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主的话,属下一定带到。”
“还有。。。。。。”话还没说完,一股冷风擦身而过。门忽地自动打开,门外有星火点点,想必是丫鬟捧了蜡烛回来,“我们的住宿……”
那个影子的轻功不错,但估计耳力不行,多半没听见苏芷后面半句话。倒是小丫鬟兴冲冲地推门进来,“大小姐,蜡烛来了。”
随着她的到来,屋内顿时明亮了许多。两日后,听雨山庄。消息到手,我抢在丫鬟转身关门前,跳下房梁赶紧离开。
“点这么多蜡烛做什么!还不熄灯睡觉?时间还早呀!”身后传来河东狮吼。我就知道,住宿问题未被重视,苏芷是一定要发飙的。
因为清夜的缘故,我熟知江南武林的各大门派山庄。但这个听雨山庄,倒是头一次听闻。再三思虑,我决定假扮成苏芷身边的丫鬟随她一同前往。
一整夜都睡得很浅,凌晨时分终于躺不下去,动身去山下购置制作人皮面具的材料。
山下的小镇名叫清镇。太阳还未升起,青黛色的天际有一种初夏的感觉。四周都极安静,只有脚下流淌的水声。沿街的店铺都没有开门,于是沿着河一路慢慢地走。这么早醒来的,只有卖早点的老婆婆。从蒸笼里升腾而起的热汽遇到清冷的空气,化成薄薄的雾,弥漫在这个清晨。
从前枫城的泗水河边,也有这样一个早点摊。我停在摊前,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长年在谷中的生活,几乎让我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姑娘,要吃点什么?”那个阿婆连笑起来,都那么像汤婆婆。
电光火石之间,恍然记起了那个发音,“馄饨……嗯……”对不对呢?略略拉了拉风帽,换了肯定的语气,“馄饨……一碗”。
“听口音,姑娘是枫城人?”阿婆一边熟练地切着葱花,一边跟我寒暄。
“……”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摇头纠正,“不……不是……”枫城是清夜的故乡,于我不过是一个客栈而已。何况,还是我亲手毁了它。
转眼,一碗鲜肉馄饨已被端上了桌。刚出锅的馄饨冒着热气,捧着取暖甚好。
汤婆婆的馄饨是枫城最有名的小吃之一。清夜每天一大早练完剑,总喜欢带着一身臭汗把我从被窝里揪起来,拖去那里吃馄饨。他又挑食得厉害,每次都很恶劣地把馄饨皮挑出来扔进我碗里。
隔着氤氲的雾气,他坐在对面很欠揍地嘿嘿一笑,冷不防又要故伎重演。
“清夜……”不自觉地伸出手,手指穿过薄薄的雾气,那个模糊的影子忽而就消散无踪了。
是了,那么多年来,我从来都不曾触碰到他。
☆、二、江南联盟
说话结巴实在是极大的破绽。为了学说话,我在寺里的藏经阁念了两天的经文。直到第三天破晓,才摸进苏芷丫鬟的房间将其敲晕,戴上人皮面具扮成了她的模样。
小时候就习惯看苏芷凭一张嘴,把家里十几个佣人骂个狗血淋头,还一早上不带重复的。有时不解气还会殃及池鱼,所谓的池鱼从来都是我。多年不见,她骂人的功夫更是精进不少。我一整天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还是被骂了八次。
度日如年地熬到傍晚,一顶小轿终于姗姗而来。我迫不及待将苏芷塞进轿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轿子停在城外一处僻静的庄园外。出乎我的意料,这个庄园不仅占地极广,而且气势恢宏富丽堂皇,全然不似江南园林那般精巧雅致。整个庄园几乎没有守卫,我背了药箱跟着苏芷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一处小院。
那院子里倒是只两三竿竹子,异常洁净。屋中有薄灯一盏,恰在窗上描出一个侧影。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莫名其妙地。
门无声打开,冰雕似的紫衣美人就站在那里。她冲苏芷点了点头,依旧是淡漠的声音,“苏掌门,一路辛苦。”
苏芷端的一副好架子,只点了个头,便径直进了屋。没有示意我不敢擅自进屋,只能站在门外假装无意地往里瞥了一眼。
那一眼就如同一泓冷泉,让人心凉到底。
南薛北冥,曾经江湖中人人都想知道,这当世两大高手谁的剑法更甚一筹,但其实人人又都知道,天下第一只可能是千溟。织月楼主薛清夜天纵奇才,却常年缠绵病榻。我早该想到,能够请动苏芷的人,需要请动苏芷的人,除了清夜还会有谁。
他坐在窗边喝茶,一袭玄衣衬得人越发清瘦。“好久不见,苏掌门。”他的声音,果然似荒岭上那般沙哑,以至于我根本无从辨认。
我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要淡定,要从容,不要胡思,不要乱想。一个已死之人,就不该有任何奢望。今日前来,只是为了苏家。
把过脉以后,苏芷沉吟了良久,要求看一看之前的药方。
“这几年一直都是不变的方子吗?”苏芷皱着眉放下手里的药方,也不知道是在问谁。我眼也没抬,站在门外就是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方子的内容。
“嗯。”紫衣女子抢答,“这几年请过无数名医,都没有人能改动这个药方。”
“阿夏,你退下。”清夜突然开口。
紫衣女子一愣,过了半晌才低声应答,“是。”随即快步走出了房间,差点在门口撞到我。我退开两步,看着她的紫色身影像一阵风似地消失在小片竹林后。
“灵儿。”苏芷的声音冷不防地响了起来,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是在叫“我”。接下来轮到我被赶走了么?
