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慕容凤、苻睿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
三把飞刀,前两把刺中心窝,后一把穿了眼球……慕容凤用眼睛察视着,心中暗想,不知是哪位人物,为何还不现身?
慕容冲寻思着是不是乌龟,却听窗户一响,一人利索跳了进来。
来者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高身量,长脸,面上罩一层寒霜,一言不发的先闯进各配殿内探视一番,回身出来抬脚就把凶僧和小匪的尸首一脚一个踢到墙拐角边,然后蹲下身来细瞅了麻子一眼,哼的一声,把穿眼入脑的刀拔下,也一手把人扔到合凶僧一处去了。
苻睿见他拿了刀朝自己走过来,颤声道:“你……你想做什么?”
汉子不睬,扫了眼他浑身上下绑得密实的麻绳,用手中小刀往他胸前绳套里一挑,哧溜,绳子齐齐断开。
苻睿面色微赤,低声道谢,那汉子也没听到似的,走到一旁将冲凤二人口中的破布松了绳子斩了,道:“走罢!”
三人松了绑,浑身一阵麻木,接着绑久了的地方也酸疼起来。幸他三人是有些功夫底子的,若换作寻常人,立时还迈不开步去。于是姿势极不自然的跟着汉子出了庙门。
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但见门前横七竖八,匪众们有脑浆迸裂的,有碗大血窟窿的,真真是青的红的白的黑的流了满地。
三人心中不免发憷。
苻睿忍住恶心,挥拳道:“杀得爽快!这群无法无天之徒,惹到我头上来了!”
汉子依旧没言语。慕容凤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敢问高姓大名?”
“不敢当,”汉子拱一拱手:“敝姓高名盖,无名之辈而已。”
慕容冲道:“你是如何知道他们要害我们的呢?”
那高盖瞥他一眼,又飞速转头,道:“我正巧赶驴经过山前的岔道口,听见两个人在那里说话。一个道:‘这几块银子就够我们打饱嗝儿了?我说,咱们有本事不如掂掂他挂的那些金啊玉呢!’我听了这话,想起山上有家不干不净的寺庙,因把牲口一带,绕到山后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来了。”
“壮士路见不平,侠肝义胆,让人钦佩。”慕容凤面带诚挚之色,抱拳正式给他行了一个谢礼,又道:“不知壮士家住何处,今日不便,改日当再备重礼,重新登门拜过。”
“噫,何必如此。”
苻睿瞧他一身粗布衣衫,边角旧损,心道不过是个贫寒之士,未免有些瞧他不起。他摆不出慕容凤的热络样儿来,只道:“援手重恩,不必客气。”
高盖听了,声音沉了一沉,道:“看几位小爷的穿着谈吐,当与我辈不是一个圈里儿的。要说你三人性命不是我救的,这话也是欺人。不过万事有个凑巧,我早听闻此庙中行径,只是一直不曾整心上来,许是几位命不该绝,天牵引了我来。如今大家平安无事,也不必谢我,就此告辞。”说着,头也不回,迈步便走。
当真豪气干云,丈夫磊落。
慕容凤追上两步,还欲说什么,高盖背后长眼睛似的,嗖的一声,纵身不见。
天上冷月,眼前寒烟。
三人但觉风流云散,只余一股侠气在空中纵横。
作者有话要说:
☆、丁零翟斌
几日后,慕容凤悄悄的告诉慕容冲,他已经寻访到高盖的下落。
“就住在北墙的洛城门外。”他兴致勃勃道。
“难怪近日总不见你人影。”慕容冲正阅读慕容温从北地寄来的家书,闻言抬眼看他:“高兴了?不过照我看他的性情,你找上门去他不一定欢喜哩。”
“也不至于将我轰出来。”
慕容冲笑了笑:“北墙外多是制陶铸钱的作坊,住在那边的,除去官家公府,几乎皆为作坊隶工。那高盖……亦是做苦力的么?”
“他是个铁匠,在冶炼作坊外开了间小铁铺,我这两天去看,来来往往的人可不少呐!”
慕容冲哑然:“你什么时候对打铁这么有兴趣了?呆在府中太闲了不成。”
“谁叫那苻天王一点动静也没有……嗨,我说,高兄交往的人可真跟我们大不一样,各式各样的,也不像我们这般讲究,个个看起来豪爽得很,哪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慕容冲摇头:“你这是凭一股新鲜劲儿,兴头一过,也就乏了。”
“不然。俗云草莽之间多奇杰,我跟你讲,今天我就碰见了一件异事。”
“你说。”
慕容凤道:“下午我从城外归来,照例骑了马闲走,快要到城门的时候,在田埂上碰见了几个牧童各骑着一头牛回家。一行七八个人,不知怎地走在最前面的那头牛突然癫狂了起来,两耳朝天一竖,四个蹄子腾空跳了几跳,把个牧童吓得什么似的,惊叫不已。我一看不对啊,得赶紧想个法子,叫他后面跟着的牧童们出主意,可牧童们虽说骑牛骑惯了,见牛发起疯来也说是阻止不得的,只叫那背上牧童勉力贴伏,千万别摔下来。我翻下马打算试试牵那牛鼻,不防那牛一转身,放了蹄子便朝我冲过来了!”
