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第一神箭手、妖蓝异瞳……你是,拓跋仪?”
“唔。”
“那你——莫非你是拓跋珪?”
“不错。”
“红头发,红头发!我早该想到,你是刘勃勃!”
“你是哪个?”
“我乃郁久闾社仑,奉我父汗之命,前来会见魏王陛下。”
“社仑——郁久闾社仑?”拓跋珪突然笑笑,玩味许久之后方道:“你们柔然不是一向效忠铁弗,找本王不知有何贵干。”
“好事,对拓跋大大有利的好事。”
“哦?”
“你们不是在打吐突邻吗,我们愿意助一臂之力。”
“你们?不知是刘单于的意思呢,还是贵部族主的意思?”
“实话告诉你,是我们部自己的意思。”
拓跋珪点点头。“你若说是单于,我反而不信了。”
勃勃咳嗽一声:“你说来找臭乌——咳,魏王,可这是去贺兰的方向,不当过河才对。”
社仑道:“我确实去了拓跋人扎营的地方,可他们告诉我魏王不在帐中,要等,所以我干脆先来贺兰部。”
“贺兰是包庇吐突邻的,你去干什么?”
社仑忽尔笑:“我要去见一个人。”
勃勃哼道:“贺兰讷。”
社仑摇头。
“那就是贺兰染干。”
再摇头。
勃勃朝拓跋珪看看,“辽西公主?”
“不是。”
“切,那还有谁!”
社仑又笑。
“你笑什么呀!跟公狗发春似的。”
社仑破天荒没还嘴,只带着几分得意劲儿道:“你猜不出来。”
“你去找神圣伊都干。”
社仑诧异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拓跋珪耸耸肩:“她姓木骨闾。木骨闾、郁久闾——本来就是同一姓,不是吗?”
拓跋珪的爷爷是什翼健,而什翼健的爷爷是拓跋猗卢,早在猗卢甚至更早的时代,拓跋部就已成为一方强胡。猗卢晚年,掠骑得一奴,发始齐眉,忘其本姓,于是猗卢戏称他为“木骨闾”,也就是首秃的意思。后木骨闾获罪,逃至溪谷,投奔他族,那族惧拓跋慑规,偷偷报信。木骨闾得知自己差点没命,急忙逃到更远的广漠地区。木骨闾有子车鹿会,雄健非常,集聚部众,自号柔然,以后子孙繁衍,又因木骨闾为奴姓,讹之为郁久闾。
“你说的这些,我一概不知。”听完拓跋珪的叙述,柔然王子摊摊手:“不过,我确实要去找莲——木骨闾莲,啊,应该叫郁久闾莲。”
“唔,那是很有力的一招——如果她肯出手的话。”拓跋珪点头。
“‘魏王若有眼光,当知她一个人,便抵一族不止’——这是我父汗说的。怎么样,魏王该相信我们的诚意了吧?”
“说是这么说,可不派一兵一卒,就来你一个人,这也叫诚意?”勃勃撇撇嘴。
社仑不耐烦的睄他一眼:“对,还有你。单于自长安城破后就一直在寻你的消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与拓跋混在一起,嘱我办完事后带你一起回去。”
“什么?”
“兰阏氏天天跟他闹,把他闹烦了。”
“……”勃勃没了话。
拓跋珪拍拍他手,对社仑道:“拓跋与铁弗的关系,不消我说,大家也很清楚。正因如此,我不明白,此次柔然何以甘冒大不韪,助我部消灭吐突邻?”
“哈哈,本来我也不明白,不过听你刚才讲的那段后,我明白啦!木骨闾获罪逃到溪谷之时,投奔的正是吐突邻部!”
“如他所说,柔然与吐突邻倒确实是很早就结下了血海深仇。”上岸目送社仑离开,拓跋仪道:“但这可信么?”
拓跋珪点头,“他并非诓人。”慢慢解开腰间的无名,他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我是怎样得到这把刀的?”
拓跋仪颔首。
“当时我就想,为什么那牧人一听到我说追我的是吐突邻后,马上就像变了个人。现在我完全清楚了——刀上这个人头,就是‘秃头’,也就是郁久闾一族的象征。那牧人恐怕是柔然王族一个什么人,只不知为何离群索居在那里。无名无名,只怕不一定无名……改天我去试试社仑看。”
勃勃道:“即使无名实际非常‘有名’,只怕社仑也不一定知道。”
拓跋珪笑:“你跟他是对上了?以前没见过?”
“去,谁认识他呀!”
“我倒是见过。”
“耶?”
“不信?不信就算了。我说我还见过你出生呢!”
“去去去,你是不是看到我要走心情特别好啊——”
月色宁静,草色含霜。三个人的脚印印过去,洒下一路笑语。
拓跋珪刻意选在第二天才去见贺兰讷。
“魏王光临,真是荣幸之至,”贺兰讷亲自迎出帐来,满面笑容,“请,请。”
“今天门口怎么这么热闹,这么多车啊箱的。”拓跋珪指着一驾接一驾的牛车马车道。
“哎,都是嫁妆。咱们鲜卑重陪嫁,三年四季的衣裳、前面赶的后面套的,不是都得陪送嘛。”
“哦?你哪个女儿要嫁了,怎么说我也该送匹马啊。”
“不敢当不敢当,不是女儿,是妹子,阿雪要嫁啦!”
