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无语,登上南门城楼时,天已全黑。
“虽有一万士兵驻在城内,但却并不见喧闹,足见你治军之严。而且整个厉城都透着一股锐利的杀气!风云骑果然不可小瞧!”丰息望向那些站得笔直的卫兵感叹道。
风夕闻言笑笑,然后转身面向城外无垠的黑暗。
“皇国的争天骑有二十万,华国的金衣骑有二十万,你丰国的墨羽骑也有二十万,独我风国的风云骑仅五万。你们之所以要二十万的精兵,那是因为你们都要争天下,而我,我只要守护好我的风国,所以我只要五万足矣。”
“你的五万风云骑乃英中之英,足抵二十万大军。你若要争天下,谁敢小瞧。”丰息注目于她,映着城楼的淡淡灯光,可以看清她脸上的神情,冷淡而镇静,一双眼睛如此时的天幕,黑不见底。
“天下?”风夕却喃喃念一声,然后叹一口气,“江山如画,美人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争天下有时并不一定是为着江山美人。”丰息目光投向那无边黑夜,“争天下的过程才是最吸引人的!领千军万马纵横天下,与旗鼓相当之对手沙场对决,与知己好友指点江山,看着脚下的土地一寸寸变为自己的,那才是最让人热血沸腾的!”
风夕看着此时的他,一身黑衣的他立于城楼之上,仿佛与身后那深广无垠的夜空融为一体,即算是说出这等激昂之语,他的声音依然平静温雅,他的神情依然一片淡然,却又似胸有成竹君临天下的王者那般超然而自信!一刹那间,她忽然想起在华都,前往天支山的那一夜,屋顶之上那个张开双臂,要双手握住这个天下的皇朝。不同的貌、不同的语、不同的气势,可这一刻的他与那时的他,何其相似!
天下……为着这个天下啊……
“不论你要不要争,生在王家的我们别无他法!”丰息抬首望天。
今夜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星,月隐在深厚的云层之后,偶尔露露脸,似对这黑漆漆的下界有些失望,很快便又隐回去了。
风夕看着前方,其实夜色中,没有什么能看清。良久后,她忽然道:“我答应了的事,便不会反悔,况且我……”风夕说着忽然停下来,过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你无须一直跟着,战场就是坟冢,若有闪失……”
“你好似变了一个人,从回风国起,若非我一直跟着,还要当见着的是两个人。”丰息忽打断她道。
“惜云与白风夕本就是两个人。”风夕闻言回头看一眼他,伸出双手,低首俯视,“惜云与白风夕手中握着的东西是不同的。一个握着一个王国,掌握着那一国的万物生灵,一个握着一腔热气,掌握着自己的生命;一个恭谨谋划冷静行事,一个嬉笑怒骂率性而为。白风夕永远只存于江湖间,而惜云则是风国的统治者!”
“白风夕虽然总对我冷嘲热讽,但却从未对我使过心机。”丰息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右手,“惜云公主——现在的风王——从我踏上风国的土地起便一直对我暗藏机锋。你是真的担心我的安危?你不过想要我离去,不想让我看清这一战,不想让我将风国、风云骑看个清楚吧!”
“怪哉!你总对别人使心机,却不许别人对你使心机。”风夕闻言却只是笑笑。
“任何人都可对我使心机,但唯独你……”
丰息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眼中有着一种东西,让风夕心头一跳,神思有几分恍惚。而被他握住的右手,掌心忽然变得炽热,那炽热的感觉从手心蔓延开来,传遍五脏六肺,传遍四肢百骸!
“女人……”
丰息忽然轻轻唤道,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醉人的温柔,眸光柔如春水,握着她右手的手慢慢变紧,轻轻将她拉近,近了……近了……近到可以看清彼此脸上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灯光的映射下投下的一排阴影,而阴影之后是深不见底的眼睛!
第112节:白凤重现(2)
“黑狐狸!”风夕忽然急急唤道。
这一声似乎惊醒了彼此,丰息放开了她的手,两人都转过身,面对城外旷野。
良久后,风夕才开口道:“回去吧。”
华都王宫,金华宫。
皇朝正与玉无缘对弈,皇朝执黑子,玉无缘执白子,才开局不久,黑子西南一角已为白子困住。
皇朝执子沉思,久久不落,玉无缘也不催他,反拈一颗棋子在手,反复把玩。
“华王要出兵风国,你为何不阻?”玉无缘忽开口问道。
“什么?”皇朝太过沉思,竟未听清,回过神来反问道。
“华王出兵,你作何打算?”玉无缘再问。
皇朝闻言一笑,放下手中棋子,而端起茶杯,饮上一口后才道:“华王之性格你也看到,刚愎自用,自视过高!总认为他华国是现今最富最强之国,他的金衣骑更胜墨羽骑、争天骑,这个天下,无人能与之争锋!”
他搁下茶杯,然后指向棋盘上西南一角,道:“看到没,在这里,他会惨败的!”
