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狼在旁边哀哀的叫着,万分焦急而无奈。
公狼忽然仰天狂嗥,一股红黄相间的液体从它裆中溢出来,稀稀拉拉,濡湿了地下一大片泥土。
“它怎么了?”拓跋珪悄声问。
拓跋遵答:“狼肾被钳碎了。”
灰狼疼得发疯,咆哮着,玩命般挣扎起来。莫题脸上暴红,差点按不住它。
一会儿,公狼晕死过去。莫题松开手脚,拔出腰刀。
母狼再捺不住,吼一声,使尽全身力气纵了上去!
所有雌性动物的爱夫救子之心,可以如斯激烈。
没有犹豫,不顾一切。
是的,它要救它。
寒光一闪。
天安静了。
地安静了。
人安静了。
整个旷野都安静了。
只剩下小狼崽嗷嗷微弱的叫唤。
斩马刀,方鞘方柄,棱角分明。
双手持刀的莫题注视着未沾一滴鲜血的刃口,叹道:“可惜了一张完整狼皮。”
奴真望了眼飞出去被一截为二的母狼尸首,微微皱眉。
莫题再一刀捅进公狼下腹,旋而抓起一只狼崽,毫不留情,开膛破肚。
“等一下!”拓跋珪跳出来。
莫题有些惊讶:“小王子?”
“你不该杀它。”
“为什么?”
“作为徒手搏狼的勇士,杀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幼崽,不是有污勇士之名?”
“这个……”
奴真瞄拓跋珪一眼,眼神怪怪的。
莫题插刀入鞘:“小王子想不想亲自动手试试?”
“我——”拓跋珪张口,拓跋遵站出来:“我们要养它。”
莫题一楞,随即大笑:“阿遵向来最是一板一眼,怎么也闹起来了?”
“我们要养它。”
莫题摇头:“这是个祸害,留了它,你家羊群别想安生。”
拓跋遵依然重复:“我们要养它。”
莫题意识到他不是开玩笑,严肃起来:“养狼为患,不行。”
“公狼母狼都死了,不会寻来滋事,就把它当成狗崽养,为啥不行?”
“不——”
“我们不仅止把小狼养大,对它长大后的一切举动,我们也都担着,行不?”拓跋珪道。
“一切举动?”
“是的,一切举动。”
“好吧,”莫题终于松口:“你们愿意养就养着吧,只别到时候怪我没提醒你们。”
拓跋遵连忙把幸存的孤崽抱起来,难得笑逐颜开:“多谢莫首领!”
莫题吩咐族人把两只大狼抬走,上马:“回吧。”
天寒地冻,小狼崽直往拓跋遵的袖筒里钻。拓跋虔凑上去逗它,它便用没长牙齿的肉牙床咬人。
“真好玩!”
拓跋遵道:“你带了酸奶没有?”
“没。”
“那走吧。”听他没带,也不给他玩了,拓跋遵抓过小狼放进怀中,拔腿就走。
“喂喂,”拓跋虔追上去:“什么时候它变成你专属的了?”
拓跋珪跟在后面摇头而笑。
似乎有一阵轻烟吹来,笼住了眼睛。他伸手一抓,却是一凉。
仰起头,一片又一片的鹅毛自漆黑的夜空坠落,飘然无声。
呵,下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武开江
山里头最多的动物是什么?是鹿;捕鹿最好的时候是哪时?是四、五月。每年春末是拿上好鹿茸与鹿胎的最佳时机,不然到七、八月那会,等鹿头的鹿茸变成了硬角,就不叫“拿茸”了,叫“打干叉子”。
山中已经上了春,小沟沟道里的冰也融得差不多了,只残一小块一小块零碎的浮在上头。树木抽绿,生气盎然。
拓跋珪、拓跋仪、尉古真三人沿着依稀有无的小径走。森林太大了,那是不同于草原之壮美的另一种深邃,树梢在风中摇荡,一呼一啸间就层层传出十几二十里,里面,也许有黑熊,也许有牦牛,也许有老虎,也许什么都没有。
尉古真一直是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这个三十几岁男人的脸上一横一褶仿佛由岩石雕刻而成,永远也不会改变。
此外,他相当沉默,除非你问,他绝少主动说话,所以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拓跋两兄弟在闲扯瞎侃。
“只捉一只鹿就行了吗?”拓跋仪问。
“来一趟不容易,能顺道捞点别的当然更好。”拓跋珪答。
他们此番来山里打猎,是为了贺兰姜。因为他们听说鹿茸和鹿胎熬成膏能治女人的大病,而贺兰姜开春以来气色一直都不太好。
“哥哥想抓什么?”
“随便,看看再说。”拓跋珪笑笑。
草丛一阵刷刷作响。
三人警觉看去。
尉古真听了一会儿,道:“没事,走吧。”
拓跋珪问:“什么东西?”
“应该是獾子一类。”
“咦?”拓跋珪有些好奇:“我还没见过呢。”
拓跋仪望向尉古真,那意思很明显,我们哥俩儿想去看看。
尉古真不废话,带头分开草丛,研究了一下上面拖拉的痕迹,指着前方不远一棵大树道:“獾子这东西,喜欢在山岩下大树根下打洞,可前去守着,别让它看见,说不定等会儿拉着貉子出来赶第二趟了。”
“拉着貉子?”拓跋珪疑惑:“它拉着貉子干什么,吃?”
