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局的小李子一直在一旁记录,这时候也有点看不过去了,插了一句:“思想跟行动是有本质区别的,你可以思想,你杀了人,但是如果你真的杀人,肯定得枪毙。”
司光荣开始耍赖:“你们这是干吗?是调查问题还是开批判会?反正我的事情说完了,就是那么回事,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坚持我的观点。”
王处长说:“你不要有抵触情绪,我们调查这件事情也不能全听你的,我们还是要坚持重证据、重事实,你说是你写的匿名信,那你就详细说说你书写、投递匿名信的过程以及你在网上发布匿名信的情况。”
司光荣居然毫不隐瞒地把他书写匿名信以及通过文件交换系统向领导投递的过程,还有在银州市官方网站张贴那篇文章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说过了还不忘坚持自己的观点:“我认为我这种做法没有错,哪一条党纪国法也没有规定不准匿名反映问题。”
当王处长让他回去把今天的谈话内容写下来的时候,司光荣从兜里掏出几页纸递给了他:“我早就写好了。”
至此,剩下的工作就是核实司光荣说的事实了。王处长他们找到蒋卫生,让他派人配合做一些调查落实工作。这件事情和蒋卫生没有什么牵涉,而且如果查实真的跟庄扬或者姚开放有关系,对蒋卫生反而是大大的利好消息,所以蒋卫生的态度非常积极,马上调派技术侦查科的两个人全力配合调查组的工作。很快就有了结果,政府大院门口的监视录像证实,司光荣确实在那天一大早就去过设在政府大院门口里侧的文件交换站,虽然交换站里没有监控摄像,没办法确定他投递匿名信的具体录像资料,但是他在大院门口的监控摄像资料仍然可以成为证据链条上结实的一环。此外,通过IP地址追踪系统也可以证实,在网络上发布匿名信的电脑地址跟司光荣交待的完全一致。
关原听过汇报之后根本就不相信这件事情是司光荣独立做的,因为司光荣不可能有他自己标榜的那么高的政治责任感,他更不会在没有任何利害冲突的情况下主动去得罪自己的领导,而且是一个前景看好的领导。所以他一再追问王处长:“你们有没有找公安局其他同志谈谈?有没有在调查这件事情的背景方面花花工夫?”
王处长说:“我们三个人分头找了很多公安局的同志调查了解这方面的情况,没有任何线索,唯一可以认定的就是司光荣跟他的主管领导庄扬过往甚密,交情很深,但是这也难以证明庄扬在这件事情当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刑警队的人说过这样一个情况,他们队里有一个人外号叫郭半仙,曾经开玩笑说公安局历任局长都是小矮个儿,就是因为公安局背后的山叫半截峰,而公安局大院的门墩又矮,所以个子高的在公安局当不了局长……”
关原嗤之以鼻:“无稽之谈,简直无聊。”
王处长接着说:“他们说的时候刚好让司光荣和庄扬听到了,结果第二天他们就把大门墩给拆了,重新搞了个门墩,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比院墙高出来足足一米。”
关原问道:“这件事情你们找司光荣谈过没有?”
王处长说:“我们找他问过了,他也说这是无稽之谈,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半截峰门墩子之类的事情,他们之所以改造门墩子,就是因为门墩子比院墙低了一截,不好看。至于为什么刚好要在那个时间改建,他说那纯属巧合。这种事情对方死不承认也就无法认定,只能作个情况参考。”
关原心里充满疑惑,根据他对机关人事结构常态的了解,司光荣和庄扬之间肯定早就已经超越了普通上下级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形成了利益共同体,但是这种事情就像王处长说的,没有办法证实,当事人也不会承认。如果严刑拷打,说不定他们才会供认,但是刑讯逼供对于纪委办案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所以此事只能就此而止,再深查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来。
王处长把写好的调查报告交给了关原,关原便去向吴修治汇报,吴修治跟关原的看法一致,司光荣只不过是庄扬的枪手帮凶而已,但是这也仅仅能算作猜测和判断,没有证据。尽管没有证据,但是庄扬经过这一场事情,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他的仕途基本上走到了终点,吴修治指示关原在庄扬的人事考核档案里加上这样一句评语:思想作风不正派,有拉帮结派现象。有了这个评语,庄扬将不会再有任何升迁的机会,即便他的对头曾聪明下台了,他也没有机会。这也是干部考核的优势,法官判案必须以事实为准绳,以法律为依据,干部人事考核,却可以根据你的表现和群众反映由组织下评语。