他讲得惊心动魄,慕容冲现已知他无事,但还是不由着紧的看他一眼。
“我迅速避开,那牛可了不得,横冲直撞,把后面几条撞得跌的跌,翻的翻,眼见它背上的牧童就要被甩飞开来,这时一个人忽然大步奔来,边跑边把汗衣撂到一边,猛喝一声,两手紧紧抠住牛角,那牛竟动弹不得了!”
“啊,居然如此神力!”
“是啊,更让人吃惊的在后头,那牛用角顶他,他纹丝不动,估计牛的蛮劲也上来了,弓着背屈着颈,尾巴横甩,四蹄刨地,可不卯足了劲?那人又吼一声,叫旁边人把背上牧童抓下来,然后用力抓住牛角,哗,你猜怎么着?那牛被他活生生整个儿掀翻在地啦!”
慕容冲听到此处,但呼神奇。
慕容凤接着道:“所以我瞬间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有本事的人,不一定远在庙堂之间。那个人是丁零人,叫翟斌。”
丁零人属敕勒一族,最早游牧在漠北一带,后来逐步南迁,渐渐与关内人混居一处。
慕容冲道:“看来你最近结识了不少异士豪杰。”
慕容凤道:“这还只是个开始,不论我们鲜卑的,或是丁零匈奴的,我希望识遍长安城中所有英雄。”
“然后呢?”
“然后——”慕容凤心思一转,过来凑头瞧他手中的信道:“四哥七哥可安好?”
慕容冲见他避开话题,瞧他一瞧,方道:“都好。四哥素来沉稳,是个让人放心的;七哥嘛,据说一杆矛已经打遍北地无敌手了。”
“这么厉害!”
慕容冲道:“你的枪法不也是一日千里么?”
“走走走,”慕容凤鼓起了兴致:“我们到院中比试一场去。青锋龙鸣,你的宝剑可别生锈了。”
慕容冲笑笑起身,两人取了剑与枪往外走,慕容凤道:“其实我们应该多找些人当陪练,试试那种一人能打很多人的打法,这样上次我们就不会吃那群劫匪的亏了……说到这儿,那个苻睿真的是宫里头那个苻睿?”
话说那晚高盖离开后,剩余三人下了山,因气氛尴尬,中途没有交谈半句,进城后就分道扬镳了。
“十有八九是真的,”慕容冲分析着:“你瞧我们被拦在城门外那会儿,他还掏出他的腰牌——我注意了一下,那更像一块宫牌来着,虽然我没见过秦宫的宫牌具体什么模样,但以前我们自己的可见多了。”
“嗯,”慕容凤点点头,又笑:“真是宫牌又怎样,那守城的士兵不识得,还不是不让进!当时他脸色绿得!估计从没吃过这么大一碗闭门羹。”
“是呀,他那个样子,就像以前的我们……”
“凤皇,你何时也学会叹气了。”
“……不谈这些。天色暗了,待会儿比完,你干脆在我们屋用完晚膳再回去,”
“行呀,回头支个丫头告诉我娘一声就行了。对了,我似乎好久没看见贺麟了?”
“他比以前更不爱说话,每次我去看他,总是问一句才答一句的,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月前冠军将军府遣了人来,说是要接他回去,他也不搭理。”慕容冲缓缓说着,略微嘲讽道:“五叔便是不愿屈尊前来,贺麟也还有三个哥哥,仅派了个下人来,这般可有可无麽?”
慕容凤皱起眉头:“如今贺麟处境,不上不下,确实棘手:留在这儿吧,他毕竟是五伯父的亲儿子;若去将军府吧,当年他又做出过那种事……”
可足浑与慕容评迎面走来,两人赶紧打招呼。慕容评面色不是很好,没精打采的样子,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去呢?”
“练武去。”
可足浑立时道:“千万别伤胳膊伤腿了。”
“知道。”两人齐答,这时一队仆从扛着扎红绸的箱笼经过,慕容冲问:“有喜事么?”
慕容评答:“天王赐婚,将大公主下嫁给卫将军杨定,我与你母亲正筹备贺礼呀。”
“大公主?杨定?”
“没错,笼络人心的好手段。你们小孩子不懂。”边说边晃了晃手中的礼单,摇着头往正屋去了。可足浑也交代一声,跟了过去。
“谁说我们不懂!”两人异口同声在背后道。
“双成!”慕容楷从后面追上来,拦住兰双成去路。
“阿楷?”双成惊讶地:“你怎么在这?”
“我看见你从食肆里出来……”慕容楷迟疑了一下:“你跟杨定在一起吃饭?”
“哦,这个呀!”双成咳了咳,“唔,我是男装打扮,别人认不出什么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跟杨定很熟?”
“不,不不,一点都不熟。”双成否认。
“是吗?”
“当然!他因为认出了我,问我一些用药方面的事情,估计是行军打仗时可以用得上的吧……你不相信就算了。”
慕容楷自然不信,行军有军医,用得着专门问她?不过他向来不拂逆双成,于是从侧面道:“杨定不日就要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