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过笔慢悠悠得写好,又递给他,笑眯眯的。
“麻烦你哈,明天就寄。过了她生日就没意义了。”
老板接过来。“陆向辰?名字是个男人啊”他奸笑一声,向王江沅的方向抬抬下巴“今晚有人注定要伤心。”话音未落,手中的卡片就被顾菲抽回去。
王江沅在几步开外狠狠得咳嗽几声,圆脸发烫。
顾菲低头一看,电话地址都没错,唯独收件人的名字写成了陆向辰。她少有的尴尬了一瞬。眉头微皱,提笔把那讨厌的三个字划了个乱七八糟。随手扔在一边。
又重新写好一张递给老板。
老板撇她一眼。“这张旧的怎么办”
顾菲已经回过身去,背对老板眯了眯眼,眼里是与这明媚的夏日截然不同的寒冰似雪。
“替我扔了。谢谢。”
暮色四合的时候,他们走在街上,王江沅很有礼貌得要送她回去,她摇了摇头。这是今天被她拒绝第二次了。
王江沅的表情有点迷茫。顾菲一回头,他还停在原地。海风调戏着椰子树的大叶子,哗哗作响。而这个眼神柔软的男孩子站在风口,身影单薄一片。
她挥挥手,浅浅笑意“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等风刮钱来吗”
王江沅站着没动,乌黑澄澈的双眼盯着顾菲,神思犹豫地提醒
“回酒店是反方向”
顾菲扭扭脑袋“我知道”
“那你要去哪里?”
“散步”
他漆黑的眉毛弯着,眼神期许。
“我陪你去”
顾菲思忖了片刻,低下头把打着小卷的黑发拢到耳后,再抬起来素白的脸上浮着一个笑,浅浅的却又坚定无比。
“谢谢你,我绝不怀疑你是个非常好的向导,不过眼下,我想去散步,一个人。”
王江沅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发出任何声音。
黑色的海水呜咽着涌上沙滩,在她的脚面上翻来覆去,冰凉冷冽。第一次离海这样近,她心里其实是怕的,街灯 离得太远,头顶只有稀薄的几缕月光,这样微弱的光,照不亮她心里的人。
她心里的人,是个器宇不凡周身温暖的人,却也给过她比这潮水更深不见底的绝望。
然而……然而再深的绝望,也被深不过她铺天盖地的想念。
她想念陆向辰。此情此景,深深切切。
两人仅有的一次旅行,就是上海。他母亲的忌日,扫过墓。又陪她疯玩了几天。
回程的飞机上,她记得自己问他
“陆向辰,我们下次旅游去哪?”
当时的陆向辰正在看一份时事新闻报。闻言头也不抬。
“随你”
顾菲脱口而出。
“那我们出国,欧洲怎么样?”
陆向辰微怔了一下,偏头思索片刻。
顾菲看他申请犹豫,也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了,张口就说去欧洲,谁付钱?众所周知,她没钱。
哎,说什么去欧洲啊,显得她用心险恶又拜金。
她戳戳他的胳膊,笑着打哈哈。
“逗你呢,那些说鸟语的国家有什么好。去了也交流也困难。会憋死我的。”
陆向辰终于放下报纸,抬眸看她,很认真很苦恼
“我本来是计划蜜月的时候去欧洲的。”他抿唇吸口气“已经在做考察和攻略了。不过,你真的不喜欢?”
心都在滴血。
顾菲觉得,自己挖坑自己跳这种事,她总是能干得很漂亮。
不过,这个男人能不一本正经的探讨蜜月的事么。
偏偏这人铁了心要她出糗
“热么?怎么脸都红了?要杯冰水吗,我叫空姐来?”