关原请示吴修治:“吴书记您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吴修治说:“此风不可长,从严从快处理。关于司光荣的组织处理意见,按照党章的规定,由他们基层党组织讨论以后报上来一个处理意见,再由常委会确定。行政处理你们考虑一下,基本原则是这个人不能再在公安机关工作了。还有一条,对此事要在所有机关党政干部中进行通报批评,要求其本人作出深刻检查,并主动在互联网上刊登道歉声明,如果他坚持不承认错误,明确告诉他,我们将通过新闻媒体全面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及时教育广大干部,也是还人家彭远大一个清白。”
关原有些惊讶,但是随即他又明白了,吴修治当初确定由三部门联合调查此事,就是要把这件事情搞大、搞出动静来,他最讨厌这种阴谋小人,这也是他的脾气。所以关原没有再问什么,把吴修治的意见逐条记录下来之后,便告辞去逐条落实了。
按照组织程序,司光荣的问题先由联合调查组向公安局全体党员作了通报,然后由基层党支部大会讨论对司光荣的处理意见。这种会议按照党章规定,司光荣也要出席。司光荣所在的党支部是公安局后勤支部,没有外处、室、队的人员,司光荣就是后勤处的行政领导,当着司光荣的面,党员既不敢也不好意思提出过于严格的处理意见,最终表决结果是给予司光荣党内警告处分,连“严重”两个字都没敢加。支部的讨论意见报到了局党组,局长死了之后,党组成员剩下四个人:蒋卫生、彭远大、姚开放、庄扬。
蒋卫生看到联合调查组查来查去只查出了一个司光荣,根本没有涉及到局里的领导干部,弄不清这是上面的意图还是调查组笨蛋,心里明明知道庄扬和司光荣是一伙,相互勾结、互相利用,却没有证据证明。现实问题是,得罪了司光荣也就是得罪了庄扬,这就犯了官场大忌,所以根本就不愿意发表自己的意见。彭远大就更不好发表意见了,司光荣的问题涉及到他,如果他要求加重处理,就难免报复之嫌,如果他说不予组织处理,那就太便宜了司光荣,所以他是左右为难,只好向三国时期的徐庶学习,虽然没有进曹营却也坚持一言不发,别人说怎么样他就举起一只手投降。姚开放还在做他的局长梦,他老岳父传过来的信息是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都已经向市委市政府打过招呼了,而且市长、书记都已经有明确态度要把公安局长送给姚开放,所以姚开放根本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头得罪司光荣和庄扬,也坚持不发言、不表态,等着别人先说。公安局这个党组会开得真是有意思透了,屋子里几个人都闷着头不说话,活像公安局党组突然变成了聋哑学校。在一旁记录的党办室秘书无话可记,在一旁抓耳挠腮好像从花果山上招聘的猴子。闷了半下午,还是庄扬开口表态了。庄扬心里虽然非常想保护司光荣,可是他也明白大家现在都把他跟司光荣看成了一伙,嘴上不说谁心里都断定司光荣是给他挡枪子,所以反而是他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跟司光荣并没有任何超出工作关系的关系,于是说:“我认为司光荣同志的错误性质是非常严重的,应该严肃处理,我同意基层党支部广大党员的处理意见。”基层党支部的处理意见是党内处分最轻的一级:警告。
他这么发言了,别人也懒得嗦,纷纷说:“同意,没意见。”于是这个闷了半晌午的党组会草草收场,记录本上只记了半页纸。
这个意见经由联合调查组报到关原那里,关原也觉得处理太轻,但是他又没有权力干预,根据目前公安局的现状干预了也没有什么作用,便直接报给了吴修治,吴修治说:“我已经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把这个结果拿到常委会上去,听听大家的意见。”
过了两天,吴修治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议,这次会议只有两项议程:一是讨论组织部拟定经过吴修治审定的干部选拔任命改革方案,二是讨论公安局发生的书写投递匿名信并在互联网上对彭远大进行诬蔑诽谤问题的处理意见。关于党政干部选拔任命改革方案,上一次常委会在大原则上已经取得了一致意见,而且关原介绍改革方案的时候,一张口先把本方案经过吴书记审定的话端在了前头,宣传部长李玉玲抢先发言,认为这个方案非常完善,非常具有可操作性,为银州市选拔任用党政领导干部实现公开、公正、公平创造了良好的条件,这个方案一经实施,必然会带来干部人事制度的新局面,并且成为全省干部人事管理机制创新的楷模,所以她举双手拥护。接下来常委们一个个表态,没有一个人对这个方案提出任何异议,然后举手表决,全票通过。
接下来开始讨论司光荣的问题。组织部王处长代表联合调查组向常委会汇报了调查经过,关原向常委会汇报了公安局上报的组织处理意见,然后由常委们对这个问题展开讨论。常委们一个个都是人精,不是人精也成不了地级市的常委委员。曾聪明首先提出了疑问:彭远大如果跟司光荣没有杀夫夺妻灭子之恨,他为什么要这么诬蔑诽谤彭远大呢?夏伯虎接下来提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