸着下巴:“我以为他是太忙了呢。”
“忙也确实忙,”青年道:“但他好像拼了命在忙。”
少年叫道:“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刘显或刘卫辰要来打我们了?”
“若是这类事,他不会不说。”青年摇头:“昨天叔孙特地进去长谈,并没有找出原因。”
“奇了怪了,到底是什么事,叔孙跟他可算无话不谈哪,问二翁君?”少年建议。
所有人皆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