拓跋珪的笑容凝住:“阿雪?”
“是啊,这不,染干已经到倍侯利那儿挑牲畜去了,彩礼交换一完,过两天就可以办事儿啦。”
“嫁给倍侯利?”
“唉,说来话长,不提也罢。走,走,让他们忙去,里边请。”
“来试试新酿的马奶酒,放了十来天,没有半点腥味,正该好饮。魏王?”
“啊,”拓跋珪回过神来,端起碗:“请。”
“近一年来魏王武功不小,东征森林,西征大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让人佩服。”酒过三巡之后,贺兰讷道:“过不了几年,就要赶上当年代国的规模了。”
拓跋珪笑:“只是一些小部落而已,岂敢夸大。”
“刘罗辰带了很多人马过去了吧,我听说,阴山錾现在在你手里?”
“是的,高车薛延陀部派人把它送给了我。”
“这么说来,刘显真的死了。”
“唔。”
“独孤曾是和我们一样的大部落啊——”贺兰讷感叹着,话锋一转:“羊圈里总是要有羊的,羊越多,羊圈才越大,魏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那么——”
“我固然明白。但是大王,你也应该明白,我为什么独要你羊圈里的这一只羊。”
贺兰讷沉默片刻,“你觉得可以报仇了?”
“难道我等得不够久吗?”
“你一直没有忘记……”
“不该忘记的,我绝不会忘记。”他以平静的口吻说着,贺兰讷却感受到一种意想不到的胁迫。
到底要不要舍弃一只羊,来喂前来寻找目标的幼狼?他首次产生了怀疑。不,不,如果对方真是一头狼,那他得到甜头后是不会轻易满足的,况且现在以贺兰的实力,倒也还并不惧怕。可是,他又想,既然是一头狼,总不要过于激怒的好。
主意一定,他堆上满脸笑:“魏王的意思我已经懂了。这样罢,既然亲自来了这儿,正巧碰上阿雪的婚事,不如先喝上一杯喜酒,其他暂且放一边不谈,如何?”
想到社仑,想到贺兰雪,拓跋珪略略沉吟,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莲与社仑(上)
说是要助拓跋一臂之力,可社仑对这个任务其实半点兴趣没有。贺兰讷以为他是铁弗派来同盟的表示,自然热情有加,听说他想见神圣伊都干,也很爽快的表示立刻安排。第二天上午,也就是拓跋珪与贺兰讷会面的时候,这位贵客已经在帐中等得不耐烦了。
“你们大王不是说安排,到底什么时候安排得好?”
侍候的女奴道:“大王事情多,王子莫急。”
吃吃喝喝到了下午,他再问:“现在怎么样?”
“请再等等。”
社仑冷哼道:“我看不是大王安排而是神圣伊都干安排吧?”
女奴跪下:“神圣伊都干向来不见客,不过王子放心,大王出面,定然了王子心愿。”
“行了行了,你告诉我神圣伊都干的庐帐在哪,我自己去找行了。”
女奴道:“万万不可,神圣伊都干会不高兴的。”
“带路。”
女奴不动。
“喂!”他抬腿就是一脚,女奴“哎唷”一声,滚到帐角去了。
社仑提戟出门:“哼哼唧唧的,烦死人,我就不信我找不到!”
阳光温热,牛羊漫野。社仑信马由缰,一路打听,都说神圣伊都干的庐帐在东边。
神圣伊都干庐帐方圆一里内是禁地。
神圣伊都干乃天人美貌。
神圣伊都干之卧榻,据说由白玉雕成。
以及虽死犹荣的“死亡之路”……
遥遥已见五色穹庐,多年不见,社仑慕思甚深,马腹一夹,迅速朝它驶去。
未想驶到半途,十多只超乎寻常大的巨犬汪汪叫着朝他逐来,社仑连忙扯缰,瞅见不远处立着一男一女。
男的瘦巴瘦巴,女的低着头,只迅速瞟过来一眼,社仑乍见,容颜娇美。
莫非这就是……
他下得马来,朝他们走去。
“我、我——”女的怯怯。
“怎么,你不愿?”男的咄咄。
社仑一个箭步就挡在了女的身前,男的皱眉:“你干什么?”
社仑打量他,哼哼:“就你这浑身五两肉,也敢打姑娘家的主意?”
男的道:“你是哪个。”
社仑将大戟滴溜溜旋了个圈,“郁久闾社仑。你,报上名来。”
“乙弗倍金。”
“乙弗部的?”
“知道了就快点闪开。”
身后姑娘悄悄附耳:“他是乙弗首领的儿子。”
香气袭人,社仑有点晕糊糊,连忙立定:“首领的儿子又怎样?”
乙弗倍金沉郁的眉间抹过一抹戾色,以口为哨,那十几只巨犬张着嘴扑来。
姑娘惊叫。面对这么多张利口尖齿,社仑也不免着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