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这么一出,夏宝丁见到赵辛时,面色都还是难看的,赵辛起身,“你今日如何有空来了?”
夏宝丁闷闷“嗯”了一声,在一旁坐下,赵辛有些困惑地看着夏宝丁,“为何一来就不高兴?”
夏宝丁知道和程皎烟的这段争吵怨不得赵辛,隐忍了下来没说话,伸手拿过赵辛桌上的纸稿,端详着。
愁绪万千萦苦身。
夏宝丁来回读着,叹了口气,“你就这么烦闷?”
赵辛摇头,伸手示意夏宝丁把纸稿拿回来,夏宝丁也未执着,还了纸稿坐于一旁,第一次觉得这般没有兴致再留,未到一刻钟,就起身了,“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赵辛欲言又止,也未强留,起身送行,直至夏宝丁离去,才鼓起勇气道,“你可想知道我为何烦闷?”
夏宝丁没有回头,背挺得笔直,“我不想知道,你回去吧。”
赵辛的目光里有些落寞,挤出一个笑来,“明日舞剑,你若想来,就来吧。”
最开始,夏宝丁唤旺童同去公主府时,旺童是拒绝的。
花生壳被捏扁,发出一声脆响,旺童利索把花生米往嘴里一丢,摇了摇头,“我去干什么?”
“回头再碰见程皎烟,有你在身边,我也有底气些。”夏宝丁在旺童身边坐下,从她掌心拣了一粒花生米,“你我关系这么好,我想你估计也不愿意看到我被人欺负。”
旺童没搭腔,又一花生在手心被捏爆,嚼完了才慢悠悠道:“其实看到你被人欺负,我心里还挺愉悦的。”
“你这样着实让我心寒,”夏宝丁啧啧不已,“同床共枕的情分就这么置之不理,陪我去一趟,也就费点儿脚程,就这么不情愿?”
旺童见夏宝丁在这件事情上都已经上纲上线了,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心中不耐烦多少又嘀咕了几句:“值此良辰美景,被你拖去公主府上心上人,真是无聊透顶。”
“你若想看心上人,我也能陪你去,只是你自己每天去,还需要我陪着?”
旺童闻言不干了,“谁说李拓是我心上人了,饭都不能乱吃,谣还能乱造不成?”
“我何时说是李拓了,”夏宝丁笑得促狭,“我说的是将军府上的小家丁。”
旺童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子吗?你每天在我耳边说李拓,你说的不是他就奇怪了。”
夏宝丁拍拍旺童的肩膀,语气变得有些语重心长,“女子多口是心非,怎么连你也有这个毛病,承认喜欢李拓有什么大不了的,坦诚点儿吧。”
“你走你走,我什么时候口是心非了,”旺童斜睨夏宝丁,“你自己的事情都管不好,在这儿装什么江湖术士妖言惑众。”
“你以后就知道了,绕弯子会让你多吃很多苦头……”
“麻溜的,滚。”
“小侯爷,程姑娘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这可如何是好?”
小家丁站在赵辛面前,赵辛却半晌没有说话,小家丁以为赵辛没听见,又扬声说了一遍,赵辛摆手,“我已听见,你随便拿些东西给她,若还是不吃,再与我说,下去吧。”
小家丁踯躅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点头称是,快步而出。
适逢旺童从大门进,见小家丁手捧糕点盘,行色匆匆,一把拽住,“往哪儿去呢?”
“我,我到那儿去。”小家丁指了指一个方向,旺童本就是随便问问,嗯了一声就打算放行,夏宝丁回想起上回程皎烟便是从那个房间走出来的,快步上前,“你到哪儿干什么?”
“程姑娘两日没吃饭了,我奉小侯爷之命,送些糕点给程姑娘。”
本以为夏宝丁会大怒,却不料她只是让旺童松开了手,“你走吧。”
旺童小心翼翼地瞥了夏宝丁一眼,“回家还是先打赵辛一顿?我听你的。”
夏宝丁一脸莫名其妙,“打赵辛干什么?”
旺童艰难咽了咽口水,指了指不远处小家丁的身影,“那不是赵辛给程皎烟送去的嘛,我以为你生气了。”
“没什么好生气的,”语气淡淡,“到书房找赵辛去。”
两人行至书房,敲了敲门,走了进去,赵辛见两人都来了,急忙起身,看着旺童,“你怎么来了?”
旺童没好气,“还不许我来了?”
夏宝丁在一旁安静坐下,伸手拿过桌上的纸稿,旺童下意识地探头去看。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旺童只瞥了一眼,就暗道不妙,急忙拽过纸稿,在夏宝丁的喊声中撕了个粉碎,赵辛瞠目结舌,半天找不回自己的舌头,“你,你,这……”
旺童暗暗瞪了赵辛一眼,又心虚地看着夏宝丁,却见夏宝丁满脸探究地审视自己,硬着头皮说:“这纸,拿在手里太硌手了,我忍不住就给撕了。”
夏宝丁见旺童此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中腾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悲哀,扭头看着赵辛,“又是你写给程皎烟的?”
