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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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长-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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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远大精神一振,就好像在地洞里钻了几天的人突然找到了出口,见到了阳光:“你快说说,她是干什么的,具体住址,家庭情况,凡是你知道的关于她的情况都给我说说。”
  女顾客告诉他,那个叫吉普车的女人一个人住在她们前面那栋楼的一套一居室里,是东风机械厂的工人,具体干什么工作不太清楚,平常见了面也不太爱跟人说话:“那天我在澡塘碰见她之后还挺纳闷,她们厂子有浴室,她怎么还跑到公共浴池来洗澡。”
  女顾客最后这句话又给彭远大的脑海里增加了一个新的问号:对呀,既然她们单位有浴室,她还有必要到公共浴室花钱洗澡吗?彭远大急忙回去向蒋卫生汇报,蒋卫生说既然这么多疑点集中在她身上,那你就直接接触一下她,我手头没人,让东方红浴池的保卫组跟东风机械厂保卫科配合一下,不要一个人跟她接触,省得惹麻烦。贼没赃硬似钢,她肯定也不会承认,她不承认就到她家突击搜查一下。
  那个时候法律还不健全,也没人太在意人权,要搜查谁的家专案组长说了就算。得到蒋卫生的指示,彭远大就叫上东方红浴池的大李子直奔东风机械厂。在东风机械厂保卫科的积极配合下,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叫“吉普车”的女人。吉普车不但不承认自己偷过东西,甚至连去过东方红浴池都一口否认:“我们厂自己就有浴池,我有必要大老远跑到社会上的浴池去洗澡吗?”
  大李子说:“你既然没去过东方红浴池,那就麻烦你一趟,跟我们去让浴池的人认认,看看到底是我们冤枉你还是你撒谎。”
  吉普车马上转了口风:“让我想想,对了,我前几个月有几天病了,没上班,好像到社会上的浴池洗过澡,到底是不是东方红浴池我也记不清了,可能是吧。”
  彭远大问:“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几天病了,没上班所以要到社会上的澡堂子洗澡,可是你怎么连着几天天天去?”
  吉普车说:“我们在厂里天天下班要洗澡,已经习惯了,天天洗有什么不对?我是南方人,南方人讲卫生,习惯天天洗澡,不像你们北方人,洗一回澡挺一两个月。”言下之意是彭远大、大李子这些北方人不讲卫生。
  听到吉普车贬低北方人不讲卫生,彭远大突然想起了专案组长蒋卫生,不知道他多长时间洗一回澡,可能真像这位吉普车说的,洗一回澡能挺一两个月。即便北方人真的不讲卫生,让人公开这么贬损也很伤自尊,彭远大马上严肃起来:“我们叫你过来不是让你讲卫生的,表面上讲卫生净干不卫生的事儿,你讲卫生把别人的衣服拿回自己家干吗?”
  吉普车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大呼冤枉,赌咒发誓如果她干过那些事就枪毙她,如果她没干那些事就得还她一个清白,不然她就要自杀。大李子说:“你就算干了那些事也不至于枪毙,你没干那些事我们也没必要还你什么清白,我们这是正常调查取证……”
  彭远大急于得到结论,打断大李子的说教作出了决定:“还你清白简单得很,咱们现在就到你家去。”
  吉普车惊问:“到我家干吗?”
  “搜查。”
  吉普车立刻拒绝:“不行,我不同意,你们没有权力搜查我。”
  彭远大不再理她,合上笔录,收起钢笔,对东风机械厂的保卫科长说:“麻烦你们安排一辆车,咱们现在就到她家去,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到了这个时候,是不是回家看看已经由不得吉普车了,到了吉普车家彭远大就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对了,吉普车家简直就是个服装店,各种各样的内衣外衣鞋袜堆得到处都是。彭远大吩咐同来的东风机械厂保卫科的保卫干部找来两个大麻袋,把这些衣服鞋袜全都装了进去,跟吉普车一起拉回了公安局。吉普车关进了羁押室,彭远大就开始清理那些衣服鞋袜,忙了一夜,天透亮了,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彭远大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连晚饭都没吃。
  彭远大的办公室活像一间大教室,里面摆满了办公桌,有的办公桌有人用,有的办公桌没人用,呆在这个办公室里的都是这一两年抽调进来的新警察,还有几个老牛那种混不出名堂的老警察。老牛的办公桌就在彭远大对面。老牛有个习惯,每天早上都要跑步锻炼身体,跑完步直接到食堂买早餐,然后端了买好的早餐到办公室享用,享用完早餐就打扫办公室卫生,顺带着消消食,打扫完卫生也就到上班时间了。老牛破案水平不怎么样,人挺勤快,所以人缘倒挺好。今天早上老牛买了两个馒头一份咸菜,还有一盆苞米面糊糊。一进办公室他就愣了,彭远大蹲在椅子上,身前身后堆满了女人的衣裳鞋袜,两只眼睛红彤彤的像兔子,两只手正忙着整理着那些衣裳鞋袜。只见他非常细心地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打开,上下左右仔细端详,然后再跟桌上翻开的笔记本仔细对照着,对照完了再仔细叠好,跟身后那一摞已经叠好的衣服摆在一起。
  “小彭,你这是干啥呢?想开服装店啊?”