尉古真道:“獾子肥肥胖胖,喜欢打洞;貉子喜欢住洞,却不会打洞。那么,獾子将瘦瘦扁扁的貉子领来,把挖洞的土堆在貉子肚子上,然后叼着它尾巴出来,把土倒掉。每次貉子因为被拖来拖去弄得背上的毛磨得光光的,獾子也不好意思,于是让它住在自己窝里,关系好了,还不止一只两只。”
“呀,原来拿貉子当推土车子使哩。”
“真好玩,捉了獾子又捉貉子。”拓跋仪扯着哥哥手臂:“咱们试试不?”
拓跋珪却感叹道:“不想动物间尚有此等互助相帮之事,却有些祸福与共的意思了。”
拓跋仪挺了挺胸:“我也与哥哥祸福与共。”
拓跋珪笑出来:“如此我们就让它们安心打洞可好?”
拓跋仪自是应允,三人复向前行。
“前面有一条大河,过了河,是片更深的老林。”
“我们如何过去?”拓跋珪问。
尉古真道:“翁君想过去?”
“咦,难道不过去么?”
“那条河挺大,且这边可捕得到鹿。”
拓跋珪想了想道:“河宽的话,说不定还跑沿流水呢,过去瞧瞧吧。”
尉古真道:“翁君真想过去亦无妨,砍棵树作个树皮筏子便是了。”
拓跋珪笑:“其实我是想看看冻成冰的大河到底有多壮观,以前看到的都小——据说爷爷当年打刘卫辰的时候,曾将苇子结成粗绳与浮冰冻住,使代军顺利渡过黄河,给铁弗来了个猝不及防,大获全胜。”
尉古真道:“没开江的河确实可直接过人,便是现在这时节,若是文开江的话,顺着大块浮冰行渡,也非难事。”
拓跋仪催道:“别等了,赶紧走吧。”
眼见河面有冰,拓跋珪雀跃地打了个唿哨,直奔过去。
突然,咔咔数声巨响从河底冒出来,平静的河面变了,仿佛一块亮展展的镜子凭空炸开。“武开江!”耳旁一声暴喝,尉古真已将他带离河岸。
犹如有一只巨兽在河底翻滚,一块块厚冰轧喇喇涌成震栗的冰山,在河上翻,在河上挤,半空飞起无数小尖冰渣子,有的扎着鱼,有的干脆把鱼截成两段,鲜血肆溅。
“救命,救命!”哪里传来人声。
三人四处一瞧,不约而同发现隔他们将近半里的岸上,一人正朝他们招手。
赶过去一看,原来有两个少女卷入了河中,一人正努力攀在冰块上,一人在水里扑腾。
求救的少年急道:“我不会水,大哥帮帮忙!”他把希望放在唯一比他年长看起来又很靠得住的尉古真身上。
尉古真万年冰山脸:“太危险了,水里全是冰刃。”
“她们撑不住了!”
“我也不会游水。”
不是不帮,是无法帮。
少年咬牙,卷起袍角,作势欲冲。尉古真拉住他:“你上去也没用,冰块把你压死。”
“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她们死!”
尉古真皱皱眉,松开手。
漫岸洁白纯净的冰块,尖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少年顺着一块巨冰往上爬,一爬一哧溜。
稍远处巴在另一块冰上的少女发现了他,大叫:“你跑过来作什么,快退回去!”
少年撇过脸不答,少女又道:“你个绣花枕头!这里有我就行了,别拖我牵累!”
少年终于吼道:“自己都保不住了还逞什么强,给我闭嘴!”
少女一楞,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平日里那个清俊秀雅的少年所说的话,骂道:“薛采,别以为我现在打不到你你就乱发神经!快回岸上去!”见少年不理她,又道:“阿那嬛是我妹妹,有我做姐姐的救她,用不着你救!”
“少不得我试试看了。”拓跋珪听着,自言自语道。
“不行,不行!”拓跋仪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急忙牵住他。
尉古真道:“翁君要怎么救?”
“近处的两个好说,找块冰让其浮上,划两下就到岸了;在水中的那个却有些远……放心,我会量力而行。”
尉古真道:“翁君谙水性么?”
“应该没问题。”
“不,哥哥不要去。”
拓跋珪道:“阿仪,能帮得到人家的,顺手一帮无妨。”
“可是……”他咬咬嘴唇:“哥哥遇到危险怎么办?”
“还有你在岸上呀。”拓跋珪揉揉他的脑袋,对尉古真道:“介时我把人送至岸边,若有需要的话,还请尉师傅帮把手。”
“行。”
冰河之上,冰盖层层破裂,产生一排又一排的厚冰,互相推挤着撞压着爆发出阵阵闷雷似的轰响。挂在冰簇上的少年心惊胆寒的朝下望了望,一整溜儿尖尖如野兽獠牙的冰锋。
一个人在运动的冰块上跳跃,他的姿势或许并非优美,却十分机巧,偶尔摔倒的时候,也能极快的跳起来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