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拓跋珪接过小鸟,开始看他的姑母一展爬树绝技。
拓跋王姬先把外罩的裙子扎到腰带上,然后双手抱住树干,脚使力往上蹭。她脸色涨红,爬到一人多高的时候,突然哗哧从树上滑下来了。
拓跋珪与拓跋仪忙跑过去:“没事吧?”
“没事,好久没练了,一时生疏。”拓跋王姬拍拍手站起来:“我再试试。”
拓跋珪捂住嘴朝拓跋仪笑。
就在拓跋王姬把袖子卷起、鞋也脱下的当口,刘亢泥过来了,有些惊讶地:“这是……在做什么?”
“亢泥呀,”拓跋王姬眼睛一亮:“来来来。”
刘亢泥瞧瞧这位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庶母,迟疑地迈步。
拓跋王姬是全无顾忌的,她道:“你托我一托,我踩到那枝桠就好了。”
刘亢泥道:“我替你上树得了。”
“呐,我可是你的长辈,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拓跋珪见刘亢泥有些扭捏,帮腔道:“你就让她踩踩好啦——她脚丫子应该不臭的。”
“拓跋珪!”拓跋王姬恼了句,又嘻嘻哈哈对刘亢泥道:“好啦好啦,快蹲下来。”
刘亢泥无法,只好矮下肩头让她踩上去。
“嘿,抓到了!”拓跋王姬攀劳分叉树枝,突然晃了晃。
刘亢泥连忙抓她,却摸到一只光滑阴凉的赤脚,心忽不受控制一颤,那脚跃出了掌心。
他仰起头,头顶笑靥如花。
刹那之间,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穆崇放狗
第二天一早,拓跋珪早早起床,穿戴齐整,打算到叔孙建那儿去。
“哥,不陪我去看射箭么?”拓跋仪问。
拓跋珪才想起今个上午有射箭比赛,二弟必是指望着见识见识的,于是道:“你先去吧,我答应了叔孙,待说完事了就去找你。”
拓跋仪想想,点头应允。
拓跋珪来到叔孙建的庐帐,叔孙建已在等他,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了另一个大帐。
“这不是你阿爹的帐篷?”他看着挂满整整一左面的各式马鞍具道。
“俗话说女人看头饰,男人看鞍具。我爹其它没有,就对这鞍具格外热衷。”
拓跋珪笑道:“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可真被震住了,尤其有一副纯金全套的马鞍——马笼头、缨罩、鞍鞒、马蹬什么都是鎏金的,还雕了花纹镶了玛瑙——我以前在盛乐都没看过这般漂亮精致的玩意!”
叔孙建吃笑:“还有一副紫铜镶银的,配的物件比它更多,马衔、马镳、刮马汗板等加在一起共有四五十起,我在别处还真没见过。”
“你叫我来就是看这些?”
“不,你听我说。昨天赛马回来把借的一套马鞍还给老爹之后,我闲着无事,便细细观察起这一壁的鞍子,无意中发现了那马鞍上有个印记,你看。”
他摘下一个黄褐色毛皮看来十分古老又十分破旧的坐鞍,指着后鞒边缘上某处:“是不是有点像你无名匕首上的那个?”
拓跋珪定睛一瞧:一个圆圈,中间简练几笔,无发无眉,若不是因年代久远摩擦得模糊的话,确有八分相似。
“这到底是个什么标志?”他道。
“依我看,”叔孙建摩挲着下巴:“要不就是某个氏族的家徽,要不就是某个名人的标识。”
“如果是个人的话,看这马鞍,估计他可能早不在人世了;如果是某个氏族……那我只能说,这个族群不在我熟悉的范围之内。”
“我们来分析一下,”叔孙建习惯性的抱着他比人还高的套马杆,来回走动:“先说鲜卑,鲜卑主要有三部:慕容鲜卑,段氏鲜卑,以及你们拓跋鲜卑,据我所知,三部都没有打印的习惯。”
他看一眼拓跋珪,拓跋珪点头。
“好,接下来是氐、羌,这两族现在都很威风,一个首领当了皇帝,另一个当了皇帝跟前的大将军,好象也没有特殊徽印。”
“是。”
“再说匈奴。独孤部刘大人如今手下大大小小有部落将近半百,不过似乎还是没有认识这印的?”
“嗯。”
“那就是铁弗部了——”
话正畅酣,帐外传来脚步声。
“难道是老爹?”叔孙建讶道:“他不是为了下午的举驼做准备去了吗?”
“现在怎么办?”拓跋珪问。
“哎,先躲起来再说!”叔孙建左右一瞧,正好右边有一个朱红色柜橱,他拉起拓跋珪飞速窜到后面。
进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正是叔孙普洛,另一个一身土皂衣裤,两个裤腿还一长一短,黑头粗脸,形如匪类。
拓跋珪伸头偷瞧了瞧,心中奇道:此人怎么还带了只狗?比奴真的可是小太多了。
“穆老弟,”留山羊胡子的叔孙普洛把客人引入坐席,倒水端茶后,也问出同一问题:“什么时候养起犬来了,以前可不好这一口呀。”
“哎,一时兴趣,一时兴趣而已。”客人摸了摸狗头,笑笑。
“几年不见啦,在外面过得还好?”
