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的醉汉,话特别多,关原就属于这种人,知道了蒋卫生肯定不会有什么风险,自己当然也就肯定不会有什么风险,便开始给蒋卫生述说衷情:“老蒋啊,你刚才说我们都是在银州这块土地上长期共事的同志,我深有同感,所以今天我得给你事先打个招呼。你们公安局这一段时间可能会不太安稳,刚才我说的那封匿名信闹到了网上,吴书记非常恼火,明天我们和纪委、监察局的联合调查组就要进驻你们公安局,专门调查此事,我原来还真有点担心你跟这件事情有什么牵连,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在调查组开始工作以后,你一是要积极配合调查,我们初步分析,这件事情跑不了你们三个人,彭远大自己不可能给自己脑袋上扣屎尿盆子,你又肯定没有参与,剩下的就肯定是那两个人了。二是要事事低调一些,这个阶段千万不要招惹任何麻烦,平平安安度过这段非常时期,你还是很有希望的。”
蒋卫生听到关原说吴修治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要派组织部、市纪委和监察局的联合调查组进驻公安局,顿时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仅仅为了一封匿名信派驻调查组,在公安局甚至银州市都是极为罕见的事情,说明这件事情的背后,肯定不单单是一封匿名信的问题,也许市委领导在这次公安局局长的选拔任命过程中掌握了其他问题,只不过是拿这件事情做一个由头,以便彻底清查在这次干部选拔任命中出现的种种违法乱纪行为。据他所知,这一次争局长的过程,有些事情闹得确实太张扬了,姚开放的老丈人出面替他跑官要官已经成了银州市官场上的热门话题。庄扬在司光荣的陪同下跑了省城跑市里,也闹得沸沸扬扬。而他自己,尽管事情做得更加隐秘一些,更加低调一些,也保不齐什么地方不周到让人家采了风声。想到这里,他不由身上出了冷汗,联想到了自己给跟党走送卡让跟党走赶出来和给关原送集邮册的事情。跟党走那边虽然东西没送出去,但是却不敢保证他不把这件事情捅出去。而给关原送集邮册,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关原当然不会自己把自己揭发出去,他也更不会自己给自己曝光。好在当时跟党走没有收,如果收下以后再拿着卡去告状,那他蒋卫生就惨了。想到这些,他心里就像让谁塞进去一把茅草,难抓难挠坐卧不宁,此时此刻他真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个大耳光,暗骂自己:就他妈的那么一个局长职务值得这样没人格没德行地做人吗?他在这里心神不定地瞎琢磨,关原坐在对面察言观色,看到他脸上阴晴不定,似有难言之隐,马上追问:“老蒋,你紧张什么?到底有什么事情你摆明了说,我今天晚上请你过来就是要跟你把这些事情理清楚的。”
蒋卫生吐吐吞吞地问:“关部长,你觉得吴书记真的就是为了那封匿名信大动干戈吗?我觉得问题好像不那么简单。”
让他这么一问关原也有些疑惑了:“那你说还会有什么目的?”
“会不会是别的方面的问题让市委察觉了?拿查匿名信做文章,目的是查别的问题?”
关原没有吭声,他仔细回忆着那天吴修治给他布置任务时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吴修治当时说话的表情和语气,他实在感觉不到吴修治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在里头,再说了,作为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如果市委真的掌握了在这次选拔任命公安局局长的过程中有什么严重违法乱纪问题的证据,也不会不上会,吴修治更不会把他这个组织部长蒙在鼓里。退一万步说,如果确实有什么问题牵涉到了关原,吴修治也不会让他负责这次调查活动。市里可以出面牵头办这件事情的领导多得是,纪委书记、监察局长、分管政法工作的市委副书记等等,都可以,绝对不会让他主持这次调查工作。关原到底比蒋卫生老到得多,思维也要缜密得多,很快他就得出了结论:“你想得多了,吴书记我比你了解,他特别讨厌这种写匿名信告黑状的事情,加上这一次事情闹得太过了,上网了,影响很大,所以他肯定非常生气,除了这个原因没有别的因素。至于如果在调查中真的发现了其他问题,那肯定也是不会放过的,只不过这次调查的根本出发点还是要查清楚这封匿名信的背景和真实性。”
蒋卫生说:“你估计能查清吗?”
关原说:“毛主席说过,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我们共产党就最讲认真。如果认真查,你说能不能查清楚?”
蒋卫生说:“应该不是难题,现在的科学技术手段有些你都想象不出来,彭远大又掌控着刑侦那一摊,查这件事情态度肯定非常积极,我估计查清应该没什么问题。”
关原说:“如果查清了这件事情真的是无中生有、诬蔑诽谤,我断定吴书记这一回不会轻饶了这封信的作者,处理肯定会很重,说不定还会通过新闻媒体曝光,那样一来,这封信的作者在银州市就再没有立足之地了。”
蒋卫生叹息了一声说:“不管这件事情是庄扬干的还是姚开放干的,都太蠢了,真是利令智昏,这就叫偷鸡不成还蚀一把米,我现在更相信那句话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关原说:“我倒听说了一个这句话的新版本:老百姓过日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两场上,却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必须有。”
蒋卫生问:“什么两场?”
