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看着何杨,何杨低着头往我这里走了几步才发现我站在这里,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也愣了很久。
这一次的对视仿佛了隔了千山万水,穿越了好几个时空。和他对视的不是我,是那个早就已经不在了的林朝夕。
我想起高中时候的何杨,差不多的模样,眸子里却少了青涩。现在的何杨穿着正式的西装,俨然是个拥有一份体面工作的男人,而不是过去的那个少年。他也许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眼里偶尔会写着“不信任”三个字,偶尔也会笑得开怀,眼中却是化不开的坚冰,甚至是……对这个世界的厌恶。
我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但是我觉得那些对他来说,一定是非常、非常、非常辛苦的事。
想到这里我努力地眨眨眼睛,试图缓解眼里的酸涩。好一会儿,我才扬起一个自认为很平静的微笑,问道:“早餐吃了吗?”
何杨迷惑地眨了眨眼睛,或许也只有他眨眼睛的时候我还能看到高中时候的他:“还没。”他迟疑了一下,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你……?”
“傻站着干什么,”我反客为主绕开他走进他的房子,把早餐摆在桌子上,回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快进来吃饭啊,再不吃就凉了。”
何杨怔了怔,然后唇角勾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眼中的惊喜显露无疑,为他的眼眸添上一抹动人的色彩。
【何杨好暗度+5。】
我看着这样的他,心中莫名涌上一阵悲凉——
如果你知道你心尖上的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你的眼中还会有这样能点亮灰暗的惊喜吗?
****
何杨和崇光确实是不一样的存在。
比如说,何杨的家里收拾得一干二净,完全不像是正常男生的房间。当然,如果他有洁癖的话,这倒也什么好奇怪的;何杨习惯早起。如果他只是今天起得早的话,不可能这么神清气爽地出门的;他家里摆满了各类的财经杂志,光是看封面都晕得我想要去好好去大学回炉重造过。
而崇光那个家伙,整天就知道给我制造麻烦。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房间在我没有去之前乱得和原子弹投射过一样,哪怕是在我入住之后,他的房子也不能时时刻刻保持干净;并且崇光最讨厌早起,一旦某天早起一次,你必定可以看见他闭着眼睛在客厅里边走边补眠;崇光家……我能说只有游戏杂志么?要么就是满地乱丢的游戏光盘,哪有什么正儿八经的书啊。
从这几点来看,他们两个真的差太多了。不过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两个在某些时刻都会显露出温柔的一面,那种温柔足够把一个女人溺死。
和何杨一起吃早餐的感觉很奇妙,虽然谁都没有开口,但偶尔的眼神接触让我有了一种我们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家人的错觉。偷偷瞥了他一眼,虽然他的右手还是不能动,只能用左手吃饭,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
不得不承认,何杨真是该死的迷人。
轻咳一声,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你的手还好吗?”
我还记得他的手就是因为拉了我一把而弄成这样的。而被救了的我,在答应了他帮他准备三餐的要求后又撒手而去,怎么想都是我的不对。这样一想,脸上就开始发烫起来。
“……”他听到我的话,不自然地沉默了一下,而后笑笑,“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啊。”我不客气地回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咳,其实——”他撇开头去,眼里好像有些尴尬,“其实,后天就可以拆了。”
……啥。
他把头转过来,触及我疑惑呆滞的目光时,咬了咬牙干脆地说:“在医院的时候我骗了你,其实十几天就可以拆了。只是那个时候我希望能看见你,所以骗了你。”
原本应该发怒的我听见他的话不但不生气,心中反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哗哗哗如同温柔的海潮一样触碰着我的心脏。
那是我的感觉还是林朝夕的感觉?
洗碗的时候,凉凉的水滑过我的手指,可是却没有像早上那样给我带来刺骨的冰冷。是心境变了么?我真的甘心为何杨洗手作羹汤么?
何杨站在我的背后,靠着墙,视线一直追随着我的动作。光从表面来看,我觉得我们真是一对平凡不过的小夫妻。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我背对着他,低声说,“一些属于我们的过去。”
转过身,我盯着他惊愕的眸子:“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TBC——
…28…
这几天崇光经常不在家。而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不在家”。
一开始我以为崇光只是因为《M。E》里有什么事情才让他变得神出鬼没,可是几天之后我就推翻了原来的猜测。
照理说他应该每天都睡在床上等着我买好早餐去叫他,闭着眼睛和我斗会儿嘴然后再闭着眼睛刷牙洗脸吃饭。每次我说他懒的时候,他总是打着游戏头也不回地说:“你试试写一个通宵的小说?”
