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睦月忽然轻轻笑出声来,她说:“清光,我原本以为你变了,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少年的手一滞。她大概是想要缓和缓和气氛,便继续了下去:“现在的你啊,又孩子气又自我,可任性了。唔这样也挺可爱的啦其实……不过,嘴巴还是和以前一样笨~”
他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犹如擂鼓,震得他有些耳鸣。他恍惚地想,原来这就是“紧张”啊,原来他在“紧张”。他听见自己在说话,声音颤抖得不像样,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紧张,比那时夺取这具身体还要紧张上千倍。
他的心底里,那个被他压制于最深处的另一个自己,都在苦苦等待着,少女的回答:
“那,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你更……喜欢谁?”
与此同时,躺在手入室里静养的太郎太刀忽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绿色的光萤,明明灭灭,飞舞于湍湍河川之上。仲夏之夜里,唯有这些绿光翩翩,把这一整条河川衬得更为梦幻。
“萤……火虫。”太郎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还想再撒点玻璃碴的,无奈本丸里似乎没有哪把刀能亲手打醒我的傻女儿(邓摇
☆、游戏
加州清光曾料想过无数种回答。
幸或不幸,少女只是狐疑地推开了他,将二人拉至恰好的距离,面对面。她撇下一侧的眉,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最后终于开了口:
“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呢。”
然后便是重重一击捶在了心口上。
——不过奇怪的是,并没有产生想象中的那些不干净的情绪。
少年甚至还有余力自己分析了一下,大概是释然的成分更重一些。
不管这具肉体应当属于谁,和她相遇的那个人格,那个人,终究不是他。即便共享记忆,即便原来那个人格对自己根本无法造成任何威胁,可事实注定如此。
说不出的遗憾与怅然,被纷纷扬扬的大雪埋了个严严实实。
当然,其表情在睦月眼中看上去就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了。少女擅自揣测这厮在为前几天那个“性格大变”的传言而暗自苦恼不已(其实也差不多),想了想,就又继续说道:“现在的你,怎么说呢,感觉挺陌生的。明明是同一个人,一夜之间就变了,说实话搁在谁身上,谁都接受不了的好吧。”
少年赤瞳一眯。
“哦你别多想啊……”挠了挠头,她觉得自己又开始嘴贱了,试着亡羊补牢道,“我觉得,不管是以前那个毒舌欠抽还暴力的你也罢,还是现在这个女子力爆棚黏人又任性的你也好,都是你——都是这个叫做‘加州清光’的,我的初始刀。”
他怔怔地注视着自己的主人。
“所以呢,嗯,以后再问这种白痴问题的话,我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把你的头按进刀解炉里,让你尝尝什么叫‘有些话问不得’的。”
三条睦月笑眯眯地拍了拍少年的头,心说看他现在一副待宰羔羊的柔弱样,这真是个蹂躏他的好机会,于是便毫不犹豫地揉乱了他的发型——
哦,怎么可能会成功嘛。
清光笑得比她妖娆数倍,只手锁住了她的动作,另一只手拽过缠于二人脖间的围巾——于是少女成功地用额头撞上了他的下颔。
“嘶……我的妈呀清光你下巴是锥子吗!”被撞得不太好的睦月揉着自己的额头。正在这时,少年凑近了她的耳边,气息尽数染红了她的整个耳廓:
“主人,您刚才评价我什么来着?女子力……爆棚?”
三条睦月顿觉生命难保。
“原来在您心目中,我是个女孩子,是么?”
“不,这个,清光,你听我说,这是误会,是吧。咱,咱们,有话,有话好好说……?你,你别乱来啊,以下犯上大不敬啊,我……”
“您,怎么?”他调笑地睨着她。
一不做二不休,为了搬救兵她什么都能做!三条睦月当即扯开了嗓子大喊道:
“药研小天使你在哪里清光这个小妖精要非礼我救命哪药研——!!!”
若是说这罪,这缘,因她而起,现在也理应,因她而灭。
我曾无数次恨过,憎过,怨过,只因为得不到。我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亦不想当什么正人君子,只要是你的疼爱,你的关怀,我都想占有。可这注定是无法实现的愿望,我承认了。
所以——
“……请您一定,不要再讨厌我了啊,主人。”
混乱之中,少女忽听得清光的话语弥留耳际,她惊愕抬头,看见少年的笑容,令她恍惚想起了一个词:委曲求全。
不知怎地,脑海里蓦地闪过了许多碎片,全都是她的声音。
【我给你说个秘密好不好?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清光那个大傻蛋哦!】
【我不要清光了好不好?能不能不要他了?】
【要是早知道结局会是这样的,当初我就不该选他!】
【我讨厌他,我讨厌加州清光!!】
愣了愣,睦月下意识地唤了声:“……等等!清光!”