“到哪儿都不过混口饭吃,尚过得去。”
“有没有再娶一房?”
“正等着老哥哥你给我介绍一个呀!”
两人大笑起来,叔孙普洛道:“这可是抬举我了,你要娶新妇还不容易?只怕是为了女儿罢。”
客人翘起大拇指:“还是老哥哥厉害。我那女儿呀,年纪小小,七窍心思,新妇想要进门,过她那一关都不容易。”
“哦?有意思。我记得凛真是七岁,还是八岁?”
“七岁,疯得不得了。我本说带她一块儿过来,偏她说她表哥射箭一定要去看,丢下我自个儿溜了。”
“她表哥?哦,你说于桓,于桓箭术不错啊,年轻一辈中算得佼佼者——怎么样,这次回来,不急着走了吧?”
“是的,先不走,看看再说。”
“……来看他?”
“对,看一看他。”
叔孙普洛低下头,喝了口茶。
客人顺着爱犬的皮毛:“……上次走之前,借了老哥哥一点东西,立的字据还在吧?”
叔孙普洛立时堆起满脸笑容:“哎呀,何必急呢!”
客人也笑道:“老哥哥嘴里不急,心里怕急了。”
“瞧你这话说的。”叔孙普洛起身,走到朱红柜橱前,打开最底下一格,掏出一个用羊皮裹包,再打开,里面是一叠纸,皆为白底黑字红框格样式。他捏起一张,展开看了看,确认无误后,走回案前坐下:“不过是个凭证,只不过呢,有了它,有些事情还是好办些……”
拓跋珪低声对叔孙建道:“原来你爹放了很多债么!”
叔孙建讪笑:“这我也不是太清楚。”
忽一声狗叫,接着叔孙普洛也叫出来,待一看,只见那犬一跃而起,直冲上前,一口把字据吞进了嘴里。叔孙普洛目瞪口呆,而客人也表现出大为吃惊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快吐出来吐出来!唉,它肯定是饿了!”
“你,你……”叔孙普洛指指狗,又指指人,抖着胡子:“穆崇!你又来这些小把戏!”
“这怎能怪我呢?狗饿了能怪我吗?你看,我并没有叫它做什么呀!”
“你,你……虽然我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鬼,但你别想赖!”
“息怒,息怒呀老哥哥!这绝对、纯粹、确实是桩意外——虽没有字据了,但我还是会把五两金子还给你的嘛。”
“什么五两,是五十两!”气到爆的声音。
“呀,是五十两吗,我明明记得是五两嘛。”
“阿阿阿阿阿,你小子果然耍赖!”
“我真记得五两……唉,可惜字据没了……”
“你——你小子气死我了——”
“哇哇哇,老哥哥,别动手呀!”
这边叔孙普洛气喘吁吁顺手抄起根捣火棍还没开始打,那边客人已一窜三丈高,哇哇怪叫。
叔孙普洛懒得答他,闷头追人。
客人满帐左躲右闪,却始终没跑到外边去,想必他也明白被人看到并不是件多光彩的事。
叔孙建与拓跋珪憋不住直乐。
拓跋珪道:“你说那狗是不是他故意放的?”
“我看十有八九是穆叔弄的名堂。他太鬼了。”
“你认识他?”
“嗯,他叫穆崇,这么多年了还跟我小时候看到的一个模样,简直是岁月不老呀!”
“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他。”
“他本是代人,只是自由散漫惯了的。说起来,当年我决定游历四方,也是受了他影响。不怕你笑话,猜猜他少时做何营生?”
拓跋珪盯着他诡异的笑容,琢磨着:“总不会是打劫之类吧?”
“呵呵,也差不多了。他曾做过梁上君子。”
“梁上君子?”
叔孙建以为他不懂,便道:“就是以偷盗为业。不过不讨人嫌,嫌的只是富户。”
“难不成像汉人说的‘劫富济贫’?”
“济不济贫咱就不知道了,你看他唬我爹倒是唬的挺顺溜。”
一主一宾还在继续追赶,半途掀帘进来一个人:“叔孙老爷子——舅舅?”
“于桓?”叔孙普洛一个急刹停下来,撸了撸头发——形象还是要维持的:“咳咳,什么事?”
仍呆立在门口张目结舌的十五岁小伙子被推了一把,一个俏生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我爹到底在不在啊?”
穆崇老神在在地重新回几案前坐下,扯开嗓门:“凛丫头,进来给叔孙老爷子见安!”
顶着厚厚刘海的七岁小姑娘蹦蹦跳跳进来了,腰间小马鞭一甩一甩:“爹你原来在这里——哇,好多鞍子!”
穆崇扭过她的头:“给叔孙老爷子见安。”
“叔孙爷爷好!”
“是她?”拓跋珪一笑。
“你认识?”现下轮叔孙建反问了。
“昨天看‘俯马拾物’,她很厉害。”
当着小姑娘的面,叔孙普洛不好再发脾气,他抚一抚胸口,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爹爹,这个老爷爷好像在生气?”
“不是生气,是消气。把气消一消,就没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