“连你都这么说,这个惜云公主,这风云骑看来不是普通的厉害!”玉无缘目光落在西南一角。
“风云骑由惜云公主一手创建,盛名已传十年,与丰国墨羽骑、与我皇国争天骑都曾有过交锋,我们都未在其手中讨过好处!华王瞧不起女子,认为惜云公主、风云骑只是徒有虚名。哼!我曾派人往风国调查,在风国,人人说起惜云公主都是既敬且畏!若只是普通人会有如此之影响吗?你我都看过她的文章与诗词,那绝不似出自庸碌无能之辈!即算惜云公主并不如传言中那么厉害,那她身边必有辅助之能人!五万风云骑足已灭掉十万金衣骑!”
皇朝拾起两颗白子,放在西南一角:“你看,这不是结了吗?”
玉无缘一看,果然,加入了那两颗白子,黑子便已失西南,不由笑道:“别忘了,黑子是你的,你要眼看他惨败?”
“哈哈……”皇朝笑道,“我就是要看他败!”
“果然这样!”玉无缘拾起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放回盒内,“你果容不得他。”
“无缘,不是我容不得他,而是他容不得我!”皇朝正容道,“他妄想夺得风国,得以与我分庭抗礼。哼!这个天下我定要握于掌中,决不与他人共享!”
“他此次与风国之战定是惨败,到时即算能活命而归,金衣骑也不过是些残兵败将,根本不值你争天骑一击。你不费一兵一卒,这华国二千顷土地二十座城池便是你的了!他真是挑了个好女婿啊!”玉无缘感叹道。
“无缘,你想骂我吗?”皇朝却依然面带笑容。
“岂会,骂你岂不等于骂我自己有眼无珠。”玉无缘拾起最后一颗白子,放在掌中盯视,“你不单想要华国,就是风国,你也想借此一举而得!不是吗?”
“哈哈哈……”皇朝大笑,看着玉无缘畅然道,“无缘,你果是我的知己!风云骑经此一役,定也元气大损,到时就是我争天骑踏平风国之时!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玉无缘却看着他摇头叹道:“你笑这么大声就不怕引人侧耳,把你这些黑心话都听去了?到时你那娇妻岂能饶你?”
“十丈之内若有人接近岂能瞒过你之耳目。”皇朝却毫不在意,“至于华纯然,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当知道如何为自己打算。”
说完忽地一叹,然后看着玉无缘道:“不知现在白风夕在哪儿?”
玉无缘把玩棋子的手一顿,然后继续摩挲着:“她与黑丰息都是来去如风之人,现在或许正在哪处山顶醉酒赏月吧。”
两人都有片刻沉默,想起那个恣性任情、潇洒如风的女子,心头忽地都不能平静。
“当日采莲台上,她一曲《水莲吟》醉倒多少人。三丈高台之上飘然而下的风姿、青湖红花之上翩然起舞的仙影,我想当日之人,穷其一生都无法忘怀吧。”皇朝忽悠然而道,然后又苦笑道,“我对任何女子都从未有过那般强烈想拥有的感觉!我请她当我的皇后,她却是毫不考虑地拒绝,真是不给面子啊!”
“她那样的人,若无拘的风,谁能抓住呢。”玉无缘忽然将最后那一颗白子抛入棋盒内,眼光变得迷离。
“无缘,”皇朝忽盯住他,目中带着一抹深思与疑惑,“你可掬那一缕风,而那一缕风明明也对你另眼相看,可为何你却……”
“夜深了,我回去休息了。”玉无缘忽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皇朝看着他的背影,忽吐出一句:“真是便宜了那个黑丰息了!”
玉无缘身形一顿,但还是开门离去,离去前丢下一句:“那个黑丰息心思深沉,含而不露,是个不可小瞧之人,你还是好好查查他的来历吧。”
玉无缘离去后,皇朝起身推开窗户,看向天幕,漆黑如墨,点缀着稀疏的几颗星星。
第113节:白凤重现(3)
“白风夕……黑丰息……”皇朝叹一口气,想起那个总是着一袭白布衣、黑色长发随意披下的女子,心头忽变得有些空旷,“在某处山顶醉酒赏月吗?和黑丰息吗?唉……”
仁已十七年四月二十七日。
抬目望去,但见厉城南门城楼之上旌旗蔽日。
丰息依然是轻袍缓带,俊雅雍容,意态悠闲地一步一步慢慢登上城楼。
两旁将士皆是铠甲着身,手握刀枪,严整以待,从中穿过便能感觉到一股逼人气势,排山倒海般压来,让人遍体生寒!
登上城楼,看向风中猎猎作响的战旗,最为触目的便是两面黑色大旗。那两面大旗皆是墨黑色底,其中最大的那一面上绣有一只白凤凰,正展翅翱翔于云端,意态间带着一种王者睨视群臣的傲然!旁边略小的也是墨黑色底,只是上面仅以银丝勾出一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