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雪哆嗦了一下。她无缘无故想起关于他妻子们的那些传说,各形各样的死法……血淋淋的脑袋……他仇家太多……
她不自觉倒退几步,转身就跑。不,她决不嫁给他,决不!
近乎疯狂地冲到染干帐前,指尖已经触到那方青灰色的帘子,她倏然止步。
赶巧染干掀帘而出,她短促地叫了一声,仿佛受到惊吓。染干见她喘着粗气,仪容不整,皱眉:“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她变得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进来说话。”他转身。
“不!”她怕她一进去就说不出来了,她得趁勇气还没有完全消散时把不敢表达的表达出来。
染干惊奇的望着妹妹,刚才那个“不”字的音量似乎大了点。
“我,我有话对你说——”
“唔。”
他的不露声色让她无从把握,紧紧咬住嘴唇,她道:“我知道这会惹你生气,但是,但是我不得不说——”
她的兄长眯起眼。
“我——我不想嫁给倍侯利。”一口气说完,她感觉如释重负。
“你说什么?”染干严峻的目光盯着她。
“我,我……”
“你从哪里知道这件事?”染干进一步追问。
“我听到风声……不不,是我猜的……”她语无伦次,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那——”她看着他,巴巴地,神情如一只小兔,惹人爱怜。
染干停一停,见她模样,突然改了主意,把声调尽量放柔些:“这是你的大事,早知道也好。你放心,嫁过去之后,哥不会让他欺负你。”
“你是说——”
“这件事已经定了,过两天我就向大王禀告你们的婚讯。妹妹,你将是贺兰最美丽的新娘。”
贺兰雪张开嘴巴,随即又合上,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蹭在回帐的路上,贺兰雪低着头,绞扭着双手,无精打采。不知阿萝回来了没有——这个念头刚一窜进她脑子里,她差点跳起来,对,总是得找她说一说。赶紧转个方向,没走多远,两名女奴跟上来:“翁主,您的帐子在另一边。”
贺兰雪奇怪的看着两张陌生的面孔,“你们是谁?”
“我们是贺兰大人特地吩咐来服侍翁主的。”
“咦,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刚才。”
电光石火间,贺兰雪明白了,止不住冲口而出:“他叫你们来监视我?!”
两女奴低头。
贺兰雪再温柔的脾气,也冷了脸:“你们回去,我不需要你们‘服侍’。”
“贱奴不敢。”女奴齐齐跪下。
贺兰雪心抖了抖,她不能回去,她一回去,恐怕婚前别再想出来。哥竟然对她来这一招……不行,她不愿意,她得想个办法……
一站两跪,三个人谁也不动,暗暗僵持。
良久,贺兰雪道:“我是你们的主子,难道我去哪里还要受你们限制不成。”
“贱奴不敢。”一女奴答:“不过大人讲——”
“不管他讲什么,我现在要去见我的朋友木骨闾萝,你们谁敢阻拦!”
两女奴互相望了望,贺兰雪直直经过她们,最终她们深深磕头。
首轮回合以贺兰雪占上风结束,但女奴还是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着,对她而言,并没有轻松多少。万一阿萝还是不在……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剩下最后一个机会。
贺兰雪与木骨闾萝相见欢,两女奴在外边守着。一会儿,数名伊都干的侍女进去,捧着各种法物,帐中传来请神降临的吟唱,伴随着哄哈托力的响荡声。不多时木骨闾萝出来,后面还是跟着那一列侍女,见了候立的两女奴,道:“听闻翁主即将嫁人,我特地为她作了一场法,专门去除污垢,以最纯净之身待嫁。现作法结束,不过她仍需在神案前待至傍晚,以彻底得到洗涤。”她掀起帘子,示意她们看看那个跪在神案前的背影:“让她一个人呆着,晚饭前谁也不许打搅她,明白吗?”
“是。”女奴答。
“那好,我先走了,神圣伊都干还交待我一件事得赶紧去做。”
“恭送伊都干。”听她提到神圣伊都干的命令,两名女奴立即虔敬地伏身跪地,木骨闾萝哼了哼,带着侍女们离开。
大约太阳落山,女奴再等了等,觉得差不多了,撩起帘子对背影道:“翁主,不早了,您也累了,回去吧。”
背影嘻嘻一笑,转过头来。
两人大吃一惊:衣饰打扮一模一样,可那分明不是贺兰雪!
作者有话要说:
☆、四方四灵
一年一度的米阔鲁节照常来临。拓跋珪吃了碗奶茶出门,一个声音叫住他:“你去哪儿?”
“去各部唱颂歌,你要一起来吗?”
各部首领为魏王的到来惊喜不已,往常都是等到晚间宴会时由他们向王唱的,如今这种做法实在新奇有趣。勃勃却觉得上了贼船,本以为好玩儿才跟来,可到后来拓跋珪唱不动了就要他代替他唱,奇怪的是自己居然真没狠下心来拒绝——因为那个无耻的魏王总是笑眯眯的搂住他肩膀哥俩好儿地道:“哦呀呀,没想到咱们麻雀唱起歌来真不赖嘛!很棒,很棒!”说话语气特像安同逗小孩儿,不过嗓子是哑的。他就奇怪,原来自己是喜欢被人拍马屁的?
