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尽管这么说,也不一定能得到别人的认同。我沉默着,拿着话筒。
不久,电话那头传来了阿进君的声音。
“喂,是小光吗?”
我像松了口气地回答道:
“阿进君?怎么,最近还好吗?”
“很好啊,就是有点感冒。”
“感冒了?没事吧?真可怜啊,袜子!”
“……是我。”
“什么啊,不要吓我啊!”
“我感冒了啊。”
阿进君不满地说道。
“这样的话就去医院看下吧,对了,袜子出来了吗?”
“比我重要啊……”
无奈的阿进君把袜子带了出来。
“袜子?”
电话那头传来了袜子高兴的叫唤声。
“汪!汪!汪!”
“袜子!你的照片,我看了,长大了啊!”
听筒那头不停叫唤着的袜子声音依然如故,还是以前的袜子啊!
“好想见你啊,袜子!”
电话那头,袜子传来了寂寞的哼声“呜呜”。
现在语言能否沟通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积了好多话都想要和袜子说。语言,对于心情的传达,一定是没什么关系的,我深信不疑。
我不停地说着,不停地说着,松了口气。睡意不经意间袭来。
“阿进君!”
一直待在旁边等待的阿进君回答道:
“什么?”
“再见了!”
那个时候,我只顾为听见阿进君的声音而感到高兴,却并没体会他的心情,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应该好好反省。
札幌的我,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总是,一个人。
没有说话的对象,自己也觉得说话能力有所下降了。
“不感到寂寞吗?”
父亲不时地这么理所当然地认为。不过说到我真正的感觉,繁忙的父亲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体会和明白的。
“怎么会?我朋友很多的。”
我总是倔强地反击道。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父亲说着这话的时候,像是松了口气。
只是,在看到我房间里日益增多的袜子的照片,父亲便会露出抱歉的表情看着我。
照片的张数就是我寂寞数量的多少。
“变得开朗了啊,小光!”
为了向父亲表示我的倔强,我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志说谎,从那时开始,我在转学的学校里故意表现得开朗和外向,同学都为我“渐渐能够适应现在的新生活”而感到高兴。
其实,我并没有适应现在的环境。
在这里生活着的,只是虚假的我而已。
像这样的叛逆,就好像笑话一样。我所说的话,全然都不是我发自内心的本意。又不可能勉强地变开朗,因为会不自觉地想要哭。
我的心底一直在探寻带着大海气息的小樽的街市。但当我打开窗户,却并没有大海,只有隔壁的大楼将热得难受的我紧紧包围。
无论在外面再怎么做无理的事,当我带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中时,就像抽干了自己的灵魂,我一直是沉默着的。
即使父亲关心地问我近况的时候也是诸如:
“小光……长高了啊!”
“昨天您也是这么问的。不可能长这么快的,又不是竹子。”
“是啊……”
就这样,我们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仅仅是没有深度的谈话而已。
这样存在的我,唯一宽心的就是接听来自阿进君的电话汇报。不知从何时起,我每天就只是在等待阿进君的电话中度过的。
“今天,阿进君会来电话吗?”
没有电话的时候,“阿进君,在干什么呢?”
我变得每天就在考虑这些。
很久没有阿进君的电话打来,就会不由得感觉到很寂寞,是打电话过去还是不打呢?心里面一直烦恼着感到不安。
至今都感觉到不可思议。
“袜子真是很失礼啊!在我练习吉他的时候竟然打哈欠睡大觉。”
“阿进君,这是一种才能啊,这世上睡不着的人很多啊。”
“小光还是这样得理不饶人啊。不过,当我弹那首《时间,过后,时间》时,袜子会很高兴似地摇摆着她的尾巴认真地听着,活像节拍器一样。”
“那首,我一直唱的,因为是妈妈喜欢的歌曲。”
“袜子会央求我弹给她听的。”
“袜子也很喜欢啊,就弹给她听吧!”
“但是,我母亲说了……我不能弹除古典乐曲以外的歌曲。”
“你母亲说的啊,阿进君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啊!”
“果然说话很毒辣啊,小光!”
我们结束了谈话,我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只剩下自己独乐。
不过,会给我带来难得快乐的阿进君的电话却意外地中断了。
无法得知袜子情况的我很焦虑,听不到阿进君的声音,我就会感到很不安。
我无数次想伸手抓起话筒,一考虑到阿进君双亲说的“小狗会妨碍吉他练习”的话,我就没有勇气拨打电话。
就这样,等待电话的夜晚仍在持续,电话却一直没有来。
终于,电话来了,却第一次传来了阿进君无精打采的声音。
“小光,对不起。”
“怎么啦,我好担心啊!”