“就是官场和商场啊,这话也不是没道理,商场上不害人怎么能挣来钱?官场上不害人自己怎么能上得去?”
蒋卫生细细品味着他这话,觉得好像有道理,又好像说得不对,寻思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例证:“这话不对,真正有大成就的商家还是要靠信誉、诚信来获得顾客的认可,骗人害人也许一时一事能占便宜,最终还是自己倒霉。从政就更不能害人了,林彪、‘四人帮’害了那么多人,当初多么风光,最终还不都折戟沉沙、成了千古罪人。我还是相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俗话说害人如害己,害了别人害自己。”
如果放在半个小时之前,蒋卫生绝对不会这样对关原说话,一心一意想当公安局局长这个愿望让他患得患失,人也变得犹如伸手向人乞讨的乞丐那般低声下气。当他把当局长的愿望像一个沉重的包袱扔到地上之后,终于从精神上拿回了话语权,从心理上取到了和关原平起平坐的人格力量。但是,他这变化来得有些突兀,精神上心理上的变化关原又看不见,关原一时有些惊讶,想不通自己除了请他喝茶,也没供应别的食物,他怎么突然间好像吃了大力丸,气壮起来了。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关原一时还难以适应蒋卫生这突如其来的心理生理大转变,更没心思浪费时间跟他讨论害人之心不可有还是害人之心必须有的伦理问题,马上着手办他今天晚上准备办的最重要的事情。他在蒋卫生肩头轻拍一下:“你稍坐一下。”然后回到卧室把蒋卫生送给他的那本“文革”邮票拿出来摆到了茶几上。
蒋卫生一看到这本集邮册,马上老脸通红,手足无措起来:“关部长,您这是什么意思?”说实话,蒋卫生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善于在官场上经营的人,但是他却也跟所有在仕途上求生存谋发展的人一样渴望不断获得提升。一旦有了提升的机会,欲望就如一瓢沸油浇进了他的大脑,所有脑细胞都开始沸腾起来,这种极度的狂热让他丧失了理智和尊严,他很自然地把组织部长关原当成了第一个活动对象,绞尽了脑汁才想到了投其所好送集邮册的高招。集邮册送得倒还顺利,给跟党走送卡却被臭骂一通赶出了门,从那以后他就经常陷入难以自拔的懊悔和羞惭中,尽量不去想那件事情,也不敢再继续找别的领导活动了。关原今天晚上又把这本集邮册摆到了他面前,既像是抽他的耳光,又像是让他重温噩梦,蒋卫生狼狈到家了,有那么一会儿,他恨不得拔腿就跑:“关、关、关部长,您、您、这是要干什么……”蒋卫生狼狈不堪,再次回到了乞丐的层次,可怜巴巴语无伦次地说不出囫囵话来。
关原反倒感到惊愕,奇怪地问:“老蒋,你紧张什么?这不过就是一本集邮册嘛,你不是行贿,我也不是受贿,你这是怎么了?”
蒋卫生挣扎着说:“关部长,您再别提这件事情了,当初算我鬼迷心窍,做了这件事情。这本集邮册我送给你就是因为知道你特别喜欢这东西,我对这东西没兴趣,如果我真的喜欢,我也不会送给你的。”
关原微微一笑,说:“老蒋啊,我们都是在银州这块地方工作多年的老同事,按说你送给我一本集邮册也不算什么,可是现在时机太敏感,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肯定对你我都很不利啊。”
蒋卫生听他的意思是要把集邮册退回来,更是难为情了,他不敢想象,今天晚上如果关原真的把集邮册退还给自己,自己将怎么从关原家的大门里走出去,今后自己还将怎么面对关原。他连忙推辞:“关部长,你这是干什么?东西已经拿来了,而且你也接受了,现在你要再让我拿回去,我怎么出你家的门啊?你让我这张脸……”
关原打断了他的话:“老蒋你别误会啊,我可没有说要把集邮册退还给你,这本集邮册我真的很喜欢,你能送我这一套邮票我真的非常高兴、非常感谢……”
这一回是蒋卫生打断了关原的话:“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嘛,关部长喜欢就留下,别多想,我也绝对不会把已经送出去的东西再拿回来的。从现在开始,公安局长谁当我都没意见,你千万别把这一套邮票跟提拔连起来了,还是刚才我说的话,我们都是在银州这块地面上干了多年的老同事,就当我送给你一份纪念品吧。”
关原说:“我本来就没当你送邮票是为了什么,可是,邮票终究是有价值的啊,这一套票怎么也得两三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