唱到后来两个人都顶不住了,拓跋珪建议找拓跋仪上阵,勃勃道:“他?”
“怎么,阿仪是我弟,弟代兄职天经地义。再说了,阿仪是公认的神箭手,由他唱,爱以武称雄的人说不定觉得面子比我还大哩!”
勃勃满脸黑线:“我的意思是,你确定你亲爱的二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唱颂歌?”
拓跋珪一哽,随即乐观地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两人绕半天场才找到他们的目标。拓跋仪一听,果然拒绝:“我不唱。”
勃勃投给拓跋珪一个“你看吧”的得意神色,拓跋珪:“唱一唱有什么关系,颂歌是给人祝福的事。”
勃勃插嘴:“也许他唱得很难听。”
拓跋珪瞪他一眼,拓跋仪想了想道:“不如叫阿烈吧。”
这下可找着了生力军。虽然拓跋烈来的时候并不愿意,他正骑马参加完“追姑娘”等待被“姑娘追”,结果他二哥一个命令他就得来唱歌了——不过他后来又找到了新乐子,那就是比较哪位族长身边的姑娘更漂亮,越漂亮的,他唱得越带劲。
总算唱完,已近黄昏。拓跋烈生怕他大哥再提什么恐怖的要求,赶紧溜了,拓跋珪望着他背影长吁短叹:“唉,不想多年兄弟,还比不上小麻雀你够义气啊!”
勃勃心想,那位是还留了口气,我都已经阵亡,有什么好怕。
拓跋珪转头:“走,去把一身灰洗了,晚上好好吃一顿!”
两人相偕来到不远处一个海子。这海子不算很大,但形状很奇特,半个月亮似的,周围掩映着郁郁葱葱的树林。拓跋珪问:“到盛乐这么久,来这儿洗过没有?”
勃勃摇头,伸手探了探水温:“啊,居然真是热的!”
“没错,你看中间,那一线石头天然砌成一道矮墙,女的在那头,男的在这头。”
勃勃道:“听说盛乐男女都爱来这儿洗澡?”
“是啊,听说还可以治病呐。”边说边脱衣服。
勃勃道:“你还真洗呀,抹把脸不就得了。”草原上的人不是都不怎么洗澡的嘛。
拓跋珪道:“既到了这儿,就舒坦一下。我建议你也下来洗洗,反正你没洗过,保证洗了之后精神爽快多了!”
“是吗?”勃勃半信半疑,一会儿见他剥得溜光进了海子,想了想,也除了衣物走下去。
“怎么样,不错吧?”拓跋珪已经来回扎完几个猛子。
“嗯。”
“咦,你怎么光在那块地儿不动呀?”
“要你管!”
拓跋珪左看看右看看,“不会吧,难道你怕水?”
“我才不怕呢,要怕我还下来?”
“哈哈,我明白了,你不会游水!”
勃勃又瞪他了。
“嗨,这有什么,来来来,我教你!”他一眨眼就到了眼前,快得跟条鱼似的。
“先把身体放松,摆平,你会感觉有股力道托你起来。”
勃勃看看他,他示意他照做。勃勃深吸一口气,哗,头一下浸到水里,他下意识闭上眼,屏气。
真的浮起来了。
依稀听到拓跋珪在笑。
“喂!”他一抬头,整个人立刻失去平衡,他七手八脚站起来,顺带吐了两口水。
“你笑什么?”
拓跋珪不掩笑意:“你的屁股不必翘那么高——”话没说完,被勃勃捣了一拳。
“哇,我实话实说,这不是教你嘛,长了个屁股还不让人说的?大家都有啊——”又没说完,见勃勃再打,赶紧一划三丈远。
勃勃觉得自己耳根子都烫了。拓跋珪不知道的是,他自懂事起便从未再在他人面前裸露过身体,就像他厌恶别人的接触一样,那是一种打心底的、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的排斥情绪。一度他怀疑自己有病,但马上被他强烈的自尊心压制下去了。
转身,上岸穿衣服,一人走了过来,他又缩回水里。
“哥!”拓跋仪喊。
“这儿呢,什么事?”拓跋珪游到岸边。
勃勃实在想不明白这人怎能这么自若,没穿衣服就跟穿了衣服一样。
拓跋仪提着个瓦罐似的东西,见到拓跋珪,道:“洗好了就上来吃碗润喉汤,张先生煮的。”
“啊,阿仪真是我最贴心的弟弟啊!”
勃勃又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而拓跋仪竟然笑了笑。
“我再游会儿。”拓跋珪伸展手臂,一会儿就见他碰到矮墙了。
为报刚才之仇,勃勃喊道:“喂,你不是想偷看女人洗澡吧?”
拓跋珪回:“女人哪会大白天的在这儿洗,她们一般晚上才来!”说完还故意趴着墙头往对面看了看,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