“你说袜子吧,她没事,你放心。”
“阿进君,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起,不能再和袜子一起住了。”
听筒后面传来了袜子“呜呜”的寂寞叫声。
“为什么?为什么啊?”
“巴黎的音乐学校向我发来通知,是我瞒着父母亲申请的,现在这种状况我无法集中精力练习。”
仿佛有一件大事要发生似的感觉向我袭来。
阿进君要去巴黎,三天后,就要起程了。
那天晚上,我一直等着父亲到家。
差不多到了十二点左右,带了点酒气的父亲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小光?”
父亲脸上带着惊讶地说道。
“对不起啊,院长和我商量重要的事情,所以喝了点酒。”
父亲为了使自己清醒点,边喝着大杯的水,边说道。
“我也有重要的事要和您说。”
“你也有啊。”
父亲快速地饮水,稍有些呛到地说着。
“重要的事?”
“阿进君,要去法国的音乐学校了。”
“法国?”
“是的,照顾袜子的事,恐怕阿进的母亲是不可能了。”
“这样啊?”
“小狗会给吉他教室添麻烦的,学员可能会受伤的,叫起来也很吵的。”
“那就不得不找别人了啊!”
“为什么不能再和袜子一起住?我们不是约定过到稳定时可以一起生活的吗?但是,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再等等。”
父亲感到抱歉地挠着头。
“现在,对你父亲我来说是重要的时刻,今天晚回来就是……”
“阿进君,这周五就要出发了。”
“这周五,那不是很快?”
父亲又惊讶了一下,急速地饮着水,“咳咳咳”比先前还要强烈地咳嗽起来。
“嗯,好事情却沉默这么久,真像阿进君的脾气。”
“能到飞机场去送他吗?虽然那天还要上学。”
我猜想父亲一定会说不行。想着这个,我小心地听着父亲的答话。
如果,父亲不同意的话,我也准备自己悄悄地去。因为,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阿进君了。尽管我是这么想的,不过心中仍然似针刺一样疼。
“想去送吗?那好吧,去吧。”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回答。
“一起去吧,正好我那天休息。开车去,我也想去和阿进君的母亲打声招呼。”
“一定去!谢谢您,父亲。但是,约定的事,不会忘了吧。”
“嗯,绝对不会。”
和阿进君告别。就一定能见到袜子,周五真是很开心,好想那天快点到来。
“麻烦了,帮我把文件拿来!”
忘了文件在家的天才父亲打电话说。我把文件拿到医院研究室的那天是阿进君准备出发的两天前。
“麻烦你了,又忘了东西了。”
我把文件转交给护士朋先生。
“现在正在诊察中,老师好像很容易忘记东西啊!”
朋先生一边笑着一边回答我道。
“父亲,通常都会很健忘。会不会也忘了和我的约定?”
嘟囔着不满的我说道。
“不过,他很关心小光你啊,尤其是这段时间。”
朋先生,指着父亲桌上的我的照片对我说。
“你父亲一直对我们说要不要掏耳朵?”
“掏耳朵?”
“是为了更好地倾听小孩子的心声,你父亲说你过世的母亲经常给他掏耳朵。”
“父亲,说的吗?”
“有一次,一个忽然变得不愿说话的小男孩患者前来治疗。”
朋先生第一次和我说起父亲诊治的一个小男孩的案例。
“那个小男孩的父亲是个有名的律师,他也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继承他的衣钵,做名律师,可那小男孩突然变得不愿说话,因此他就急忙带他来看受到好评的你的父亲。齐藤老师,看着小男孩的χ光脑部扫描图像,对他那律师父亲说——”
朋先生皱着眉头,略带夸张地模仿着父亲当时的语气语调继续说道:
“‘这小孩脑子里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可能不是孩子。’对着脸上顿时露出惊讶表情的那位律师,老师继续说,‘交流是一定需要交流对象的,孩子的父亲,你有好好听孩子的心声吗?即便听了,是不是也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事?’”
“简单地回答了事?”
“你父亲这么回答:‘做这个,不要做那个,这之类的称不上与孩子的交流。因为这仅仅是命令,回答也只是,知道了或是不要。这不就是一问一答?您工作忙,能够理解。但是,如果有能够相互交流的时间,却不说话,即便听了,那也不是交流。’你父亲说得真好。”
朋先生模仿得真是很像,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继续听他说。
朋先生也继续着他的模仿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