正被药研制服的少年抬起了头。被这么一注视,她自觉失态,懊恼地打了自己一下,挥了挥手道:“不对不对,我想喊药研来着。药研,你去把偶像和鹤丸叫过来。我们在这儿开个会。”
小男孩呆了呆,终于想起了重点:“大将,您……不傻了?!”
“……”三条睦月一瞬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乖乖点头道,“对,我不傻了,我吃药了,所以我的小天使你快去叫人,好不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憋得根本无法反驳。好委屈,有点想哭。
……还有那边那个清光!说你呢!你笑能笑得隐蔽点不?找抽哪?!
至于其他两个人到来时,反应从根本上来说和药研藤四郎无异,围绕着“主人傻得太清奇”这个主题展开了一系列讨论。其间鹤丸国永还笑眯眯地坦白了他欺负睦月的事实,睦月被气得差点想把这只鹤扒了皮丢进刀解炉里。
“……你们够了好不?”终于忍耐不住,盘着腿坐在被子上的三条睦月拍了拍地板以引起注意,“安静!我有事要说!”
见所有人闭了嘴,睦月清了清嗓子,肃然道:“你们谁先来解释一下,为什么鸣狐和骨喰会被碎刀,以及,我傻了以后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于是和泉守兼定自当解说员,详细阐述了鸣狐和骨喰藤四郎被碎刀的经过,药研在旁举起了手,补充道:“大将,我前几天在秋田的柜子里发现了他的日记。其实秋田那一次……”
“嗯,我明白,”睦月点了点头,“是有人诱使他造成的,对吧?”见药研一脸惊奇,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抱歉哪,那天你和乱姐姐的讨论,我在门外偷听了不少。”
小男孩一脸恍悟。
“秋田还是个孩子。平日里要出门也必定是和乱,或是和我一起出门,所以致使鸣狐那一次无法参战的药物绝不可能是在他外出时拿到的。”药研藤四郎将笔记本交了上去,“我一直在怀疑本丸里出现了内奸,可又一直无法确定是何时出现的。”
【我从那个人手里拿到了药。那个人的身边有好多萤火虫环绕。没想到笑得这么可爱的人居然会是历史修正主义者的手下……我究竟,该不该听那个人的话呢?】
“……萤火虫?”睦月喃喃出声。
和泉守兼定似是想起了什么,适时开口道:“说起这萤火虫,我突然想起,最近晚上好几次路过手入室,里面都有那种绿色的,类似萤火虫发出的光呢。”
“那是萤丸吧,我记得他还没康复。”
三条睦月想了想,决定先放一放,便又看向了兼定:“那之后呢,在我变傻了的那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
却不想几个人面面相觑起来,似乎谁都不肯开口先说。睦月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这群付丧神居然这么犹豫。
最后是药研踌躇地说道:
“大将您……召唤出了三日月宗近。”
“……”
鹤丸国永笑眯眯地补了刀:“然后被拒绝了哦。”
“……”
因此,这场本应只有三条家内部成员参与的“高级会议”里临时加入了新人——三日月宗近。少女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亲手,亲手,亲手召唤出了传说中的爷爷,光是“激动”已经不能描述她此时此刻汹涌澎湃的内心了。她围着三日月宗近前后上下打量了无数次,最后一本正经地膜拜道:
“爷爷您好!我是三条睦月!”
“哈哈哈,好好好,看来我又多了个孙女儿呢。”
三日月宗近毫不犹豫地变成了“爷爷辈”。对于年龄这事上他总是持开放态度,毕竟老人家了,虽然还能在外表上装装嫩,不过历史总是骗不了人的。
“说起来我有可能还是你的‘直系’孙女,”三条睦月正儿八经地拉起了关系,“毕竟你我都姓三条。”
“能听得主殿这么说,是我的荣幸哪。”三日月宗近朗声笑道,“不过主殿您或许忘了,我已经拒绝了您。”
——然后毫不犹豫地戳中了痛处。
“……爷爷您说话能委婉一点成不?”
少女恨不能一口凌霄血喷死当初那个傻到姥姥家的自己,然而木已成舟,三日月宗近这条小船显然已经和自己say goodbye了,虽然她真的很想再强扭一下这个瓜……
一咬牙一跺脚,三条睦月挥手道:“的确,那我也不纠缠爷爷你了。我家也挺乱的,有可能还出了内奸,实在不适合迎接你的到来。不过,我确确实实……还需要你的帮助!”
“哦?”男人修眉一挑。
少女见他来了兴致,故作神秘地一笑道:
“我知道,作为年长者的三日月宗近,最不讨厌的就是游戏了,对吧?”
大和守安定只身坐于廊下。雪霁初晴后的庭院总是有些寂寥的,寂寥得让他想起了零星往事。
“……冲田君。”少年喃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