她声音提高了一些,“药箱。”
“。。。。。。噢。。。。。。是。”我如梦初醒,连忙捧了药箱进去。脚下“砰”地一声巨响,重重被门槛绊了一跤。。。。。。谷中的竹楼是没有门槛的,这直接导致我出谷之后特别不适应各种门槛,平均每天就会被绊到三次。所幸这次及时扶住了门框,没有太过狼狈。所谓熟能生巧,摔多了就有经验了。
苏芷狠狠瞪了我一眼,但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发作,只重重夺过药箱。我用余光瞄了瞄清夜,他只专心喝他的茶完全没往这边瞧。时隔七年,他已然成了这样沉静内敛的人。
苏芷把药箱打开,各式银针一字排开铺了满满一桌,寒光闪闪。她将烧红的银针在手指间转着,带着笑意,“楼主夫人真真是个美人,想我那傻妹妹……”
“你能改动那方子吗?”清夜端着茶烟袅袅的瓷杯打断她的话,淡淡问了一句。
苏芷一愣,秀致的眉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清夜的病她治不了。
清夜垂眸执杯,眼里是一派沉寂的浓黑,“七年了,从没有人改过那个方子。”
我瞥了一眼桌上的药方,泛黄纸张上的字很眼熟。唔。。。。。。就是我的字迹。一时气结,卜二作为首席医师,当初那样信誓旦旦地答应我。结果七年间,他这个不争气的居然连个药方都懒得开。
苏芷讪讪地将银针放下。“你真的只想知道这个?”言外之意是,今日之约不只是看病这么简单。其实相较于医术,苏家这一任的掌门人更精通商贾之事,甚至可以说是无师自通。她千里迢迢地赶来,看来是摇光岛和织月楼之间有笔大买卖要做。
“你以为,我会有什么不知道的?”清夜的声音淡漠,带着一股森然的冷意。
“你知道些什么?”苏芷的声音里荡起一丝涟漪,“是小叶子告诉你的?”
“弄清楚这点破事,我还不至于靠一个女人。”的确,以清夜的能力,摇光岛的秘密他迟早会知道。
苏家祖籍江南,世代行医,也算深受皇室信赖。但几十年前那场扑朔迷离的宫廷政变之后,苏家一蹶不振。尽管我们的先辈以最卑微最彻底的方式离开了朝廷,脱离了以前所有的关系,流落江湖,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苏家。在万般无奈之下,苏姓族人登上了探访海外的船只。之后,人们就从归来的人口中得知,苏家已在海上寻到一方净土仙山,立誓从此远离中原,永不归来。
我们只在每年的固定时节派人回江南一带采购草药,并将此时蜂拥而至的,当然也要出得起重金的病人带回岛上医治。江南苏家的老一辈名声在外,最初几年前往岛上的人络绎不绝,不惜一掷千金。但是,随着先辈的离世,我们的经营一日不如一日,甚至逐渐入不敷出。苏家不得已开始自给自足,几乎沦为了地地道道的农人,连医术都再难传承下去。
“在苏家最窘迫的时候,你恰好来到岛上重金求医。所以。。。。。。”苏芷试图解释,其实没有人需要解释。
“所以,你就把她卖了。”他专心盯着瓷杯,似在自言自语。
“我别无选择!我需要那笔钱。苏家这些年人丁凋零,继承下医术的不过我和小叶子两人,要养活的却是一大家子。我答应了父亲要守住摇光岛的秘密,并且不让苏家的医术失传。我只有让你带走小叶子。而且……小叶子也愿意,不是吗?”
“她愿意……”清夜轻声重复,带着凉薄笑意,转瞬即逝。顿了顿,岔开话题,“这次是阿夏自作主张地把你们找来,她做事情一向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所以我也就当闲来无事随她下江南看看。”
“呵……”苏芷突然怒极而笑,“小叶子死后你将势力迁移中原武林,在江南的根基荡然无存,织月楼自此绝足江南武林。薛清夜,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真是闲来无事才到江南来找刀子挨的。织月楼在中原武林如日中天的同时,也早已在江南遍地树敌,精明如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冒险只身前来,别人不知道,我会不知道吗?”
“不必再拐弯抹角,”这是第一次,清夜抬起眼来正视着苏芷,“你嫁给萧羽凡,想让萧氏一族做苏家的保护伞,与我织月楼无关。”
我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嫁。。。。。。嫁给萧羽凡。。。。。。
但是正处于白热化阶段的两人完全无视目瞪口呆的我,继续爆猛料。“怎么会没有关系?如今新帝初登大宝,时势动荡。既千门之后,你已是中原霸主。多年来你却始终安居一隅,不