你真是够了。
“不用,其实我想说,你平时工作忙,咱们可以抽个小假,先去国内的地方玩玩。”
“也好,你定。”
顾菲想了想“那就A市吧,黄浦江也不过如此,我们下次看海。”
“好,看海”
说好要一起看的海,只等来了她一人。
海这样美,人这样孤独。
她捏着手机,惨白的手指放在屏幕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去。她的大脑像最智能的存储系统一样准确无误地输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十一位数字。
隔着千山万水,电波里清晰的嘟嘟声像是要震碎心脏。
她觉得受不住,忽然颤着双手挂断电话,俯身坐在一片冰冻蚀骨的汪洋之中,泪如雨下。
弹指三年,一千个日夜,一亿多秒,他的手机号竟然还是通的,遗憾的是现在的她,没有勇气等到他接的那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酒店的建设马不停蹄按部就班,顾菲一行三人各司其职,一个月后,双方再一评测,交工日预计能比计划提前十天。
美程的李经理拿着最新的评测报告眉开眼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庆功会上用什么酒,布什么菜了。
谁想老天爷突然翻脸,不给面子,本该在海面就明显削弱的台风“达雅”,却突然发了脾气,登岸后势头不减反增。这让一切高空作业的危险性大大提高,酒店的施工单位只好将架立的模板固定好,把轻便设备搬至避风港,让工人撤离作业现场,暂停施工。
天灾人祸势不可挡,李经理“乐极生悲”的哀嚎一声,带着业务经理杀去施工现场救急。
庆功会神马的,先滚一边去吧。
眼下,顾菲和小杨做完几份书面报告,传回B市,跟公司领导开了一个简短的视频会议,说明目前情况。
领导叮嘱了几句,言语间有些不满。可是再不满也没招,老天爷又不会看他的脸色行事。
开完会,手头上的事也告一段落。两个人女人面面相觑。
小杨出生水乡,个头小,却十分洋气,办事干练,言语得体。比顾菲早进公司半年,因为不是一个部门,顾菲与她并没多少交情。
可眼下这两人都闲下来,小杨提议去景点做实地参考,其实就是拿着公司经费旅游。顾菲也不是圣女,觉得十分值得一试。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隔天是个好日子,顾菲把职业装脱掉,从箱子里抽出一件浅绿色的长裙,她穿起来,把细细的两根碎花带子系在脖子上,胸部勒紧,露出形状美好的锁骨和两截白藕一般的胳膊。
小杨端着咖啡晃悠过来,盯着镜子里的她,皱着眉道
“我记恨每一个比我身材好的女人。”
顾菲又把高高的马尾散下来,挽一个髻搭在肩上,动作娴熟。
“那让你记恨的人没有几个。”
小杨很给面子地扶墙大笑,咖啡杯扔在一边,脸上露出漂亮的梨涡。
“顾菲,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夸你自己?我之前还问经理,为什么把你带来。她说因为你机灵。我觉得她太委婉。你就是会拍马屁。”
顾菲也笑起来,心里想您倒是直接。
黄金十月,却是A市的旅游淡季。又因为台风来袭,游客不多,顾菲和小杨先去了名声大噪的南山,那里是有名的佛教圣地,雕梁画柱的金光灿灿,大师一身黄袍,隔着袅袅檀香,语重心长得说教,小杨心甘情愿付了香火钱,虔诚得跪拜三次。
大师捋着一绺胡子,点点头,又看一看等在堂外的顾菲。
“姑娘,进来,为自己求个福”
顾菲看着他,眉毛和胡子一白到底,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的,眼神却清亮得不像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
她觉得,这儿的阳光可真足,晃得人眼睛快睁不开。
接着,她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她问“大师,这里求福灵不灵?”
还跪在佛堂里的小杨听见这话,气得头顶冒烟,恨不得自己变成一炷香,戳在顾菲脸上。
有这么问的么,你傻大师也傻啊?他能说不灵么?
只见大师高深莫测得一个笑,沐浴在一片佛光普照之中,缓缓道
“姑娘,也许不灵,不妨试试。”
小杨瞬间就飙泪了,我可是刚交了大笔香火钱又磕了头。现在说不灵。大师您这是犯傻玩呢,还是玩我呢……
顾菲眼神向庙里威武神圣的佛像飘去,想了想,就进了佛堂,老老实实买了香火。她跪在香炉前的金棕垫子上,双手合十,毕恭毕敬,这条不常穿的绿裙子裙摆又长又大,现在垂下来,遮住满地的桂花叶。
南山之后她们去了甘什岭,那里是一大片平溪坡地,被高大的阔叶林和灌木丛围住,原始的黎族寨子就藏在里面。这里台风势头弱,游客较多。顾菲和小杨走了几步,遇见了认识的人。
一队衣着各异的游客停在寨子门口,领队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民族服饰,领口有精致的偏襟,袖口和裤脚都有繁复的彩色条纹,他将手放在寨口的青蛙铜像上,带着点当地口音缓慢而清晰地讲着:“进寨前,请大家都来这边,沿着青蛙的头部轻抚下去,一直到背部,这是平安好运的预兆,黎族世代传承的风俗”
顾菲看见一个大鼻子的老外混在人群中,来来回回摸了三次才肯放过那只青蛙。
等所有人摸完了,男人又叮嘱了几句,这一队人就分散开进了寨子,大概是到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小杨率先走过去,语调欢快地叫了一声
“王江沅,这么巧?”
顾菲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
王江沅看到这两个女孩,露出8颗白牙,笑得开怀,顾菲小小的惊叹了一下,她没看错吧,他还有两颗尖尖小小的虎牙。
虎牙君走近一步笑着说:“波隆”
小杨问:“什么意思?”
顾菲偏偏头,猜测这是黎族的问候语,于是她很有国际精神得回了一句
“hello!”
把俩人都逗笑了,王江沅冲顾菲点点头:你猜对了,波隆这是黎族的你好。
果然之后她们逛到各种小贩的摊子前时,都会听到这句礼貌的“波隆”
小杨这人本来就会看场合说话,现在又大赞王江沅一身打扮是“最炫民族风”。
“谢谢。这里的地陪都这样穿。”顾菲发觉他在工作的时候普通话说的会比平时标准一点。
“见到你们可真高兴,走,我带你们转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