赵辛一怔,斟酌了片刻,看了看夏宝丁,笑得有些无奈,“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写的吧?”
此言一出,愣得是旺童了,细细回想,方才那字迹是有几分眼熟……
“倘若是程皎烟写的,我更宁愿是你写的,”夏宝丁对着赵辛说话,却眯着眼睛看着旺童,“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赵辛平静道,“李拓所写。”
夏宝丁狐疑打量赵辛,仿佛在琢磨着这句话的真实性,思索了片刻,扭头看着旺童,揶揄一笑。
血液骤升,旺童从耳根到面部充盈着羞赧的温度。
李拓这句话,该不会在映射在暗巷的那夜吧?
作者有话要说:
☆、暴雨之夜
夜深。
疏雨寂静无声。
花园内可见女子隐隐绰绰曼妙身姿,隐匿在假山后,又走了出来,在更深夜静时分,显得有些寂寥可怖。
疏雨染绿一池春水。
一声叹息幽不可闻,屋内一支红烛泪淌至天明。
起夜家丁提着灯笼,迷迷糊糊行至池旁,却见池中有一红衣身影,头发如同水藻一般蔓布水面,睡意顿消,急急向后,趔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面,魂胆具丧,失声大叫,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恐,连夜色都被这声喊叫震裂,颤栗不已。
“快,快来人呐!程姑娘投湖了!”
“投湖?”夏宝丁嗤之以鼻,“依我看,程皎烟绝不可能会投湖。”
旺童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夏宝丁,“你怎么就敢这么确定了?”
“那时候她在京城里当一个伶人,受尽多少屈辱都不自尽,回到苍国照样带兵打仗,生龙活虎,现在只不过受受冷落就投湖,有可能吗?”
旺童觉得夏宝丁分析得有些道理,扭回头继续给马厩里的甜枣梳着马鬃,皱着眉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都说见到了程皎烟的尸体,这还能有假?”
夏宝丁想了想,“这一点我也没想透,既然都见着尸体了,理应死透了才是。”
旺童点头,“天底下没有起死回生的道理。”
夏宝丁犹豫了片刻,本想反驳,最后还是放弃了,依照旺童的性子,是绝对不会相信那些神鬼古怪的。
夏宝丁忽觉灵光一现,起身走到旺童身边,“会不会是程皎烟有什么会闭气的功夫,做出假死的假象来?”
“闭气我也会,只是哪有人这么无聊,闭一夜的气啊,倘若家丁这天睡前如过厕呢,那她岂不是要等到天明?”旺童心中关于程皎烟假死的可能性彻底被推翻,摇了摇头,“你还是别瞎想了,死了便死了,与人无尤。”
夏宝丁把那句“依她那么谨慎的性格,说不定早就摸透了家丁的作息”给咽了回去,换成了另一句,“我就觉得,程皎烟绝对不会就此自尽。她定是找个机会出逃罢了。”
旺童叹了口气,扭过头来,“好,就依你所说,倘若程皎烟真的没死,那她是如何逃过下葬这条不归路的?”
夏宝丁嗤笑,“王旺童,你好歹也与苍兵交锋过,苍国子民并不下葬,想必你不知道吧?”
旺童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表情有些微妙,照夏宝丁这么说,程皎烟倒真的有几分出逃的可能性。
苍国子民,在过世之后要由最亲近的人在无人的地方焚化,而后将尸骨灰烬装入小盒。
倘若这一切都是背着公主府进行,那么程皎烟极有可能在这个阶段偷天换日,还能神不知鬼不觉。
旺童虽然心中有疑虑,却并未表现出来,毕竟触及这些与他人生死攸关的事,旺童心中有些怵。
“倘若她没死,你此时也找不出她了,还不如就让她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旺童声音越来越低,“就这样吧,你也别烦了。”
夏宝丁皱起了眉头,“怎么就能这么算了?程皎烟假如出逃了,那么赵辛以后就危险了。公主府都被她走了个遍,熟门熟路,想要栽赃嫁祸易如反掌。”
旺童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一时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这样,赵辛需要多加谨慎了。”
夏宝丁嗯了一声,看了看阴云天色,“我一会儿便去找他,告诉他这件事。”
“此事不急,此事赵辛应该正在用膳,你在书屋里吃过再去,比较合适……”旺童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忧虑。听闻赵辛这几日情绪低落,不愿见人,想来定是对程皎烟之死心中有愧,若夏宝丁此时去公主府找赵辛,赵辛的态度怕是会有些糟糕。
“其实这几日,赵辛心情不佳,若能迟些告诉他,也好……”
“我告诉他这件事,他心情便会好了。”夏宝丁笑笑,旺童竟有些不敢正视此时夏宝丁的神色,“你若坚持要去,就去吧。”
“你们小侯爷呢?”
夏宝丁步入公主府,小家丁伸手去拦,面露难色,“夏姑娘,我家小侯爷这几日不见人,您还是先回去,改日再来吧。”
夏宝丁只作未闻,迈步就往里走,小家丁一路追上,苦苦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