  彭远大一抬头看见了老牛,更准确地说是看见了老牛手里端着的吃食,恶狼一般扑将过来伸手就把老牛的馒头抢了过去,老牛吓了一跳,差点连苞米面糊糊都洒了。
  “好老牛,我饿屁了,昨天中午吃过饭到现在啥也没吃,我先吃你再去买。”
  老牛极富同情心,更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同志战友饿成这个样儿,干脆把苞米面糊糊跟咸菜一起递给他:“都给你,我再买去。”
  彭远大顾不上喝糊糊吃咸菜:“我有俩馒头就够了。”头也不抬继续清理那一堆衣服鞋袜,现在他开始整理袜子了,馒头放在袜子旁边,两只手认真地把袜子一双双地展开,抹平,然后咬一口馒头,边嚼馒头边跟桌上的笔记本对照,对照完了放下一双袜子再拿起另一双……
  老牛在对面愣愣地看着,看着看着噗嗤一声笑了,本来想去再买两个馒头,却不去了,喝着面糊糊吃着咸菜看彭远大的光景。一直到彭远大把两个馒头吃进了肚里,老牛才提醒他:“小彭啊,就着女人的臭袜子吃馒头是不是比就咸菜更香?”
  彭远大一时还没明白他的意思,老牛呵呵笑着说:“你也真不嫌恶心,一边搓弄那些臭袜子,一边就手啃馒头,香还是臭?”
  彭远大这才反应过来,心里也有些作呕,更怕老牛拿这事儿当笑话满办公室传播,连忙说:“我怎么忘了洗手了,”又自我解嘲,“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别乱说,等我破了案我请你吃牛肉面。”
  老牛笑归笑,却弄不明白他这是干什么,问他:“你这是干什么?从哪弄这么多女人的衣裳鞋袜?你该不是性变态吧?”
  彭远大心里暗骂:你才是性变态,笨蛋。又怕他四处传播自己的臭事,只好费口舌给他解释:“这是从嫌疑人家里搜来的证据,今天我得叫那些报案的失主认一下,看是不是她们丢失的东西,如果是,案子不就破了吗?”
  老牛大惊,看样子这小子真把案子破了,心里酸溜溜的有些不是滋味,却又有些疑惑:“那你的笔记本上是什么?老跟你的笔记本对着看啥呢?”
  彭远大又在心里骂了一声:笨蛋,然后不厌其详地给他解释:“我这本上记的都是失主提供的失物的款式、颜色、号码、品牌,先对着看看,心里不就有数了嘛。”解释完了,暗暗提醒自己,今后再有什么案子,万一跟老牛分到一起,绝对不能指望他。
  老牛心里也在暗暗叹息,当初自己他妈的怎么就没想到这些道道呢?
  衣服鞋袜清理完了,彭远大更有信心了,根据他的对照,缴获的衣裳鞋袜中相当一部分可以初步认定就是那些失主的失物,剩下的工作就是请那些失主确认,只要失主确认了,吉普车的盗窃罪就成立了。
  这时候老牛问了一个让彭远大心凉的问题:“手表找着没有?”
  手表没找着,就算能认定吉普车就是偷衣服的窃贼,这个案子也等于没破,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而迄今为止,彭远大在吉普车家里并没有找到那块梅花牌手表,这就有了多种可能,手表可能也是吉普车顺手牵羊偷的,被她藏了起来,只要她不交待,手表那么小的东西找到的几率基本上是零,还是那句话,贼没赃硬似钢,可以断定她肯定不会主动承认自己偷了手表,偷几件衣服跟偷一块手表的性质大大不同,偷几件衣服大不了给个行政处分,或者劳教几天,还不会判刑,偷了手表那是肯定要判刑的。还有一种可能,手表根本就不是吉普车偷的,她只是偷了衣服,而手表却是另外的贼偷的,如果那样,案子就更麻烦,更复杂,目前做的一切工作都等于零。老牛的提问让彭远大因为案子有了重大突破而产生的满心欢喜瞬间化为乌有,随之而来的是忧虑和郁闷,暗暗祈求老天爷这个案子有一个贼就够了,可千万别再来一个,一个案子两个贼,够让人为难的。
  彭远大扛着一麻袋的破衣烂衫离开了办公室,他们的自行车都停在公安局大门口的自行车棚里,彭远大得把装满衣裳的麻袋扛到自行车棚那边,绑到自行车后座上,再去会上大李子一起去找那些失主辨认。扛着大麻袋刚刚来到大院门口,迎面驶来一辆白色伏尔加轿车,彭远大认得那是局长的坐驾,连忙退到一旁让路。局长的车在彭远大跟前停了下来,局长从车里钻出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彭远大。局长是陕西老革命,一张嘴说出的话就跟油泼辣子一样热辣辣的:“你这娃是搬家呢还是逃难呢?”
  局长抗日战争扛过枪、解放战争渡过江,据说是特务连的老侦查员出身,局里上上下下对其非常敬畏。彭远大到公安局上班以来头一次单独面对局长,想到根据规定见了局长要立正敬礼,赶紧要放下肩头的麻袋,他个子小,麻袋重,往下放的动作就像摔,摔也没摔对地方,一下砸在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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