呸!谁知道那只妖孽每天晚上回房之后都在干什么,但是想想就知道他怎么可能安安心心待在房间里写小说?
可是这样的生活在七天前戛然而止。每天七点准时起床的我,总是看不见崇光的身影。敲他房间的门,无人应答——原本他就从来不让我进他房间;打电话给他,永远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或者“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发短信给他,永远是石沉大海,而我从那时开始平均每十五分钟看看手机,希望可以看见他的短讯。
我在深夜等他,硬生生灌了自己好几杯黑咖啡却还是睡了过去。隔天起床的时候,我永远都是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身上的被子提醒着我有人把我抱了过来。
大概是自那天开始的,崇光走之前会在客厅的桌上留下一张便利贴,在上面简洁地写一句:“我很好,晚上早点睡,别等我。”从他潇洒的字迹里我几乎可以看见他潇洒离开没有回一次头的背影。
没有任何的解释,没有给我理由,好像我是个对他来说无关轻重的人。
我们的相处模式似乎是倒了过来。我再也没办法比他起得早了,因为他会起得更早——如果不是我睡觉的地方换了,我都不确定他晚上是否回来了。他不再需要我来为他准备三餐,不会缠着我陪他打游戏,不会威胁我帮他写小说……
冰冷的空气里那么一根微弱的弦,嗡嗡作响,刺激着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我把自己蜷缩在崇光特意在秋季来临时铺上的厚厚的地毯上,如藻柔顺的黑发铺开,却不再像过去那样黑得发亮。仿佛化了冰的气息顺着手臂、锁骨钻进我的身体里,几乎把我整个人都冰封了起来。
我使劲地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皱着眉睁着空茫的眼睛:是冬天提前到了吗?
没有了崇光的房子空得像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坟墓,而我是躺在墓里渐渐发臭的尸体。
七天,明明只是短短的一个礼拜,我过得却是艰难无比。崇光不在,我没办法给自己一个早起的理由,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午饭时间;去超市采购的时候,少了崇光帮我拎袋子,我一个人提得气喘吁吁。
一个人对着空空的房间说话,一个人呆呆地看电视,一个人盯着手机希望看见某个人的短讯。
我有想过去找何杨说说话,可是他也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整天放下工作只为陪我——我也不希望他会这样做,毕竟我和他的关系异常微妙。除了偶尔的短信交流,我们之间就像是最最普通的朋友。不碰面也不打电话,彼此有着不打扰对方生活的默契。
放在耳旁的手机忽然滴滴地振动起来。我动了动已经冻得发麻的双腿,瞥见了那条来自于何杨的短讯:
“明天有空么?我想约你出去。”
温度下降了之后,我的脑子好像也被冻结了,看了好一会儿大脑才接受这条短信要表达的意思。
我面无表情地,慢吞慢吞地在屏幕上打出一个字:好。然后我把手机往旁边一扔,闭上眼睛开始休息,自从崇光不见之后,我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
咔嚓一声,半梦半醒之间,我似乎听见了悬在我头顶上的那把铡刀砍下来的声音。
窗外的风,刮得愈发地大了起来,像是要把世间的一切全部吞噬进去。
****
“周崇光先生?周崇光先生!”
崇光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着眼前的医生,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走了下神。您继续。”
医生有些僵硬的脸色缓和不少。他是这所医院最权威的医生,哪个病人在他这里不是服服帖帖屏息凝神就怕错过他的一句话。而这位叫周崇光的病人,不仅经常自顾自发呆,有时还刻意忽略他说的话。如果不是听说周崇光是个有背景的人,医生早就甩手走人了。
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配合医生的病人。医生悄悄地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他不是向那个叫周崇光的人低头,而是向自己的职业低头罢了。医生拿着手里的那张单子,和气地开口:“从钡餐的检查和胃镜的检查来看,你的情况并不是太乐观,”一边观察着崇光的表情,他小心地措辞,见对方没什么奇怪的表情这才放心地继续说了下去,“——几乎可以确定是胃癌了。但幸运的是你发现得比较早,如果尽快治疗的话治愈的希望还是非常大的。”
崇光了然地点点头,无比平静:“嗯,谢谢你了,医生。”
“我建议你尽快治疗,最好是住在医院里,方便我们观察癌细胞的扩散。如果药物治疗成功的话就不必开刀了,但情况不乐观的话,即使开刀也可以康复。”医生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自信,显然是见过了无数这样的病例,也是对他的能力感到自信。
而后者的态度显然没有医生积极,只是淡淡地点头:“好,我会考虑的。”
医生狐疑地盯着崇光,声音有些迟疑:“你对于你患了胃癌这件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